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的儒释道思想
“风语红楼”祝各位红迷朋友中秋快乐！
跟我读红楼
本号“重读红楼”系列专题更名为“跟我读红楼”，风之子将带领各位红迷朋友从第一回开始研读《红楼梦》，每一回的内容会有数篇解读文章，剖析其中的“草绳灰线”如何“伏脉千里”，分析各个家族的兴衰、各派势力的纷争、每个人物的结局、每个事件的喻义，等等，让大家更透彻地理解红楼文本的深意，感受第一小说的妙笔。
文/风之子
大家在阅读《红楼梦》的过程中会发现，无论是神话部分的故事还是现实部分的故事，都充斥着大量的佛道思想和各种佛道人物。小说第一回就有一僧一道带上通灵宝玉要去“下世度脱几个”，所谓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到了凡间，便是赖头和尚与跛足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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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道合一
曹雪芹设计此二人超度人世间苦难，表明他是肯定佛家文化和道家文化的超凡脱俗和天人合一的。一僧一道亲密无间，悬壶济世，超度众生，既有合作，也有分工——?僧度女，道度男，说明曹雪芹认为佛道是可以相互融合的。这是一种非常包容的文化观。
其实在中国民间，很多寺庙里面也供着玉皇大帝、元始天尊、风雨雷电和八仙等人物，这说明经历过《西游记》所反应的佛道相争的时代之后，在中国大地上，佛家和道家是逐步走向和平相处并逐渐融合的。
验之于《红楼梦》的神话世界，这种融合真是巧妙得紧。
绛珠草长于西方灵河岸三生石畔，这是佛家的语境；而施于灌溉之恩的赤瑕宫神瑛侍者，分明又是道家的语境，他却也在西方灵河。绛珠草得灌溉之恩，修炼成女体，却成了绛珠仙子，即道家的仙姑，及至太虚幻境及其代表人物警幻仙姑，又已然是一派道家风貌了。传抄《石头记》者，乃是空空道人，却因抄录生情，又变成了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
这些混合的语境和描写都非常鲜明地表现出《红楼梦》佛道融合的文化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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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判伪佛道
但是，有一点需要指出，《红楼梦》在肯定为世人指出精神出路的佛道文化的同时，又在批判和否定世俗的所谓佛教和道家。比如水月庵的净虚、智通，地藏庵的圆信等“师太”，都是些善弄权行贿，非法牟利，甚至坑害女孩的“拐子”，还有葫芦寺庙里的小沙弥，也是个自以为高明的厚黑家。再加上钦封的张道士，混迹底层的马道婆，以及出家当道士的贾敬等人，无不受到《红楼梦》辛辣的讽刺和无情的批判。
这就是真佛道和伪佛道之别，作者在笔法的处理上区分得非常清楚，让读者看到伪佛道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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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判儒家
下面说一下《红楼梦》里所反映的儒家文化。
区别于佛道文化，曹雪芹对于儒家文化总体是持批判态度的。
真儒家
《红楼梦》里真儒家的代表人物，其实是林如海和薛宝钗。
林如海是一位大儒，不仅是科举探花，八股了得，却又保持了真性情。他对妻子贾敏的恩爱，对女儿林黛玉的疼爱溢满行间，虽历经宦海，不失初心。
薛宝钗可以说是儒家文化的另一种典型代表。她是积极的，入世的，“安分随时，自云‘守拙’”，把中庸之道拿捏得炉火纯青，博得了众人的好感。不仅如此，为了家族，她可以进京待选，失败后并不气馁，听从长辈的安排，努力谋求与宝玉联姻，“金玉良缘”的计划对于贾母和宝黛而言是“阴谋”，对于王夫人和薛家而言，却是“阳谋”，是达到目标必不可少的手段。
但是，即便对这两位正面代表，曹雪芹也是持批判的态度，描写他们命运的笔锋里暗示他们过于在意功名利益，给自己带来不可避免的痛苦和迷失。小说中隐含最明显的批判就是，林家的女儿林黛玉虽出身列候世家，经历儒家文化的熏陶晕染，却出落得天仙一般的人品，丝毫不在乎功名利禄。这是林黛玉目睹了父母为了功名，为了继续支撑门楣而遭受的苦难——母亲早逝，弟弟早夭，父亲寥落，一家子虽声名显赫却无限凄凉。林黛玉痛恨儒家文化所倡导的前程功名，而选择了佛道文化去追寻心灵的超脱。
小说通过薛宝钗对儒家的批判是将她设定为最初奉行入世的儒家哲学，反复规劝宝玉在“仕途经济”上多下功夫，为了和贾府婚姻拯救家族，迷失了初心，直至“梦兆绛芸轩”，幡然悔悟，最终和林黛玉“兰言解疑癖”，达到“钗黛合一”的境界。她的“好风频好力，送我上青云”并非很多读者认为的要抒发她的青云之志，而是反映她出世的倾向。
这才是曹雪芹对于儒家文化的真实态度，和当代社会不断探讨儒家文化的得失不仅契合，而且有振聋发聩之功。
犬儒
至于儒家反面人物的代表，即伪儒家，则更为曹雪芹所贬斥和否定，那就是通过贾宝玉的口骂出来结结实实的两个字——“禄蠹”。
《红楼梦》里的伪儒家，也就是“犬儒”的代表。地位最尊贵者就是忠顺亲王，只这名号就足以说明他是一个对上逢迎，对下打压的阴谋家了。而另外的著名代表则是贾政和贾雨村。
贾政者，假正经也，给贾政的取名是小说对他最大的讽刺。貌似禀浩然正气，冠上一个“贾（假）”就别有风味了。看看他所养的清客相公们——詹光（沾光），单聘仁（擅骗人），等等，就知道这种大儒实际的斤两。“大观园试才题对额”一回足以看到贾政和这一众人等的丑态百出。
贾政早年为了让儿子考取功名，摒弃精粹的《诗经》等经典，而只推崇“四书”，看到宝玉并不在“仕途”上下功夫，又风闻贾宝玉的劣迹，几乎将其大棒打死。
对孩子的教育只以科举仕途为唯一标准，缺乏耐心，不考虑其个性的发展，因材施教，其实反映出他内心的冷酷和自私，且自身才学见识又极为不足，只能唯唯诺诺守着铁饭碗平庸一世，这大概是古今许多家长的通病。
由此就能理解为何贾政对贾宝玉丝毫不留情面，其实他的内心是想树立自己的绝对权威，培养一个和他一样顺从的“犬儒”，不要思想，不要个性，只要能适应社会，适应官场，就是他所认为的最大成功。
贾雨村是为了升官发财不择手段的人物。他从底层奋斗起家，一路逢迎借势，对恩人甄士隐和香菱的背叛、对小沙弥的处置，以及后来卖主求荣，一生坏事做尽，心里却理所当然，信奉“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是真正的犬儒。
这两位犬儒既非同一类型，因此最终归宿必然迥异。
贾政历经宦海沉浮，看透了一切丑恶，及至晚年，名利大灰，重回诗酒放诞之初心，重归家庭人伦之温情，这一点，他比林如海的结局还要幸运些。就这样，这位犬儒迷途知返，抛弃了一切功名心。
只有贾雨村，一辈子过着犬儒的日子，他最终的结局应该是被最后投靠的主子忠顺亲王利用殆尽，打入大牢，发配流放。
其实从曹雪芹对于儒家和犬儒代表人物不同的描述就可以看出，曹雪芹对于儒家文化是有批判有扬弃的，而对于犬儒，则是深恶痛绝，毫不留情。
曹雪芹不仅是一位伟大的小说家，也同时是一位伟大的思想家，他的思想理论是超越所处时代的，放在今天仍然毫不褪色。《红楼梦》是一部伟大的小说，不仅在于它精妙的故事架构，弘大的铺陈叙事，高贵的人性关怀，更在于它能够突出中国文化之精髓，深入浅出，批判重建，提出了不亚于当代先进思潮的深刻的文化思考和文化批判。
编辑 / 配图：小小外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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