稿源：掌上长沙
2021-12-14 21:30
......（节选）
山间的雾也弥漫在树林中，若丝若带缠绕着，跌落在父亲那件褪色蓝布衣的肩头上，颜色深了一块，恍惚是新的衣服成色。此时想来，还真有点“刚出岭头三五步，浑身都被乱云埋”那味道。“半肩风雨半肩柴，竹杖芒鞋破碧崖。”少年的我总是埋怨当时的辛苦，却未能体会一个六口之家父亲的辛苦，更没能体会到父亲半肩柴上半辈子的风风雨雨。
来得早，干柴就多。我们只捡大一点的木材，遇到又粗又长的柴火我们便用锯子锯断，来山里之前，父亲用锉刀把锯齿一个一个磨锋利了，锯刀片两头夹在两端平行木头之上，另一边用麻绳缠绕着捆紧，平时是放松的，是养精蓄锐的，在锯木头的时候，绕几圈就拧紧了，绷紧了的锯子在父亲的手上神奇地上下滑动，扯锯，拉锯，带着鼻音的嗤嗤声，带着喘粗气的吱吱声，欢快的木屑飘散四处，撒在父亲那双沟壑纵横的手上。那时的我觉得拉锯简直是一首欢快的歌，我也学着父亲的样子，可是锯子却扭捏了，拉的时候不是被木头卡住了，就是扯的时候力气用不上，好不容易能够拉扯过来，就如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孩，跌跌撞撞，或者是不谙世事的毛头小伙，有股子冲劲，却太急太毛躁。父亲说速度放慢了，心态放好了，目标准确了，锯子拉好一把，再扯好另一把，越是急锯子越是和你犟，木头越是扯你的后腿。当时的我照着父亲的话，试着放慢一点速度，做好每一次拉锯和扯锯，手上也开始流畅，也越来越省力了。万事讲究方法，当时的我也仅仅是崇拜父亲的生活经验，却没有想到父亲的拉锯却拉出了人生的禅意。
我们把粗点的柴用斧头劈开，短点的一摞摞捆好，很快，身后的柴堆越来越高了，一肩挑上，两头的柴火和父亲差不多高。父亲踩着落满桂花的山间小路，踏着集满晨间露水的树叶，吱呀吱呀的柴火压着扁担的声音回响在落满晨曦的林间。父亲挑着的是半肩柴火，似是挑着半肩风风雨雨。
回到家里，我们欣喜地看着满地的柴火，整齐地码在屋檐脚下，粗细不一样，长短却大致一致，一整面墙，一整面木柴，都将交付给严寒的冬天，也将温暖交付给我们。
天冷的时候，炉火在中央，我们总是不等几根柴火烧完，就迫不及待地用火钳夹起其他的柴火，直到脸热得通红，寒意一点点消散。
时间是远方暴虐的风，吹落树叶，吹散沙尘，但是吹不断人心与记忆之间那根永恒的线，正如我孩童时候父亲给我半肩柴火半生禅的印记，一旦印上，便将随永生。
今年冬天，我也学着父亲当年那样准备过冬的柴火，锯子虽然不再是人工拉锯，使用电锯，那种不急不慢，不温不火，仿佛把生活的常识历练成一股淡淡的禅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