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废柴

                                         刘述涛

在散步回家的时候，看到楼底下的院子里一位中年男人正在劈一堆木柴，一边斧头狠狠向脚底下的木柴劈去，一边嘴里痛骂着：废柴，你就是一块废柴！中年男人的身边站着一位十一、二岁的男孩，他一脸的沮丧，正把中年男人劈好的柴抱起来，架成木垛，又不时擦试眼睛里快要流出来的眼泪。

看来，中年男人骂的肯定就是这位男孩，一定是这位男孩有什么事惹得中年男子不高兴，他才一直骂个不停，我都上到六楼了，还听见楼下的他，仍在废柴、废柴，你就是一块废柴的骂着。

听着这样的声音，忽然间想起自己也曾被人这骂过废柴。

那一年我初中毕业，什么学校也没有考上，母亲让我跟她去农贸市场贩菜卖，我又不肯去，二哥让我去做小工，我也是觉得没意思，我就这么一天又一天无所事事的混在家里。这样的生活自然引起家人的极度不满，他们开始动不动就朝我发火，尤其是我的母亲，更是动不动就骂，长得这么几高几大的人，什么也不会做，就算是一块柴，也能够塞进灶堂煮成饭，而你还能有什么用？你连块柴都不如，你就是废柴！

后来，我的那些兄弟姐姐也同我母亲一样，在我稍让他们不满意的时候，他们就骂我废柴。一回，两回我可以不当一回事，但当他们骂得多了，我就觉得自己是很没用，真的像一块废柴一样。

一天，我父亲让我同他一起去纤维板厂买木柴。那时候县里的纤维板厂刚建不久，每隔一段时期，厂里就会把一些他们觉得没有一点用处的木料当柴火处理。这样的柴火都是些杂木，而且不是这里一个疙瘩，就是那里一个结疤，还有就是弯弯曲曲，无法塞进纤维板厂的机器嘴里。

我们拉着板车往纤维板厂走，从我家里到纤维板厂得过两座桥，还得走老长的一段泥沙路。等到我们到的时候，那些好一些的柴火都被人挑走了，留下的是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劈又难劈，而且七扭八弯，结疤多得像打满结头的绳子一样的大大细细的杂木。我犯了难，对父亲说，这样的废柴要来做什么？装车也不好装车！

一生都从事木匠的父亲却是满脸的兴奋，拿起这根木头他比比划划一阵，拿起那根又同样是比比划划一阵。然后高兴对我说，装车！见我慢慢吞吞，一副不甘不愿的样子，父亲对我说，你懂得什么，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废柴这一说，这世上，只有没有本事的木匠，没有没有用的木头！

于是，我同父亲一起，把这些弯弯扭扭木柴直接拉到锯板厂，锯板厂的老板一看，就拒绝了父亲想要把这些木柴锯成板子的想法，他对我父亲说，这样的废柴锯成板有什么作用？你说有什么作用？我父亲说，你不要管我有什么作用，你只管给我锯。可锯板厂的老板说什么也不肯，他说这样七扭八弯的，打断了我的锯条，算谁的？没有办法，父亲只得把木柴拉回家，然后一个人按照自己想要的尺寸，一截一截的锯，少些什么材料，他还就直接奔柴火市场，专挑他认为可以用的木柴买。

几个月过去，这批在所有人眼睛里的废柴变成了一张张小板凳，木沙发，小方桌……这些木柴上的疤被父亲巧妙的利用，打了沙纸之后，反而更加漂亮，就像一幅幅画一样。

如今，我就坐在父亲用这样的废柴制作的木椅子上写这篇文章，我这块废柴也成为了一名作家。耳朵里又响起父亲对我说的那句话“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废柴一说，只有没有本事的木匠！任何一块木头都能够找到它的位置，就算是最后成为了木柴，它也能够燃起熊熊的烈火……”

这时候的我，透过窗外听到这位中年男人嘴里仍在喋喋不休的骂着“废柴”，那位小男孩仍在擦试着泪水，忽然，我又想起已逝去的爹，泪水，落在了我的手上，我忽然间发现，是我的爹，用他一位老木匠的视角，让曾经以为自己也是一块废柴的自己，重新找到了位置，重新拥有了自信，并且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是从来都没有废柴的，就算是最后填进灶堂的柴火，也能够燃起希望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