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四世纪初，鲜卑族拓跋部占有山西北部和内蒙古等地，建立代国，公元376年（前秦建元十二年）被苻坚所灭。淝水之战后，前秦为东晋所败，北方随之分裂，鲜卑拓跋部得到恢复和发展，日渐强大。公元386年，拓跋珪即皇帝位，建元“登国”。北魏政权建立后，逐步吞并了后燕、夏、北燕、北凉，于公元439年（北魏太武帝太延五年）统一北方，虎视眈眈南朝宋国。
而在公元四世纪末至五世纪初，柔然族在蒙古草原上兴起，成为同北魏王朝相对立的强大势力。公元402年（北魏天兴五年），柔然社仑自称可汗，势力所及“西则焉耆之地，东则朝鲜之地，北则渡沙漠，穷瀚海，南则临大碛。” 北魏志在入主中原，主要敌国是宋。在北魏与南宋对峙的形势下，柔然的兴起被北魏视为心腹之患。北魏始光元年(424),柔然首领大檀率6万骑深入云中,攻陷盛乐宫。魏太武帝亲自抵御，被柔然骑兵包围五十余重。柔然成为北魏北面的严重威胁。从始光元年至太平真君十年(424～449)，太武帝在灭赫连夏、北燕、北凉的过程中，同时与柔然斗争，七次率军分道进攻柔然。神瑞二年五月，太武帝主动出击柔然，取得重大胜利。魏军舍弃辎重，轻骑前进，到达栗水（克鲁伦河）。大檀大败西走，部落四散，牲畜布野。柔然三十余万投降,被俘获戎马百余万匹。太武帝以后，文成帝和献文帝在位时间不长，也都曾亲自统兵出征柔然，双方互有胜负。
为实现其南下的战略意图，免于两面作战，北魏同时筑长城以防柔然。《魏书·太宗本纪》载：“泰常八年（公元423年）正月丙辰…… 蠕蠕（柔然）犯塞。二月戊辰，筑长城于长川之南。起自赤城，西至五原，延袤二千余里，备置戍卫。”此长城起自今河北省的赤城，向西至内蒙古自治区五原县境，限制了柔然的南进，也切断了柔然地区同中原的经济往来。然后又在此长城的基础上，京都平城以北，自西向东先后设置沃野、怀朔、武川、抚冥、柔玄、怀荒六个军事重镇，用以拱卫京都。这些军镇组成了北魏北部疆域的又一道防御线。北部防线中的重要通道即是阴山白道。史载“当阴山北者，惟此道通轨。自外，道皆小而失次者多。”白道北口即武川镇，白道南端为白道城，武川镇成为北魏北部边界的重要屏障。据有武川，越白道，就可以直下阴山，直取北魏。驻守武川的镇将初期大多是皇室贵族，诸如元兰、元英等，可见其地位的重要。武川镇成为北魏北方防线的重要锁纽。这之后，柔然南下犯边记录不少，但越镇南下的记录鲜见。倒是北魏皇帝曾出边攻取柔然，并巡视武川镇等。孝文帝元宏迁都洛阳前，在北魏太和十八年北幸武川镇。据《武川县志》记载，今天的武川大青山山梁上，还有北魏皇帝的行宫遗址。
北魏时期，曾经和柔然在西域作战，争夺西域。公元439年，北魏攻灭北凉，占据河西，进取伊吾，西域各地纷纷归附北魏。 公元435年，柔然击败高车。鄯善原来臣属北魏，后来转归柔然。公元448年，北魏派大将万度归西征，鄯善又归附北魏，北魏设鄯善镇，驻兵戍守。公元450年，车师、焉耆归附北魏。北魏设焉耆镇。此战使西域大部分都为北魏所控制，丝绸之路再次打通，西域商人纷纷前来贸易。公元6世纪，北魏在西域占据上风，成为西域的主宰。北魏与柔然在西域的争夺，一是因为势力扩张所致，还有就是争夺丝绸之路的控制权。437年，北魏遣董琬、高明等出使西域诸国；468年，北魏遣使韩羊皮出使波斯，与波斯使俱还。当时都城仍然是平城。今天平城遗址附近及墓葬中曾出土一批具有浓郁希腊风格的鎏金铜杯、银碗、玻璃器皿和石雕刻品等，应是北魏政权南迁洛阳之前由西方输入中亚或西亚的物品，说明自汉代以来的丝绸之路的端点曾向东延伸到当时的北魏的都城。北魏时期的丝绸之路或从平城出发，或从洛阳出发，所经之途，应由白道过武川，西行越五原塞，经西域，向西而行。武川镇是草原丝绸之路的必经之所。在武川曾发现波斯银币并非偶然。
北魏与柔然并非始终处于敌对状态，在战争间歇时，曾友好相处。民族政权相互角逐，必然出现民族大融合的局面。历史上魏晋南北朝是民族大融合的重要时期。北魏文成帝的母亲景穆帝妃，就是柔然皇族郁久闾氏。柔然人在北魏朝廷中居文武高位，以及与鲜卑贵族结为姻亲的人不少。因此武川也是北魏时期民族融合的处所。
北魏末年，情况出现了变化。六镇初设时镇将全由鲜卑贵族担任，镇兵也多为鲜卑人，他们地位较高。魏孝文帝迁都洛阳（今河南洛阳东北）后，政治重心南移，北方镇务逐渐松弛，六镇将士地位随之下降。朝廷又将流放犯和死囚发边充戍，称为“府户”，他们备受镇将奴役和压迫。加以连年旱灾饥荒，矛盾日趋尖锐。北魏正光四年（523）二月，柔然大饥，求魏援救，未得满足，遂于四月入境剽掠。怀荒镇民因柔然劫夺而生计艰难，向镇将武卫将军于景请求赈济，遭拒绝，遂怒杀景。不久，沃野镇民匈奴人破六韩拔陵聚众反魏，杀镇将，建元真王。邻近诸镇各族兵民也纷起响应。破六韩拔陵引兵南攻，另遣别帅鲜卑人卫可孤率军围攻武川、怀朔二镇。怀朔镇将杨钧以武川豪强贺度拔为统军，以其三子贺拔允、贺拔胜、贺拔岳为军主，率兵抵御起义军。
五年三月，魏以临淮王元彧都督北讨诸军事，镇压破六韩拔陵。四月，高平（今宁夏固原）镇民赫连恩等反，推敕勒酋长胡琛为高平王，攻高平镇以应破六韩拔陵，为魏将卢祖迁击破，胡琛北走。卫可孤攻陷武川、怀朔，擒魏将贺度拔、贺拔胜父子。五月，破六韩拔陵大败临淮王元彧于五原，又乘胜击败魏安北将军李叔仁于白道。魏孝明帝元诩遂以尚书令李崇为北讨大都督，命抚军将军崔暹、镇军将军元渊受其节度，进攻起义军。魏夏、东夏、豳、凉诸州（约今内蒙古、陕西、甘肃一带）蜂起反魏，以应破六韩拔陵。七月，破六韩拔陵与崔暹战于白道，大败之；又并力攻李崇，迫其退还云中（今内蒙古和林格尔西北），与之相持。八月，东西部敕勒皆反魏，附于破六韩拔陵。北魏改镇为州，免“府户”为民，遣黄门侍郎郦道元前往抚慰，但此时六镇皆反，道元未能成行。十月，贺度拔父子与人合谋，纠合部分乡民袭杀卫可孤。不久，贺度拔在与铁勒人作战时身亡。北魏为镇压各地起义，维护其统治，不得不求助于柔然。
孝昌元年(525)初，柔然可汗阿那瓌应北魏王朝之邀，率众10万克武川西向沃野，助魏镇压六镇起义。魏帝多次遣人送物劳赐阿那瓌。六月，破六韩拔陵率军围元渊于五原，遭魏军主贺拔胜所募200人攻击，受挫稍退。魏长流参军于谨说服西部铁勒酋长乜列河等率3万余户叛破六韩拔陵降魏，破六韩拔陵领兵截击，被元渊伏兵击败，又被阿那瓌所部大破，接连损兵折将，遂南渡北河（今内蒙古乌加河）。破六韩拔陵下落不明（一说为柔然所杀）。北魏王朝将被俘义军和六镇居民20万人分徙于冀、定、瀛三州（治今河北冀州、定州、河间）就食。同年八月，柔玄镇兵杜洛周聚北镇流民反于上谷（今北京延庆），杜洛周上谷起义的第二年，原怀朔镇兵鲜于修礼等率北镇流民反于定州的左人城（今河北唐县西），修礼被镇压，修礼部将葛荣代修礼领义众坚持斗争。北魏派大将尔朱荣镇压起义，尔朱荣袭魏肆州，杀刺史，得贺拔胜。魏军失利，积极网罗北镇酋帅、豪强，以贺拔岳、贺拔胜为别将，兵力日盛。武泰元年(528)二月，葛荣杀杜洛周并其部众。三月，克沧州。至此，葛荣拥有燕、幽、冀、定、瀛、殷、沧七州之地,兵力极盛。葛荣义军发展的同时，尔朱荣势力也急剧扩大，高欢、段荣、尉景等怀朔豪强先叛洛周，后背葛荣，投奔秀容。尔朱荣器重高欢，常参军谋。终于，葛荣轻敌，尔朱荣出奇兵，表里合击，葛荣兵败被俘。义众星散。十二月，葛荣余部韩楼据蓟城反，尔朱荣遣侯渊率兵镇压韩楼，韩楼被俘杀，六镇起义至此失败。
在镇压六镇起义的时候，义军和北魏军都以控制武川等六镇为要。占有武川镇，就意味着拥有了战事坚强的后方，义军首先派别帅卫可孤围武川、怀朔两镇，北魏也派大将争夺武川，双方在白道激战，义军攻克武川后，坐镇武川南下，给北魏巨大打击，迫不得已，北魏重金邀请柔然出兵助剿。柔然出兵第一战就是攻克武川，以此为据点，向西突破，大败义军。试想：北魏当初建武川镇是为防御柔然，不想最后却又利用柔然克武川，剿义军，历史的变迁令人不可预见。六镇起义动摇了北魏的根基，北魏由此走向末路。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拥有武川镇，实际就等于拥有了军事上的主动权。
六镇起义同时还造就了一个重大的副产品。镇压起义中成长起来一批军事集团，最为著名的就是武川豪强贺拔度，以及跟随贺拔岳的宇文家族。北魏孝武帝永熙三年（公元534年），受大丞相高欢所逼，孝武帝逃往关中，投奔宇文泰，北魏的统治被西魏所替，拓跋家族又苟延残喘了几年。以宇文泰为核心，形成了中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关陇贵族，建立了北周、隋、唐三个王朝，掌控中原态势二百年。
武川镇作为六镇之一，成为北魏北疆的界限，屏蔽强大的柔然。同时又在这里演绎了民族友好的一幕幕话剧。成为北魏东西交通、交流的历史见证人。但是北魏衰落败亡的过程仍时时可看到武川镇的身影，武川镇又成为北魏政权的掘墓人。随着武川军人集团的崛起，也标志武川镇成为鲜卑贵族再度辉煌的火种。而这火种很快就成为燎原之势。真是大漠孤烟冲天而起，剽悍胡风再显神威！
（作者：于永，系内蒙古师范大学历史系副主任、教授、博士； 李艳洁，系内蒙古师范大学历史系讲师、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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