《浅说水浒》第555期（文/焦目）
在水浒中，好汉们犯了罪被刺配，是很正常的事。林冲因为误入白虎堂，结果被刺配到沧州；武松因为为哥哥报仇，杀死了西门庆和潘金莲，结果被刺配到孟州；后来他因为醉打蒋门神，被张都监陷害，又被刺配到恩州；杨志在京城杀了牛二，被发配到大名府充军；宋江因为杀阎婆惜，被刘高夫人陷害，被刺配到江州等。
其实，除了这些发配地外，还有一个很可怕的地方，即沙门岛。
随唤蔡福牢中取出卢俊义来，就当厅除了长枷；读了招状文案，决了四十脊杖，换一具二十斤铁叶盘头枷……直配沙门岛。
新水浒卢俊义形象
除了卢俊义外，铁面孔目裴宣因为做官太正直，遭奸臣陷害，被发配沙门岛。不过半路上邓飞救了他；晁盖等人劫取生辰纲后，蔡京派心腹人告诉济州府尹，如果不早点抓到人，就把他发配沙门岛；府尹为了让何涛早日破案，也恐吓说要把他发配到沙门岛。
董超和薛霸要害死卢俊义时，说过“便到沙门岛也是死”。其实这话并不是恐吓，事实就是这样。为什么这么说呢？沙门岛真实存在吗，位置在哪里？为什么那里如此可怕？
沙门岛的位置
沙门岛真实存在，并不是水浒作者虚构出来的。要了解沙门岛的可怕，要先知道沙门岛的位置。至于具体位置，很多资料中都说过。
《大明一统志》曾说过，沙门岛在府城西北六十里海中。这里的“府城”，指的是登州府。清代程穆衡，在《水浒传注略》中说得很清楚。
沙门岛，在登州府城北大海中，海舟渡辽，必泊此避风。宋时流罪人于此。
图片源自《中国历史地图集》
北宋沙门岛地图
唐代设置登州府，宋代承袭。查阅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北宋政和元年（即公元1111年）的地图可以发现，沙门岛位于登州北部群岛中，距离登州府并不太远。对比今天的地图，则一切都很明了，沙门岛就是今天山东省蓬莱市西北处，庙岛群岛中的庙岛。
之所以叫庙岛，是因为在公元1122年，岛上的渔人为了祈求海神的保佑，修建了显应宫，也叫娘娘庙或者妈祖庙。如果去庙岛旅游，你还能发现，上面的娘娘庙以及北宋囚牢的残垣断墙。
沙门岛显应宫
当年的沙门岛，环境如何呢？苏轼曾经考察过。
登州下临大海，目力所及，沙门、鼋矶、牵牛、大竹、小竹，凡五岛。惟沙门最近，兀然枯焦，其余皆紫翠巉绝，出没涛中，真神山所宅也。——《北海十二石记》
由此可知，沙门岛虽然最近，但是个荒岛，一片枯焦，而其他四个岛屿则是草木葱郁。也即是说，北宋时期的沙门岛，并不像今天一样，是个旅游胜地，而是草木不生的荒岛。而且岛屿很小，简直是弹丸之地。虽然距离近，但也有六十里远。如果发配到那里，没有船的话，几乎不可能逃跑。
苏轼画像（来源网络）
历史上，重犯被发配的地方一般都遥远又偏僻，宋代也不例外。正因如此，所以沙门岛才会成为流放地。
沙门岛的危险
其实，遥远偏僻并不可怕，只要没危险，遇赦能回来就行，顶多多花点时间在路上。沙门岛不同，那里不仅遥远偏僻，而且充满危险。
沙门岛有多危险呢？我们可以先看看其他流放地。
水浒中，多次提到过“远恶军州”。比如第一回中，洪太尉为了打开伏魔殿，就吓唬真人，说不打开的话就把他们发配到远恶军州。从“远恶”二字也能看出来，这样的地方是偏僻遥远又穷山恶水。
新水浒洪太尉形象
那么，远恶军州到底指哪些地方呢？
诸称远恶州军者，谓南恩、新循、梅、高、雷、化、宾、容、琼州，万安、昌化、吉阳军。——《庆元条法事类》
这些地方，都在宋代广南地区，那时候还没开发，有瘴气之毒，生存环境相当恶劣。可以这么说，到了那里的人，很多都会死。《宋史》中说过“春州瘴病之地，配隶至者十死八九”，死亡率达到百分之八九十，实在是恐怖。
然而，这些远恶军州的危险度只能排倒数第二，最危险的当数沙门岛。
宋代前期，流放地分为十个等级，其按轻重的顺序，分别是：本城、本州、邻州、五百里、一千里、二千里、三千里、广南、远恶地，沙门岛。到哲宗元符元年，即公元1098年，流放地改成九个等级，最后还是远恶州军和沙门岛。
宋哲宗形象
很明显，沙门岛比远恶军州更危险，是当时流放刑中最危险的。
沙门岛的死亡率
危险，最直接的衡量指标，便是死亡率。前面说过，像远恶军州，死亡率高达百分之八九十，那么，沙门岛的死亡率有多高呢？真的比远恶军州更高吗？
公元1058年，时任京东路转运使的王举元，在向仁宗汇报工作时，曾提到过沙门岛的情况。
如计每年配到三百人，十年约有三千人，内除一分死亡，合有二千人见管，今只及一百八十，足见其弊。——《宋会要辑稿》
宋仁宗画像
十年之间，原本应该有3000人的沙门岛，结果只有180人。这个死亡率高达，高达94%。即便按2000人来算，死亡率也有91%。而实际上，王举元所言，十年死一千人，死亡率在33%才正常，可想而知有多少人冤死了。
为什么会死那么多人呢？
一来，沙门岛很小，上面也就八十户人家，只能供养得起三百犯人。最重要的是，朝廷拨给沙门岛犯人的粮食，也只够三百人吃。然而，每年都有很多人发配到沙门岛，一旦超过，就意味着有人要死。
《宋史》记载，沙门岛的寨主李庆，就喜欢杀犯人。每当犯人超额，李庆就把这些超额的人，丢到海里喂鱼。仅仅两年时间，他就用这种方法杀了七百人。有些狱吏则会以“犯人害病”为由，用船把犯人沉入海中。
二来，因为这些重犯发配到沙门岛之后，基本上是“遇赦不还”的，所以他们都要一直在沙门岛，等于无期徒刑。山高皇帝远，没人管他们的死活，有些狱卒为了犯人钱财，就会故意把犯人害死（守吏顾货橐，阴杀之）。
新水浒宋徽宗形象
后来没办法，仁宗、神宗、徽宗等皇帝不得不规定，以后如果沙门岛满员，就把超额的人发配到琼州、福建、岭南等地。
沙门岛的犯人
前面说过，沙门岛是宋代最危险的流放地，死亡率极高。那么，哪些人会被发配到沙门岛呢？
有因为贪赃枉法的官员徐雄、曹翰、范航；也有因为“坐进药不精审”的御医；有“检田不均”的检田使；有因为皇储问题被皇帝发配的赵知微；也有也有因上书进言获罪的进士李蔼，以及农民刘纯一；宋真宗时，开封出现一对无赖父子董德昌和董利用，两人经常讹诈别人钱财，结果也被流放到沙门岛。
新水浒卢俊义发配文书
虽然这些人罪名重，但除个别人，其余人官职都在七品之下，甚至还有无官职的农民。官职高的人，普遍被发配到岭南。以至于岭南人一见到这些犯人，都称呼一声“相公”。相公是对高级官员的称呼。
犯人在沙门岛做什么呢？
《读史方舆纪要》中曾说，沙门岛居民“专治船渡马”；《宋大事记讲义》中也说，沙门岛居民“专治舟船，渡所贡马”。据此可以知道，发配来的犯人，其主要工作也是要造船，以及运送进贡的马匹。
新水浒裴宣形象
正是因为沙门岛危险，死亡率超高，所以在当时人的眼中就是一座鬼门关，相当于清朝的宁古塔，进去就出不来。加上路途遥远艰难，故而一些犯人在路上会逃跑，有的宁死也不肯去。有些人到了之后，也要想法越狱。
水浒中，邓飞之所以要救裴宣，就因为他知道，若是裴宣被发配沙门岛，那就有去无回了。而董超薛霸对卢俊义所说“到沙门岛也是死”，也的确不假。
参考资料：
邵健楠《宋代沙门岛流人及路线研究》
戴建国《宋代刑法研究》程皓《北宋配隶沙门岛刍议》
杨芹《宋代流刑考——以流沙门岛的情况为主要事例》
郭东旭《沙门岛刍议》谭金士《漫话刺配沙门岛》
《大明一统志》《中国历史地图集》《北海十二石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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