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真实姓名
- 李桂龙
——老家印象系列之一
1.枣树
枣树靠近院子的中间偏南。树干跟碗口差不多粗，长到两米多高，分了岔。这棵枣树是从老枣树根部发出来的。那棵老枣树已经砍了，因为有一年刮大风，歪了。自己发出来的这棵小枣树，长着长着就长成了现在的样子。奶奶说，也没有人理整它，是它自己由着性子长的。
枣树年年都很晚才开花。别的树开花的开花，发芽的发芽，只有枣树无动于衷。真急人。
奶奶说，枣树开花晚。我就想，应该叫“晚树“，发芽这么晚，还叫早（枣）树。一直到了夏天，枣树才开花，那么碎，还不如油汪汪的叶子好看。奶奶说，这是棵铃枣，可甜了。
年年要等到八月十五，枣子才熟。一尝，真甜。只是个头太小。
有弯的树好爬，树皮粗糙的树好爬。奶奶担着心，弟弟妹妹仰着头，看我爬树。
爬到分叉处，奶奶就喊：“歇一会吧。”弟弟妹妹则是另一种态度，叽叽喳喳叫我快爬：“差一点就够着了，还有好几个红枣来！”东边往北伸出的枝子结的枣最多，况且，这根枝子也粗，没有危险。开始摘了装在挎袋里，后来干脆，晃吧。蹬着树枝，用脚摇。噼里啪啦，枣子落了一地。
苦了的是我。上树不愁，下树拉油。肚皮叫树皮拉出一道道的红印字，都快出血了。
令我不能容忍的是，给我留的枣子，除了招虫的，就是不熟。
我还没来得及瞪眼，二弟说：“你在树上不是吃了吗？”
2.洋槐树
洋槐树有三棵。一棵靠近影壁墙跟南院墙，一棵在门楼子北边砸碳泥的地方，还有一棵在它的北边小菜园里。
三棵洋槐树三个模样。第一棵长得慢条斯理，几年不变样；第二棵长歪了，一场大风之后靠在了西院墙上；第三棵发育正常。
三棵洋槐树的生长跟它们的环境或者说地理位置有着密切的关系。第一棵受到两面墙的夹攻，无法伸展；第二棵受到外来力量的恶意侵袭，力不从心；第三棵位置较为妥当。所以长出了三种模样。
每次回家走到巷口，第一棵迎接我的洋槐树老是那样漫不经心。进了大门楼子，第二棵洋槐树坚守在碳泥池旁，碳泥池是我和奶奶的专用。第三棵洋槐树茁壮挺拔。好一副随性的《三槐图》。
摘洋槐树花主要是前两棵，因为有墙。站在墙上，伸手就来。第三棵又高又直，不好爬。我试过，但总以失败而告终。
玩游戏的时候，每人摘一枚洋槐树叶，我蒙上眼睛，弟弟妹妹还有三大爷家的大姐和二妹妹就藏。喊着：“香油豆油吐了吧。”吐了吧的意思，是找不着我们藏得洋槐树叶就投降了吧。赢了的，在输了的手上拍一巴掌。
白色的洋槐花一串串的，挂在树上很诱人。我就登着大门的横称，爬到院墙上去，够洋槐花。够不着的，就在竹竿上扎上一个铁丝勾，往下拧，有时候就拧下一大枝子的洋槐花。
奶奶说，前些年没得吃，洋槐花可是好东西，只是吃多了肿脸。
可我们吃着很甜呀，弟弟妹妹都这么说。
3.梧桐树
娘买了两棵梧桐树。一棵栽在西墙跟的小锅屋前，一棵栽在堂屋门前放水缸的地方。
娘说，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娘想让我们兄弟仨都能找个好媳妇。
梧桐树长得太快了，几天就长出一大截子。叶子也大，就像庄南大汪里的藕叶。
自从载上了这两棵梧桐树，管理它们的任务就义不容辞地落在了我身上。我自愿的，因为我在家排行老大。天旱了，我给它们浇水；雨大了，我给它们排水。天天看着，又长了几寸。
梧桐树叶子长大了，我就摘几片，弟弟妹妹哪个听话，就奖给谁一片，当伞，顶在头上遮太阳。
一只鸡飞上梧桐树的叶子，结果把叶子弄断了。这是当年的一只小母鸡，刚刚下了第一个蛋，蛋壳上还沾着红血丝，骄傲的了不得，没完没了的“咯咯哒”。
一气之下，小母鸡被我一石头赶到了墙头上。叫你“咯咯哒”，哥哥真打了。
梧桐树第一年是空心的，必须砍了它，第二年另发芽，才能长成实心的树。砍掉的空心梧桐树干斜躺在东墙上，那只母鸡又飞上去了。不过，母鸡也成熟多了，三天两个蛋。下完蛋，只咯哒几声，给我们报个信而已。
娘说，等梧桐树长大了，给妹妹打嫁妆。
砍树的那天，我没在家。下了班回到家一看，三棵梧桐树都不见了，也听不到知了的声音了。整个院子空了一半。问娘，妹妹要出嫁了？
娘说不是，卖了。现在出嫁都买现成的嫁妆了。
但我始终坚信，梧桐树就是给妹妹做了嫁妆了。
4.樱桃树
樱桃树就长在奶奶的门旁。小的时候，结的樱桃很少，数都能数过来。花开了很多，可结的樱桃不多。奶奶说，那些不结樱桃的花叫“谎花”。有一部分虽然结了，但还是掉了，挂不住。我不懂，花还撒谎？又不是人。
为数不多的小樱桃还是一个个小绿点的时候，我们就天天数，每天都能发现它们的变化。它们一天天变大，又开始泛黄，趁奶奶不注意，偷偷摘一个，一尝，又涩又酸。奶奶说，又少了一个。原来奶奶记得樱桃的多少，她也是天天在数樱桃的哩。
樱桃泛黄的时候，麻雀是最讨厌的，一不注意，就抢我们的樱桃。我们在竹竿上拴了红色塑料袋，放在樱桃树的中间，麻雀就不敢来了。
等樱桃露出红的时候，采摘的季节到了。第一次摘了很少，因为樱桃不是集体成熟的。奶奶说，再等几天吧，多红几个再摘。我们说，不能等了，再等就叫麻雀吃没了。奶奶无奈，我们就摘。我们舍不得吃，先是放在嘴里，慢慢的品，直到品破了皮，才舍得吃。什么是吃呀，简直就是跟自己过不去，咽了吧，舍不得，不咽吧，又馋得难受。
来我们家玩的二表哥想出一个办法，说，我数三下，谁还有剩的，我们就抢谁的。这法子真管用，还没数到二，我们手里的樱桃一粒也不见了。
三弟说，吃得太快了，还没品出味来，就没了。
我们就算着，下一次摘樱桃，是什么时候。
5.香椿树
香椿树紧靠着东院墙。香椿树也太能长了，简直就是疯长。记得有一年长得最高，接近长出了一米，只得爬到墙头上，要不够不着摘。
香椿芽可是好东西，家里来了亲戚，炒四个菜，就有一碟是香椿芽炒鸡蛋。平常也可以用醋拌了吃，再滴上几滴香油。
一开春，把包在香椿树枝头上的纱布解开，让它晒晒春天里的太阳，芽发得快。乍见太阳，香椿树头上的叶芽黄茸茸的，有些害羞的样子。但只要天暖，再经了春雨，芽儿一高兴，就绽出叶儿来了，一簇嫩绿。再过上一两天，开始泛红。
叶小，红得发紫的香椿芽好吃；叶大，但不发红的是菜椿，不好吃，没味。
香椿芽老了就不好吃了，刚长出嫩叶就得摘。摘的时候，怪可怜它，有些心疼。
奶奶说，不止要趁着嫩摘，还要打头。
虽然年年打头，香椿树还是长得我够不着了。干脆，拦腰砍去半截。
第二年发了新枝，奶奶说，就别指望吃斜枝子上的香椿芽了，让它赞赞劲儿，长枝子吧。
拦腰砍的香椿树，在经过几年的打头之后，不再是独干了，长出许多的斜枝子，香椿芽叶子也蓬勃了许多。
后来那棵香椿树的根部又发出芽儿，渐渐也都长大成树了。
年年摘很多的香椿芽，吃不了，就腌起来。不怕盐多，盐少了容易长毛，搁不住。
腌制的香椿芽可以吃完冬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