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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文学-5-骈文经典


中庸清性無爲

概述

骈文,全篇以双句(俪句、偶句)为主,讲究对仗的工整和声律的铿锵。声韵上运用平仄,韵律和谐;修辞上注重藻饰和用典。其主要特点是以四、六句式为主,因句式两两相对,犹如两马并驾齐驱,故称为“骈体”,也称“骈体文”、“骈俪文”或“骈偶文”。因常用四字六字句,也称“四六文”或“骈四俪六”。
 
骈文肇端于先秦,酝酿于秦汉,成熟于魏晋,鼎盛于六朝(有徐陵、庾信)。由于迁就句式,堆砌辞藻,影响内容表达,中唐韩愈、柳宗元提倡古文运动后,骈文渐衰。虽唐宋依旧山脉绵延,至元明两代成为绝响。清初,再异峰突起。以清末王闿运为最后一个代表作家。清后散文大兴。骈文退出历史舞台,时代使然。
 
中国散文从汉代到六朝,出现“文”“笔”对立。一种观点:文--骈文,就是专尚辞藻华丽,受字句和声律约束。笔--散文,就是专以达意明快为主,不受字句和声律约束。但,刘勰的观点:“今之常言,有文有笔,以为无韵者笔也,有韵者文也。”可见发生于宋齐时期的文笔之辩在于有韵与否,而非散文骈体之别。
 
回顾
 
  前人论及骈文之源,不外乎四:一为六经,二为诸子,三为离骚,四为汉赋。其实中国文字发源于象形,又多单音节语词,天然地就利于铺排、对偶与谐声,易唤起人们的联想。
  六经自汉以后,受到世代尊崇,其经典作用为后世文章骈俪化播下了种子。
  再看诸子之文。诸子之作“以立意为宗,不以能文为本”(《文选序》),大都散体,然而骈文偶语屡见不鲜,推其因,不外乎为说理之晓畅通达、气势之诡异奔放。后世骈文作家于此大受滋养。施肥之功不可湮没。
  屈原的离骚,上承诗经,下启汉赋,开骈俪之先声。于裁对,自觉运用各种对偶方法,有平句对、隔句对、叠字对、当句对等,而句式分为四字、六字句,并注意到语言的参差错落之美。于隶事,以古名今,逐渐繁复。于敷藻,“惊采绝艳,难与并能”(刘勰语)。于谐声,多用兮字,缠绵婉转。汲水灌溉,后世作家受益良多。
   秦之李斯、汉之邹阳,笔下书牍逐渐骈俪;汉之王褒、终军所书颂赞亦已骈偶;汉末蔡邕开拓骈俪化之碑文,且蔡之它文亦多骈偶,典雅凝重。故至蔡,骈文体制基本成型。
 
   至魏晋南北朝,骈体文大盛。这一时期骈体文不断向精美化方向发展。
   刘勰《文心雕龙·丽辞》:“魏晋群才,析句弥密,连字合趣,剖毫析理。”以曹植的圆润秀美、陆机的典重厚实为代表。魏晋时期排偶逐渐成熟,骈四丽六句式逐渐普遍,用典隶事方法亦趋繁复,辞采华美逐渐丰富。
   刘勰《文心雕龙·明诗》:“宋之文咏,体有因革,……丽采百字之偶,争价一字之奇,情必极貌以写物,辞必穷力而追新。”宋齐之际,骈文文采大大发展。颜延之织辞繁缛,造语精工;鲍明远善于敷采,奇峭飘逸,是其代表。
   齐梁之际,周颙倡四声,沈约言八病,声律之说盛行。骈文作家大都注意音律谐和、章法文气的流转。裁对、隶事、敷采、调声四特征至此完备。王融辞涉比偶,而壮气不没;江淹别辟蹊径,而屡屡入情。
   梁陈之际,骈体已臻完美。徐庾体的出现是其代表。徐陵善书札,庾信善赋。他们推进了骈体的四六化。用典繁复但自然贴切;敷藻调声号称“五色相宣,八音迭奏”。骈文大盛。
 
   初唐四杰,不满六朝华靡,为文气象高华、辞采博丽、气势刚健。如王勃《腾王阁序》、杨炯《盂兰盆赋》、卢照邻《益州至真观主黎君碑》、骆宾王《讨武曌檄》等。
   至唐中宗景龙后,张说苏颋以能文号称“燕许大手笔”。其骈文转向实用,多为应制之作,失去齐梁以来对艺术美的追求,甚而失去四杰宏博瑰丽之长,而渐趋凝重化。张说有《梁国公姚文贞公神道碑》、苏颋《太清观钟铭》等。
   唐德宗时,陆贽善用骈文写制诰奏议。有《翰苑集》行世。其骈文上承燕许,不用典、少雕饰、能结合具体事实与对象进行精当地剖析,并且感情充沛,呈现出了素淡化的倾向。他的文章发挥了重要的历史作用,但文学性不强。最著名的是《奉天改元大赦制》。
   晚唐李商隐宗法六朝,其骈文于应制之外,还创造了不少抒情、说理性的祭文书启等。他的文章隶事精巧,语言工丽,句式适时穿插散句,表现出典丽、清俊的风格,对宋四六产生了巨大影响。有《樊南甲乙集》行世。
 
   宋初骈文,宗法李商隐,步武唐贤,舂容大雅,号为西昆,而成就不大。自欧阳修倡古文运动,骈文为之一变。加之苏轼推波助澜,倡崇陆贽,使骈文写作形成了以“散行之气,运对偶之文”的特点。这种文章,注重结构上的开阖变化,好用长联对以尽曲折,少用典而多隐括成语,形成清空疏荡的风格。其写作范围却主要集中在表启之内,还有一些上梁文、乐语、青词。殆至后期,“习为长联,崇尚侈博,而意趣都尽,浪添事实,以为著题,而神韵漫失所由,以不工为工,而四六至此为不可复振也。”(孙梅《四六丛话》)代表性作品如欧阳修《蔡州乞致仕第二表》《随州钱相公启》、苏轼《上陆宣公奏议札子》《谢馆职启》、王安石《贺韩魏公启》、汪藻《代隆祐太后诏书》等等。
 
   元明骈文,前人多谓不足观。蒋祖怡在《骈文与散文》中说:“四六至南宋之末,菁华已竭。元明之世,虽以赋颂经义试士,其中亦要排比声律,苟用虚廓猥浅之词,以追时谐俗,此故不足以言文,而更何有于美。元代骈文之作者,唯虞伯生一人,但其文往往落入俗调,既未能追迹六朝,又未能自成一家。明时李何王李之徒,每好慕古,但稀踪迹汉魏、罕法齐梁,其尺牍杂文,不过偶一为之,弄其小巧,往往剽窃成语,剿写字句而已。刘基宋濂以古文名,不以骈文著,其所作者,亦为出乎一时之兴,非尽力之作,故元明两代之骈文,无甚价值。”基本概括了这一时期的情况。
 
   清人打破宋代骈文只有表章制启的狭隘范围,重新使其走向多样化。他们宗法六朝,取萃唐宋,风格各异。既注意用典辞藻,使文辞含蓄华美,又注意结构,使文气转换、逻辑发展通畅明达;且善为音韵,精于调声。骈文为之一振,号为复兴。然清人骈文缺点亦不少。其一为用语尖新,其二为用典不伦,其三炼字太过,其四开阖势弱。前期以陈维崧毛奇龄等人为代表。陈其年之《与芝麓先生书》最为著名。乾嘉时期,骈文最甚盛,胡天游袁枚洪亮吉汪中等皆有名作。而以纪昀一派为正宗。纪昀之文,色泽鲜明,句调齐整,气势清劲,用事精切。有《平定两金川露布》等。清末骈文,以王闿运为代表,其文脱胎六朝,最为精美。如《吊朱生文》、《秋醒词序》、《嘲哈密瓜赋》等。清季以降,骈文遂湮没无闻,文章均以散体行世。
 
大家
 
曹植,是三国时期曹魏著名文学家,建安文学的代表人物。其代表作有《洛神赋》《白马篇》《七哀诗》等。后人因其文学上的造诣而将他与曹操、曹丕合称为“三曹”。汉魏以来二千年间诗家堪称“仙才”者,曹植、李白、苏轼三人耳。曹植之文,以俪语为主体,已经是骈偶体制,不过对偶还不十分精工细密,散行气息犹存一些,因而不乏清峻疏朗之态,这是骈文形成的最初状态。
 
陆机,与弟陆云俱为我国西晋时期著名文学家、辞赋家、书法家、骈文家。陆机的骈文音律谐美,讲求对偶,典故很多,开创了骈文的先河。代表著有《豪士赋序》《谢平原内史表》《荐戴渊书》《五等诸侯论》《辨亡论》《吊魏武帝文》《文赋》《叹逝赋》《演连珠五十首》等几十多篇。
 
颜延之,南朝宋文学家。少孤贫,居陋室,好读书,无所不览,文章之美,冠绝当时,其文与谢灵运俱以词彩齐名,世称“颜谢”。颜延之在散文和骈文上也有相当成就,是刘宋前期的大手笔。作品有《三月三日曲水诗序》《阳给事诔》《陶征士诔》《宋文皇帝元皇后哀册文》《祭屈原文》。
 
鲍照,南朝宋文学家。诗、赋、骈文都有名作。评论家把他和颜延之、谢灵运并列为“元嘉三大家”。鲍照的骈文文辞精练而隽逸,对仗工稳而畅达,确立了骈文四六句法之最精妙体制。代表作有《古帆铭》《飞白书势铭》《凌烟楼铭》《芜城赋》《园葵赋》等几十篇,其中最为后世称道的是《登大雷岸与妹书》。
 
周颙,生卒年均不详,约宋后废帝元徽元年前后在世。音辞辩丽,出言不穷,宫商朱紫,发口成句,著《四声切韵》,提出平上去入四声。泛涉百家,长于佛理,著《三宗论》。
 
沈约,南朝史学家、文学家。沈约孤贫流离,笃志好学,博通群籍,擅长诗文。历仕宋、齐、梁三朝。著有《晋书》《宋书》《齐纪》《高祖纪》《迩言》《谥例》《宋文章志》,并撰《四声谱》。作品除《宋书》外,多已亡佚。与谢朓、王融、范云等人一起,将四声的区辨同传统的诗赋音韵知识相结合,规定了一套五言诗创作时应避免的声律上的毛病,就是后人所记之“八病”。
 
王融,南朝齐文学家。他最为当时人称道的文章是《三月三日曲水诗序》,北魏的使者认为超过颜延之,可以和司马相如的《封禅书》相比。
 
江淹,南朝著名文学家,历仕宋、齐、梁三朝。他是南朝辞赋大家,又是南朝骈文大家,与鲍照、刘峻、徐陵齐名。最为知名的当数他在狱中写给建平王刘景素的《诣建平王书》,文章辞气激扬,不卑不亢,真情实感流注于字里行间。另外,江淹的《报袁叔明书》、《与交友论隐书》等,均为当时名篇。
 
徐陵,南朝梁陈间诗人、骈文家。徐陵处于刘宋骈文最盛行的时期,其骈文精工繁密,语句更趋于骈四俪六,他的《玉台新咏序》更是用典繁密,辞藻华丽,对偶工巧,笔法铺张,为历代传诵不衰之作。代表著有《玉台新咏序》《与齐尚书杨遵彦书》《在北齐与宗室书》《与李那书》《与王僧辩书》等百来篇。
 
庾信,北周时期人,成为宫体文学的代表作家。与徐陵创造文学风格“徐庾体”。庾信的骈文集南北朝文化特质于一体,融浓丽与刚朴之气于一身,成为骈文文史上的巅峰作家。代表著有《哀江南赋》《春赋》《小园赋》《伤心赋》《枯树赋》等三十多篇。有《庾子山集》传世。
 
吴均,梁史学家,文学家,时官吴兴主簿。明人辑有《吴朝清集》。其文工于写景,文辞清新挺拔,不少人效仿他的文章,称为“吴均体”。骈文代表作有《与朱元思书》。
 
王勃,与杨炯、卢照邻、骆宾王齐名,世称“初唐四杰”,是“初唐四杰”之首。王勃的骈文是成就最高的作品之一,表现了初唐时期知识分子所特有的怀才不遇、报国无门而又积极进取的精神面貌,艺术上达到了很高的境界,无论是用典或是意境的构筑,都达到了很高的造诣。这种情况的出现,与王勃对六朝骈文的革新有着密切的关系。其《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更是千古传诵不朽之名篇。骈文代表作还有《寒梧栖凤赋》《涧底寒松赋》《春思赋》《江曲孤凫赋》《山亭兴序》等三十多篇。王勃的骈文对后世影响极大,现排为第一并不为过。
 
杨炯《盂兰盆赋》
 
卢照邻《益州至真观主黎君碑》
 
骆宾王,七岁能诗,号称“神童”。骆的骈文更是词彩瞻富,清新俊逸,风骨刚健,极富气势。那篇《代李敬业传檄天下文》更是成了传诵不衰的千古名篇。代表著有《与博昌父老书》《秋日于益州李长史宴序》《冒雨寻菊序》《晦日楚国寺宴序》等三十多篇。
 
张说,唐代文学家,为开元前期一代文宗。张说在骈体改革上迈出了新的步伐,他的馆阁之作,以散行之气运偶俪之词,改华从实,斫雕为朴,气味深厚,笔力沉雄,师法汉人,开骈散结合之端。代表著有《赠太尉裴公神道碑》《唐故高内侍碑》《齐黄门侍郎卢思道碑》《太清观钟铭》等几百篇。
 
苏颋《太清观钟铭》
 
陆贽,唐代政治家,文学家。陆贽的骈文对后世欧阳修、苏轼等人都影响极大,确实是达到经世致用的目的,在中国骈文史上具有极为重要的地位,有上继“燕许”融散入骈的传统,下开“欧苏”四六散化的先河。代表著有《奉天请罢琼林大盈二库状》《奉天请数对群臣兼许令论事状》《论裴延龄奸蠹书》《月临镜湖赋》等数百篇。
 
李商隐,是晚唐骈文的代表作家。其骈文属对工整,用事精切,疏密相间,气韵自然。晚唐古文运动后,骈文开始全面衰落,而李商隐竟力挽颓势,又使骈文流行了一段时间。李商隐“尤善为诔奠之辞”,他的《奠相国令狐公文》《祭外舅赠司徒公文》《祭裴氏姊文》等都写得很有特色,而他的《祭小侄女寄寄文》成就尤为突出。但其骈文多官场应酬文字,内容较贫乏。
 
欧阳修《蔡州乞致仕第二表》《随州钱相公启》
 
苏轼《上陆宣公奏议札子》《谢馆职启》
 
王安石《贺韩魏公启》
 
汪藻,北宋末、南宋初文学家。擅长写四六文,南渡初诏令制诰均由他撰写。行文洞达激发,多为时人传诵,被比作陆贽。《皇太后告天下手书》《建炎三年十一月三日德音》是其代表作。
 
陈维菘,清初著名的词人兼骈文家,尤以骈文称一代名手,对清代骈文之发展。起了开张风气的作用。骈文有清代曾中兴一时,可谓名家辈出,但最有成效的就是陈维菘。陈的骈文渊博雄肆,刚健有力。代表著有《看弈轩赋》《白丁香花赋》《三芝集序》《陆悬圃文集序》《归田倡和诗序》等百多篇。
 
毛奇龄,清初经学家、文学家。毛奇龄的学识渊博,能治经、史和音韵学,亦工词,擅长骈文、散文、诗词,都自成家数。
 
胡天游,清代骈文家、诗人。胡天游善作骈体文。骈文经过元明衰歇式微的残冬之后,胡天游踵继陈其年、毛奇龄之后武,以其气象雍容、斐然可观的博丽骈文,点缀了清中叶灿烂纷披的骈文中兴的春天。代表作有《大夫文种庙铭》、《逊国名臣赞序》、《柯西石宕记》等。
 
袁枚,清代中叶最负盛名、最有影响的诗人、诗论家。亦工文章,散文如《祭妹文》、《峡江寺飞泉亭记》等,骈文如《与蒋苕生书》、《重修于忠肃庙碑》等,传为名篇。
 
洪亮吉,清代经学家、文学家。精于史地和声韵、训诂之学,善写诗及骈体文。他的骈体文高古遒迈,“每一篇出,世争传之”,如《出关与毕侍郎笺》、《游天台山记》、《戒子书》等都较著名。
 
汪中,清代哲学家、文学家、史学家。遍读经史百家之书,卓然成家。能诗,工骈文,所作骈文,在清代骈文中被誉为格调最高。代表作有《哀盐船文》,《经旧苑吊马守真文》,《吊黄祖文》,《狐父之盗颂》。
 
纪昀,清代文学家。历雍正、乾隆、嘉庆三朝,享年八十二岁,是中国的大文豪之一。纪晓岚以才名世,号称“河间才子”。在清代被公认为文坛泰斗,学界领袖,一代文学宗师。他能“学问”,又能“文章”,诗及骈文,声调流美,清新可颂。
 
王闿运,晚清经学家、文学家。民国三年,受聘入国史馆任馆长,编修国史。其为人狂狷谐谑,轶闻甚多。门生众多,在教育事业上颇有成就,较著名的弟子有杨度、夏寿田、廖平、杨锐、刘光第、齐白石、张晃、杨庄等。其撰文骈散兼行,既不堆砌辞藻,又不故作高深,所以能自然浑成,不落俗调,并多警策之言。 
 
名篇

 

曹植《求自试表》
   臣植言:臣闻士之生世,入则事父,出则事君;事父尚于荣亲,事君贵于兴国。故慈父不能爱无益之子,仁君不能畜无用之臣。夫论德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量能而受爵者,毕命之臣也。故君无虚授,臣无虚受。虚授谓之谬举,虚受谓之尸禄。《诗》之素餐,所由作也。昔二虢不辞两国之任,其德厚也;旦、爽不让燕、鲁之封,其功大也。兮臣蒙国重恩,三世于兮矣。正值陛下升平之际,称浴圣泽,潜润德教,可谓厚幸矣!而位窃东藩,爵在上列,身被轻暖,□厌百味,目极华靡,耳倦丝竹者,爵重禄厚之所致也。退念古之受爵禄者,有异于此.皆以功勤济国,辅主惠民。兮臣无德可述,无功可纪,若此终年,无益国朝,将挂风人彼己之讥。是以上惭玄冕,俯愧朱绂。
   方兮天下一统,九州晏如。顾西尚有违命之蜀,东有不臣之吴,使边境未得税甲,媒士未得商枕者,诚欲混同宇内,以致太和也。故启灭有扈而夏功昭,成克商奄而周德著,今陛下以圣明统世,将欲卒文武之功,继成康之隆,简贤授能,以方叔、召虎之臣,镇卫四境,为国爪牙者,可谓当矣。然而高鸟未挂于轻缴,渊鱼未悬于钩饵者,恐钓射之术或未尽也。昔耿弇不俟光武,亟击张步,言不以贼遗于君父也。故车右伏剑于鸣毂,雍门刎首于齐境。若此二子,岂恶生而尚死哉?诚忿其慢主而凌君也。夫君之宠臣,欲以除患兴利;臣之事君,必以杀身静乱,以功报主也。昔贾谊弱冠求试属国,请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命。终军以妙年使越,欲得长缨占其王,羁致北阙。此二医者,岂好为夸主而曜世俗哉!志或郁结,欲逞其才力,输能于明君也。昔汉武为霍去病治第,辞曰:“匈奴未灭,臣无以家为!”固夫忧国忘家,捐躯济难,忠臣之志也。
   兮臣居外,非不厚也,而寝不安席,食不遑味者,伏以二方未克为念!伏见先武皇帝,武臣宿兵年耆即世者,有闻矣。虽贤不乏世,宿将旧卒犹习战也。窃不自量,志在授命,庶立毛发之功,以报所受之恩。若使陛下出不世之诏,效臣锥刀之用,使得西属大将军,当一校之队;若东属大司马、统偏师之任。必乘危蹈险,骋舟奋骊,突刃触锋,为士卒先。虽未能擒权馘亮,庶将虏其雄率,歼其丑类。必效须臾之捷,以灭终身之愧,使名挂史笔,事列朝荣。虽身分蜀境,首悬吴阙,犹生之年也。如微才弗试,没世无闻,徒荣其躯而丰其体,生无益于事,死无损于数,虚荷上位而忝重禄,禽息鸟视,终于白首,此徒圈牢之养物,非臣之所志也。
   流闻东军失备,师徒小衄,辍食忘餐,奋袂攘衽,抚剑东顾,而心已驰于吴会矣!塞,伏见所以行师用兵之势,可谓神妙也!故兵者不可豫言,临难而制变者也。志欲自效于明时,立功于圣世。每览史籍,观古忠臣义士,出一朝之命,以殉国家之难,身虽屠裂,而功勋著于景钟,名称垂于竹帛,未尝不拊心而叹息也。
   臣闻明主使臣,不废有罪。故奔北败军之将用,而秦鲁以成其功;绝缨盗马之臣赦,而楚赵以济其难。臣窃感先帝早崩,威王弃世,臣独何人,以堪长久。常恐先朝露,填沟壑,坟土未干,而声名并灭。臣闻骐骥长鸣,伯乐昭其能;卢狗悲号,韩国知其才。是以效之齐楚之路,以逞千里之任;试之狡免之捷,以验搏噬之用。兮臣志狗马之微功,窃自惟度,终无伯乐韩国之举,是以于悒而窃自痛者也。夫临博而企竦,闻乐而窃抃者,或有赏音而识道也。昔毛遂赵之陪隶,犹假锥囊之喻,以寤主立功,何况巍巍大魏多士之朝,而无慷慨死难之臣乎!夫自炫自媒者,士女之丑行也;干时求进者,道家之明忌也。而臣敢陈闻于陛下者,诚与国分形同气,忧患共之者也。冀以尘雾之微,补益山海;荧烛末光,增辉日月。是以敢冒其丑而献其忠,必知为朝士所笑。圣主不以人废言,伏惟陛下少垂神听,臣则幸矣!
 
陆机《豪士赋序》
   夫立德之基有常,而建功之路不一。何则?修心以为量者存乎我,因物以成务者系乎彼。存乎我者,隆杀止乎其域;系乎彼者,丰约惟所遭遇。落叶俟微飙以陨,而风之力盖寡;孟尝遭雍门以泣,而琴之感以末。何哉?欲陨之叶无所假烈风,将坠之泣不足烦哀响也。是故苟时启于天,理尽于人,庸夫可以济圣贤之功,斗筲可以定烈士之业。故曰“才不半古,功已倍之”,盖得之于时世也。
   夫我之自我,智士犹婴其累;物之相物,昆虫皆有此情。夫以自我之量而挟非常之勋,神器晖其顾眄,万物随其俯仰,心玩居常之安,耳饱从谀之说,岂识乎功在身外,任出才表者哉!且好荣恶辱,有生之所大期,忌盈害上,鬼神犹且不免,人主操其常柄,天下服其大节,故曰天可仇乎。
   嗟乎!光于四表,德莫富焉。王曰叔父,亲莫昵焉。登帝天位,功莫厚焉。守节没齿,忠莫至焉。而倾侧颠沛,仅而自全,则伊生抱明允以婴戮,文子怀忠敬而齿剑,固其所也。因斯以言,夫以笃圣穆亲,如彼之懿,大德至忠,如此之盛,尚不能取信于人主之怀,止谤于众多之口,过此以往,恶睹其可!安危之理,断可识矣。又况乎饕大名以冒道家之忌,运短才而易圣哲所难者哉!身危由于势过,而不知去势以求安;祸积起于宠盛,而不知辞宠以招福。见百姓之谋己,则申宫警守,以崇不畜之威;惧万方之不服,则严刑峻制,以贾伤心之怨。然后威穷乎震主,而怨行乎上下,众心日陊,危机将发,而方偃仰瞪眄,谓足以夸世,笑古人之未工,忘己事之已拙,知曩勋之可矜,暗成败之有会。是以事穷运尽,必有颠仆;风起尘合,而祸至常酷也。圣人忌功名之过己,恶宠禄之逾量,盖为此也。
 
颜延之《陶征士诔序》
   璇玉致美,不为池隍之宝,桂椒信芳,而非园林之实,岂其深而好远哉!盖云殊性而已,故无足而至者,物之藉也;随踵而立者,人之薄也。若乃巢高之抗行,夷皓之峻节,故已父老尧禹,锱铢周汉,而绵世浸远,光灵不属。至使菁华隐没,芳流歇绝,不其惜乎。虽今之作者,人自为量,而首路同尘。辍途殊轨者多矣,岂所以昭末景,汛馀波。有晋征士寻阳陶渊明,南岳之幽居者也,弱不好弄,长实素心,学非称师,文取指达。在众不失其寡,处言愈见其默。少而贫病,居无仆妾,井臼弗任,藜菽不给。母老子幼,就养勤匮。远惟田生致亲之议,追悟毛子捧檄之怀。初辞州府三命,後为彭泽令,道不偶物,弃官从好,遂乃解体世纷,结志区外,定迹深栖,於是乎远。灌畦鬻蔬,为供鱼菽之祭,织纬萧,以充粮粒之费。心好异书,性乐酒德,简弃烦促,就成省旷。殆所谓国爵屏贵,家人忘贫者与?有诏征为著作郎,称疾不到,春秋若干。元嘉四年月日,卒於寻阳县之某里,近识悲悼,远士伤情。冥默福应,呜呼淑贞。夫实以诔华,名由谥高。苟允德义,贵贱何焉?若其宽乐令终之美,好廉克己之操,有合谥典,无愆前志。故询诸友好,宜谥曰靖节征士,其辞曰:
 
鲍照《登大雷岸与妹书》

   吾自发寒雨,全行日少,加秋潦浩汗,山溪猥至,渡泝无边,险径游历,栈石星饭,结荷水宿,旅客贫辛,波路壮阔,始以今日食时,仅及大雷。涂登千里,日踰十晨,严霜惨节,悲风断肌,去亲为客,如何如何!
  向因涉顿,凭观川陆;遨神清渚,流睇方曛;东顾五州之隔,西眺九派之分;窥地门之绝景,望天际之孤云。长图大念,隐心者久矣!南则积山万状,负气争高,含霞饮景,参差代雄,淩跨长陇,前后相属,带天有匝,横地无穷。东则砥原远隰,亡端靡际。寒蓬夕捲,古树云平。旋风四起,思鸟群归。静听无闻,极视不见。北则陂池潜演,湖脉通连。苧蒿攸积,菰芦所繁。栖波之鸟,水化之虫,智吞愚,彊捕小,号噪惊聒,纷乎其中,西则回江永指,长波天合。滔滔何穷,漫漫安竭!创古迄今,舳舻相接。思尽波涛,悲满潭壑。烟归八表,终为野尘。而是注集,长写不测,修灵浩荡,知其何故哉!西南望庐山,又特惊异。基压江潮,峰与辰汉相接。上常积云霞,雕锦缛。若华夕曜,岩泽气通,传明散綵,赫似绛天。左右青霭,表里紫霄。从岭而上,气尽金光;半山以下,纯为黛色。信可以神居帝郊,镇控湘、汉者也。若潀洞所积,溪壑所射,鼓怒之所豗击,涌澓之所宕涤,则上穷荻浦,下至狶洲;南薄燕*(派字右半部分),北极雷淀,削长埤短,可数百里。其中腾波触天,高浪灌日,吞吐百川,写泄万壑。轻烟不流,华鼎振涾。弱草朱靡,洪涟陇蹙。散涣长惊,电透箭疾。穹溘崩聚,坻飞岭复。回沫冠山,奔涛空谷。碪石为之摧碎,碕岸为之落。仰视大火,俯听波声、愁魄胁息,心惊慓矣!至于繁化殊育,诡质怪章,则有江鹅、海鸭、鱼鲛、水虎之类,豚首、象鼻、芒须,针尾之族,石蟹、土蚌、燕箕、雀蛤之俦,折甲、曲牙、逆鳞、返舌之属。掩沙涨,被草渚,浴雨排风,吹涝弄翮。夕景欲沈,晓雾将合,孤鹤寒啸,游鸿远吟,樵苏一叹再泣。诚足悲忧,不可说也。
  风吹雷飙,夜戒前路。下弦内外,望达所届。寒暑难适,汝专自慎,夙夜戒护,勿我为念。恐欲知之,聊书所睹。临涂草蹙,辞意不周。 
  【注释】
  [1]秋潦:秋雨。浩汗,大水浩浩无边的样子。[2]猥(wěi委):多。猥至,指秋雨后山溪水多流入江。[3]泝(sù素):同“溯”,逆流而上。[4]栈石:指在险绝的山路上搭木为桥而过。栈,小桥。[5]结荷:结起荷叶为屋。水宿:歇宿在水边。亦言行旅之苦况。[6]波路:水路。[7]日食时:即午饭时。《汉书·淮南王安传》:“(上)使为《离骚传》,旦受诏,日食时上。”[8]涂:道路。登,走;行进。[9]踰:即“逾”,越过。两句谓已走了千里路,过了十天。按自建康至大雷岸,实际上行程不足千里。这里是约数。[10]惨:疼痛。这里用作动词。节:关节。[11]涉顿:徒步过水曰“涉”。住宿歇息称“顿”。[12]遨神:骋目娱怀。清渚:清流中的洲渚。流睇:转目斜视。曛:黄昏。[13]五洲:长江中相连的五座洲渚。《水经注·江水》:“(轪县故城)城在山之阳,南对五洲也。江中有五洲相接,故以五洲为名。”九派:指江州(今九江)所分的九条水。又因之称流经江州附近的长江。郭璞《江赋》:流九派乎浔阳。”[14]地门:即武关山。《河图括地象》云:“武关山为地门,上与天齐。”[15]长图大念:即宏图大志。[16]隐心:动心。[17]负气:恃着气势。[18]含霞:映衬着鲜艳的朝霞。饮景:闪射着灿烂的阳光。景,太阳。[19]淩(líng灵):亦作“凌”,逾越。陇,田梗。[20]带:这里用作动词,即“围起”之意。匝(zā扎)环绕一周。[21]横地:指群山横亘大地。[22]砥:磨刀石。隰(xí席):低下之地。[23]亡(wù无):通“无”。靡:没有。[24]寒蓬夕捲:蓬草遇风则飞旋捲去。[25]陂(pí皮)池:水塘。潜演:潜流。演,长长的水流。[26]苧(zhù柱)蒿:苧麻和蒿草常生水边。攸积:所积。[27]菰(gū姑)俗称“茭白”。[28]疆:同“强”。[29]惊聒(guō郭):惊扰嘈杂。[30]回江:曲折的江水。永指,永远流向远方。[31]天合:与天相连。[32]舳舻(zhúlú逐卢):船尾和船头。[33]壑(huò或):山谷。[34]八表:八方以外极远的地方。野尘:天地间的尘埃。两句语本《庄子·逍遥游》:“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有幻灭无常之想。[35]写:同“泻”。[36]修灵浩荡:语出《离骚》:“怨灵修之浩荡兮。”修灵,指河神。[37]基:山基。[38]辰汉:星辰天汉。[39]雕锦缛:形容云霞的绮丽绚烂。[40]若华:若木之花。《淮南子·坠形训》:“若木在建木西,末有十日,其华照下地。”此指霞光。[41]气通:雾岚连成一片。[42]传明:闪射光明。[43]赫:火光红艳。绛:大红色。[44]霭:烟气。[45]紫霄:庐山高峰名。[46]气尽:烟岚散尽。[47]黛色:青苍色。[48]神居帝郊:神仙、天帝的居处。[49]潀(zhōng忠):小水汇入大水。洞:疾流。[50]溪壑:山谷间溪水。[51]豗(huī灰):相击。[52]澓(fú伏):洄流。宕涤:摇荡;激荡。[53]荻浦,长满芦的水滨。[54]狶(xī希)洲:野猪出没的荒洲。狶,同“豨”,猪。[55]薄:迫近,*(派字右半部分)“派”的本字,水分流处。[56]淀:浅湖。[57]削长埤(pí皮)短:意谓对众多河流湖泊加以削长补短。埤,增益。[58]高浪灌日:形容波浪翻腾之高。[59]涾(tà沓):水沸溢。[60]朱:同“株”,株干。这里指草茎。靡:披靡,倒伏。[61]蹙(cù促):追近。句谓大水迫近田陇。[62]散涣:波浪崩散。涣,水盛貌。[63]透、疾:均指迅速。[64]穹溘(kè客)浪峰。穹,高大。溘,水花。[65]坻(dǐ底):河岸。复:倒复。[66]回沫:回迸的水花飞沫。冠山:谓水势逾山。[67]空谷:扫空山谷。空,用作动词。[68]砧(zhēn真)石:河边的碪衣石。[69]碕(qí奇)岸:弯曲的河岸。(jí跻)落:变成碎末飞落。,切成细末的腌菜。[70]大火:星名。即心宿二。[71]愁魄:因发愁而动魂魄。胁息,屏住呼吸。胁,通:“翕”,敛缩。[72]慓(piào票):迅速。[73]繁化殊育:指各种生物的繁殖蕃衍。[74]诡质:奇异的躯体。怪章:怪诞的外表。[75]江鹅:《本草》引《释名》:“鸥者浮水上,轻漾如沤也,在海者名海鸥,在江者名江鸥,江夏人讹为江鹅也。”海鸭:《金楼子》:“海鸭大如常鸭,斑白文,亦谓之文鸭。”鱼鲛:《山海经》:“荆山,漳水出焉,东南流,注于睢。其中多鲛鱼。”注:“鲛,鲋鱼类也,皮有珠文而坚,尾长三四尺,末有毒,螫人。”水虎:《襄沔记》:“沔水中有物,如三四岁小儿,甲如鳞鲤、秋曝沙上,膝头如虎掌爪,常没水,名曰水虎。”[76]豚首:郭璞《江赋》:“鱼则江豚海豨。”注:“《临海水土记》曰:“海豨(猪),豕头(豚首)、身长九尺。”象鼻:《北史》云:“真腊国有鱼名建同,四足无鳞,鼻如象,吸水上喷,高五六十丈。”芒须:王隐《交广记》:“吴置广州,以滕修为刺史,或语修,虾须长一丈,修不信,其人后至东海,取虾须长四丈四尺,封以示修,修乃服之。”针尾:据《山海经》注云,鲛鱼“尾长三四尺,末有毒,螫人。”[77]石蟹:《蟹谱》:“明越溪涧石穴中,亦出小蟹,其色赤而坚,俗呼为石蟹。”土蚌:《说文》:“蚌,蜃属,老产珠者也,一名含浆。”燕箕:《兴化县志》:“魟鱼头圆秃如燕,其身圆褊如簸箕,又曰燕魟鱼。”雀蛤:《礼记》:“季秋之月,雀入大水为蛤。”[78]折甲:鳖,甲鱼。《宁波志》:“鲎形如复斗,其壳坚硬,腰间横纹一线,软可屈摺,每一屈一行。”曲牙:《函史》引《物性志》:“形似石首鱼,三牙如铁锯。”逆鳞:王旻之《与琅琊太守许诚言书》:“贵郡临沂县,其沙村逆鳞鱼,可调药物。逆鳞鱼仙经谓之肉芝。”返舌:《释文》:“反舌,蔡伯喈云:虾蟆。”以上“江鹅”至“返舌”等十六种水生动物,有的实有其物,有的是神话传说中的名称,故难一一考实。[79]沙涨:沙滩。[80]被:此处意为躲避。[81]吹涝:吐着水。弄翮(hé核):搜理毛羽。翮,羽毛。[82]寒啸:哀鸣。[83]樵苏:樵夫。苏,取草。[84]舟子:船夫。以上四句,暗示自己“去亲为客”的悲凉情怀。[85]飙:风暴。[86]戒:提防。前路:前途。[87]下弦:月亮亏缺下半的形状。指二十三、四日。《诗经·小雅·天保》孔颖达《正义》云:“至十五、十六日,月体满。”“从此后渐亏,至二十三日、二十四日,亦正半在,谓之下弦。”[88]届:至。[89]夙(sù素)夜:早晚。[90]涂:同“途”。蹙:急促。

 

周颙《三宗论》《四声切韵》

 

沈约《高松赋》

   郁彼高松,栖根得地。托北园于上邸,依平台而养翠。若夫蟠株耸干之懿,含星漏月之奇。经千霜而得拱,仰百仞而方枝。朝吐轻烟薄雾,夜宿迷鸟羁雌。露虽滋而不润,风未动而先知。既梢云于清汉,亦倒景于华池。轻阴蒙密,乔柯布护,叶断禽踪,枝通猿路。听骚骚于既晓,望隐隐于将暮。暧平湖而漾青绿,拂增绮而笼丹素。于时风急垄首,寒浮塞天,流蓬不息,明月孤悬。檀栾之竹可咏,鄹枚之客存焉,清都之念方远,姑射之想悠然。擢柔情于蕙圃,涌宝思于珠泉,岂徒为善之小乐,离缴之短篇,若此而已乎。

 
王融《三月三日曲水诗序》
   臣闻出豫为象,钧天之乐张焉。时乘既位,御气之驾翔焉。是以得一奉宸,逍遥襄城之域,体元则大,怅望姑射之阿。然窅眇寂寥,其独适者已。至如夏后两龙,载驱璇台之上,穆满八骏,如舞瑶水之阴。亦有飨云,固不与万民共也。
   我大齐之握机创历,诞命建家,接礼贰宫,考庸太室。幽明献期,雷风通飨。昭华之珍既徙,延喜之玉攸归。革宋受天,保生万国。度邑静鹿丘之叹,迁鼎息大垧之惭。绍清和于帝猷,联显懿于王表。骏发开其远祥,定尔固其洪业。
   皇帝体膺上圣,运钟下武,冠五行之秀气,迈三代之英风。昭章云汉,晖丽日月,牢笼天地,弹压山川。设神理以景俗,敷文化以柔远,泽普泛而无私,法含弘而不杀。犹且具明废寝,昊晷忘餐,念负重于春冰,怀御奔于秋驾,可谓巍巍弗与,荡荡谁名。秉灵圆而非泰,涉孟门其何险。
   储后睿哲在躬,妙善居质,内积和顺,外发英华,斧藻至德,琢磨令范,言炳丹青,道润金璧。出龙楼而问竖,入虎闱而齿胄。爱敬尽于一人,光耀究于四海。
   若夫族茂麟趾,宗固盘石,跨掩昌姬,韬轶炎汉。元宰比肩于尚父,中铉继踵乎周南。分陕流勿翦之欢,来仕允克施之誉。莫不如珪如璋,令闻令望,朱茀斯皇,室家君王者也。
   本枝之盛如此,稽古之政如彼,用能免群生于汤火,纳百姓于休和。草莱乐业,守屏称事。引镜皆明目,临池无洗耳。沈冥之怨既缺,薖轴之疾已消。
   兴廉举孝,岁时于外府;署行议年,日夕于中甸。协律总章之司,厚伦正俗;崇文成均之职,导德齐礼。挈壶宣夜,辩气朔于灵台;书笏珥彤,纪言事于仙室。褰帷断裳,危冠空履之吏;彯摇武猛,扛鼎揭旗之士。勤恤民隐,纠逖王慝。射集隼于高墉,缴大风于长隧。
   不仁者远,惟道斯行。谗莠蔑闻,攘争掩息。稀鸣桴于砥路,鞠茂草于圆扉。耆年阙市井之游,稚齿丰车马之好。
   宫邻昭泰,荒憬清夷。侮食来王,左言入侍。离身反踵之君,髽首贯胸之长,屈膝厥角,请受缨縻。文钺碧砮之琛,奇干善芳之赋,纨牛露犬之玩,乘黄兹白之驷,盈衍储邸,充仞郊虞。匦牍相寻,鞮译无旷。一尉候于西东,合车书于南北。畅毂埋辚辚之辙,绥旌卷悠悠之旆。
   四方无拂,五戎不距。偃革辞轩,销金罢刃。天瑞降,地符升。泽马来,器车出。紫脱华,朱英秀。佞枝植,历草孳。云润星晖,风扬月至。江海呈象,龟龙载文。方握河沈璧,封山纪石。迈三五而不追,践八九之遥迹。功既成矣,世既贞矣。信可以优游暇豫,作乐崇德者欤。
   于时青鸟司开,条风发岁。粤上斯已,惟暮之春。同律克和,树草自乐。禊饮之日在兹,风舞之情咸荡。去肃表乎时训,行庆动于天瞩。载怀平圃,乃睠芳林。芳林园者,福地奥区之凑,丹陵若水之旧。殷殷均乎姚泽,膴膴尚于周原。狭丰邑之未宏,陋谯居之犹褊。求中和而经处,揆景纬以裁基。飞观神行,虚檐云构。离房乍设,层楼闾起。负朝阳而抗殿,跨灵沼而浮荣。镜文虹于绮疏,浸兰泉于玉砌。幽幽丛薄,秩秩斯干。曲拂邅回,潺湲径复。新蓱泛沚,华桐发岫。杂夭采于柔荑,乱嘤声于绵羽。禁轩承幸,清宫俟宴。缇帷宿置,帟幕宵悬。
   既而灭宿澄霞,登光辨色。式道执殳,展軨效驾。徐銮警节,明钟畅音。七萃连镳,九斿齐轨。建旗拂霓,扬葭振木。鱼甲烟聚,贝胄星罗。重英曲瑵之饰,绝景遗风之骑。昭灼甄部,驵骏函列。虎视龙超,雷骇电逝。轰轰隐隐,纷纷轸轸,羌难得而称计。
   尔乃回舆驻罕,岳镇渊渟。睟容有穆,宾仪式序。授几肆筵,因流波而成次;蕙肴芳醴;任激水而推移。葆佾陈阶,金瓟在席。戚奏翘舞,钥动邠诗。召鸣鸟于弇州,追伶伦于嶰谷。发参差于王子,传妙靡于帝江。正歌有阕,羽觞无算。上陈景福之赐,下献南山之寿。信凯燕之在藻,知和乐于食苹。桑榆之阴不居,草露之滋方渥。
   有诏曰:今日嘉会,咸可赋诗。凡四十有五人,其辞云尔。
 
江淹《诣建平王书》
   淹本迁徙之徒,非有儒墨之能,亦以转命沟间,待殡岩下,误得步修晃,循高轩,伏层槛,坐曲池,承翠河之润,降璇日之光,载笔奉后,盛饰立朝,於山东百姓,亦已殊甚。虽蓐蝼蚁,抵黄泉,不足以塞惠,而小人狼狈,为鬼为蜮,山渊所容,衣剑不贷,黜赭幽圄,皆非报责。仰遭大道之行,草木勿践,辍镬剑火,吹魂拾骨,濯以河汉之流,曝以秋阳之景,丛然黔首,岂不戴天。窃思伏早九载,齿录八年,以春以秋,且思且顾,竟不能抑黑质,扬赤文,抽精胆,服慈光,而自为拥肿之异木,卒成踊跃之妖金,所谓孽由己作,匪降自天;犹沐造化馀灵,宥以遐邑,方蒙被霜露,裹粮洲岛,凿山楹为室,永与鼋鼍为群,犹蹶者不忘起,盲者不忘视;况罪溢朔方,尚驻一等之刑,咎过朱崖,犹缓再重之施,金石无知,何以识答。昔河济荆吴,必获陪从,京辅关毂,长奉帷席,德音在耳,话言如昨,淹乃梁昌,自投东极,晨鸟不飞,迁骨何日,一辞城濠,旦夕就远,白云在天,山川间之,眷然西顾,涕下若屑。
 
徐陵《玉台新咏序》
   夫凌云概日,由余之所未窥;千门万户,张衡之所曾赋。周王璧台之上,汗帝金屋之中,玉树以珊瑚为枝,珠帘以玳瑁为押,其中有丽人焉,其人也:五陵豪族,充选掖庭;四姓良家,驰名永巷。亦有颖川,新市,河间,观津,本号娇娥,曾名巧笑。楚王宫里,无不推其细腰;卫国佳人,俱言讶其纤手。阅诗敦礼,岂东邻之自媒;婉约风流,异西施之被教。弟兄协律,生小学歌;少长河阳,由来能舞。琵琶新曲,无待石崇;箜篌杂引,非关曹植。传鼓瑟于杨家,得吹箫于秦女。
   至若宠闻长乐,陈后知而不平;画出天仙,阏氏览而遥妒。至若东邻巧笑,来侍寝于更衣;西子微颦,得横陈于甲帐。陪馺游娑,骋纤腰于结风;长乐鸳鸯,奏新声于度曲。妆鸣蝉之薄鬓,照堕马之垂鬟。反插金钿,横抽宝树。南都石黛,最发双蛾;北地燕脂,偏开两靥。亦有岭上仙童,分丸魏帝;腰中宝风,授历轩辕。金星将婺女争华,麝月与嫦娥竞爽。惊鸾治袖,时飘韩掾之香;飞燕长裾,宜结陈王之佩。虽非图画,入甘泉而不分;言异神仙,戏阳台而无别。真可谓倾国倾城,无对无双者也。加以天时开朗,逸思雕华,妙解文章,尤工诗赋。琉璃砚匣,终日随身;翡翠笔床,无时离手。清文满箧,非惟芍药之花;新制连篇,宁止葡萄之树。九日登高,时有缘情之作;万年公主,非无累德之辞。其佳丽也如彼,其才情也如此。
   既而椒宫宛转,柘馆阴岑,绛鹤晨严,铜蠡昼静。三星未夕,不事怀衾;五日尤赊,谁能理曲。优游少托,寂寞多闲。厌长乐之疏钟,劳中宫之缓箭。纤腰无力,怯南阳之捣衣;生长深宫,笑扶风之织锦。虽复投壶玉女,为观尽于百骁;争博齐嫉,心赏穷于六箸。无怡神于暇景,惟属意于新诗。庶得代彼皋苏,微蠲愁疾。但往世名篇,当今巧制,分诸麟阁,散在鸿都。不藉篇章,无由披览。
   于是燃脂螟写,弄笔晨书,撰录艳歌,凡为十卷。曾无忝于雅颂,亦靡滥于风人,泾渭之间,如斯而已。
   于是丽以金箱,装之宝轴。三台妙迹,龙伸蠼屈之书;五色花笺,河北胶东之纸。高楼红粉,仍定鱼鲁之文;辟恶生香,聊防羽陵之蠹。灵飞太甲,高擅玉函;鸿烈仙方,长推丹枕。至如青牛帐里,馀曲既终;朱鸟窗前,新妆已竟。放当开兹缥帙,散此绦绳,永对玩于书帏,长循环于纤手。岂如邓学春秋,儒者之功难习;窦专黄老,金丹之术不成。因胜西蜀豪家,托情穷于鲁殿;东储甲观,流咏止于洞箫。娈彼诸嫉,聊同弃日,猗欤彤管,无或讥焉。
 
庾信《哀江南赋序》
   粤以戊辰之年,建亥之月,大盗移国,金陵瓦解。余乃窜身荒谷,公私涂炭。华阳奔命,有去无归,中兴道销,穷于甲戌,三日哭于都亭,三年囚于别馆。天道周星,物极不反。傅燮之但悲身世,无处求生;袁安之每念王室,自然流涕。昔桓君山之志事,杜元凯之平生,并有著书,咸能自序。潘岳之文采,始述家风;陆机之辞赋,先陈世德。信年始二毛,即逢丧乱,藐是流离,至于暮齿。《燕歌》远别,悲不自胜;楚老相逢,泣将何及!畏南山之雨,忽践秦庭;让东海之滨,遂餐周粟。下亭漂泊,高桥羁旅;楚歌非取乐之方,鲁酒无忘忧之用。追为此赋,聊以记言;不无危苦之辞,惟以悲哀为主。
   日暮途远,人间何世?将军一去,大树飘零;壮士不还,寒风萧瑟。荆璧睨柱,受连城而见欺;载书横阶,捧珠盘而不定。钟仪君子,入就南冠之囚;季孙行人,留守西河之馆。申包胥之顿地,碎之以首;蔡威公之泪尽,加之以血。钓台移柳,非玉关之可望;华亭鹤唳,岂河桥之可闻?孙策以天下为三分,众才一旅;项籍用江东之子弟,人惟八千;遂乃分裂山河,宰割天下。岂有百万义师,一朝卷甲;芟夷斩伐,如草木焉!江淮无涯岸之阻,亭壁无籓篱之固。头会箕敛者合从缔交;锄耰棘矜者因利乘便。将非江表王气,终于三百年乎?
   是知并吞六合,不免轵道之炎;混一车书,无救平阳之祸。呜呼!山岳崩颓,既履危亡之运;春秋迭代,必有去故之悲。天意人事,可以凄怆伤心者矣。况复舟楫路穷,星汉非乘槎可上;风飙道阻,蓬莱无可到之期。穷者欲达其言,劳者须歌其事。陆士衡闻而抚掌,是所甘心;张平子见而陋之,固其宜矣。
  【注释】
  [1]粤:发语辞。戊辰:梁武帝太清二年(548)岁在戊辰。建亥之月:阴历十月。[2]大盗:窃国篡位者,此指侯景。移国:篡国。《后汉书·光武帝纪》赞曰:“炎正中微,大盗移国。”金陵:即建邺,今南京市,梁国都。《南史·梁武帝纪》:“太清二年八月戊戌,侯景举兵反。十月,……至建邺。”[3]窜:逃匿。荒谷:《左传》杜预注:“荒谷,楚地。”此指江陵(今湖北江陵县,古楚地)。《北史·庾信传》:“侯景作乱,梁简文帝命信率宫中文武千余人营于朱雀航。及景至,信以众先退。台城陷后,信奔于江陵。”公私:公室和私家。涂炭:谓陷于泥涂炭火。《尚书》:“有夏昏德,民坠涂炭。”[4]华阳:华山之南。阳,山南。此指江陵。奔命:奉命奔走。梁元帝承圣三年(554),庾信奉命由江陵出使西魏,十一月,江陵被西魏攻陷,信遂留长安未归。[5]中兴:指梁元帝于承圣元年(552)平侯景之乱,即位江陵。道销:中兴之道销亡。甲戌:承圣三年岁在甲戌。《南史·元帝纪》:“承圣三年,魏使于谨来攻。……十一月,魏军至栅下,帝见执。魏人戕帝。”[6]“三日”句:《晋书·罗宪传》:“魏之伐蜀,宪守永安城。及成都败,知刘禅降,乃率所部临于都亭三日。”临,《左传》杜注:“哭也。”都亭,都城亭阁。[7]“三年”句:《左传·昭公二十三年》:“晋人来讨,叔孙婼如晋,晋人执之,……乃馆诸于箕。”按“三年”不知所指,或信为此赋时被羁已三年?俟考。[8]天道:天理。周星:即岁星,也称太岁,木星,因其一十二年绕天一周,故名。物极不反:指梁朝就此一蹶不振、再难恢复。[9]傅燮:字南容,东汉末年人。无处求生:据《后汉书·傅燮传》载,燮为汉阳太守,王国、韩遂等攻城,城中兵少粮乏,其子劝燮弃城归乡,燮慨叹:“汝知吾必死耶!……世乱不能养浩然之志,食禄又欲避其难乎?吾行何之,必死于此!”遂令左右进兵,临阵战死。[10]袁安:字邵公,后汉时人。自然流涕:《后汉书·袁安传》:“安为司徒,以天子幼弱,外戚擅权,每朝会进见及与公卿言国家事,未尝不噫呜流涕。”[11]桓君山:即桓谭,字君山,后汉时人。著《新论》二十九篇。志事:一作“志士”。[12]杜元凯:即杜预,字元凯,晋代人,有《春秋经传集解》。其序云:“少而好学,在官则观于吏治,在家则滋味典籍。”[13]自序:古人著书往往有自序记述身世和写作旨意。桓谭《新论》自序今佚。[14]潘岳:字安仁,晋代诗人。始述家风:潘岳有《家风诗》,自述家族风尚。[15]陆机:字士衡,晋代诗人。先陈世德:陆机有《祖德赋》、《述先赋》,又《文赋》:“咏世德之骏烈。”[16]二毛:指头发有黑白二色。丧乱:指侯景之乱和江陵沦陷被留西魏。时信年四十左右。[17]藐:远。“藐是”一作“狼狈”。暮齿:暮年。[18]《燕歌》:指乐府《燕歌行》。《乐府诗集》引《广题》曰:“燕,地名也,言良人从役于燕而为此曲。”《北史·王褒传》:“褒作《燕歌》,妙尽塞北苦寒之言。元帝及诸文士和之,而竞为悽切。”今《庾子山集》中亦有此作。[19]楚老:代指故国父老。旧说引《汉书·龚舍传》,谓楚人龚胜于王莽时不愿“一身事二姓”,“遂不复开口饮食,积十四日死”,庾信世居楚地,故引此事深惭自己身事二姓。泣将何及:《后汉书·逸民传》:“桓帝世党锢事起,守外黄令陈留张升去官归乡里,道逢友人,共班草而言。……因相抱而泣。老父趋而过之,植其杖,太息言曰:‘吁!二大夫何泣之悲也,夫龙不隐鳞,凤不藏羽,网罗高悬,去将安所?虽泣何及乎!’”[20]南山之雨:《列女传·贤明传》:“妾闻南山有玄豹,雾雨七日而不下食者,何也?欲以泽其毛而成文章,故藏而远害。”一说以山高在阳喻君主,谓迫于君命不敢不使魏。践秦庭:《左传·定公四年》:“申包胥如秦乞师,……立依于庭墙而哭,日夜不绝声,……七日,……秦师乃出。”此喻己出使求和救急。[21]“让东海”二句:据《史记·伯夷列传》载,孤竹君之子伯夷、叔齐因相互推让君位,先后逃至海滨。武王灭纣,二人以为不义,遂不食周栗,饿死于首阳山。二句言己本以谦让为怀,却不能如夷、齐那样殉义。一说让东海句用《史记·齐太公世家》载齐康公十九年“田常曾孙田和始为诸侯,迁康公海滨”事,指魏、周换代。[22]下亭:《后汉书·范式传》载孔嵩应召入京,道宿下亭,马匹被盗。高桥:一作“皋桥”。《后汉书·梁鸿传》:梁鸿“至吴,依大家臯伯通,居庑下。”臯家傍桥,在今江苏苏州阊门内。二句言其旅途劳顿。[23]楚歌:楚地民歌。《汉书·高帝纪》:“帝谓戚夫人曰:‘为我楚舞,吾为若楚歌。’”[24]鲁酒:鲁地之酒。许慎《淮南子注》:“楚会诸侯,鲁、赵俱献酒于楚王,鲁酒薄而赵酒厚。楚之主酒吏求酒于赵,赵弗与。吏怒,乃以赵厚酒易鲁薄酒。奏之楚王,以赵酒薄,故围邯郸也。”[25]记言:《汉书·艺文志》:“古之王者,世有史官,左史记言,右史记事。”据此可知庾信为此赋,非惟慨叹身世,亦兼记史也。[26]“不无”二句:本嵇康《琴赋》序:“称其材干,则以危苦为上:赋其声音,则以悲哀为主。”[27]日暮途远:谓年岁已老而离乡路远。《吴越春秋》:“子胥谢申包胥曰:‘吾日暮途远,吾故倒行而逆施之。’”远一作“穷”。人间何世:《庄子》有《人间世》篇,王先谦《集解》:“人间世,谓当世也。”二句感慨年老世变。[28]“将军”二句:《后汉书·冯异传》:“每所止舍,诸将并坐论功,异常独屏树下,军中号曰‘大树将军’。”此以冯异自喻,言己去国,梁朝沦亡。[29]壮士:指荆轲。《战国策·燕策》记太子丹送荆轲易水上,“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二句言己出使西魏,一去不归。[30]荆璧:即和氏璧,因楚人和氏得之楚山而名。睨:斜视。连城:相连之城。二句典出《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赵惠文王时,得楚和氏璧。秦昭王闻之,使之遗赵书,愿以十五城请易璧。……遂遣相如奉璧西入秦。……相如视秦王无意偿赵城,……因持璧却立,倚柱,怒发上冲冠,谓秦王曰:‘……大王必欲急臣,臣头今与璧俱碎于柱矣!’……秦王恐其破璧,乃辞谢固请,召有司案图,指从此以往十五都予赵。……相如度秦王虽斋,决负约不偿城,乃使其从者衣褐,怀其璧,从径道亡,归璧于赵。”此指自己使魏被欺。[31]载书:盟书。珠盘:诸侯盟誓所用器皿。《周礼·天官·冢宰》“若合诸侯,则共珠盘玉敦”郑注:“合诸侯者必割牛耳,取其血歃之以盟。珠盘以盛牛耳。”二句用毛遂事。《史记·平原君列传》:“平原君与楚合纵,言其利害,日出而言之,日中不决。毛遂按剑历阶而上,……谓楚王之左右曰:‘取鸡狗马之血来!’毛遂奉铜盘而进之,……于是定纵。”此言己出使西魏,未能缔约,梁朝反遭攻打。[32]“钟仪”二句:《左传·成公七年》:“楚子重伐郑。……囚郧公钟仪,献诸晋。……晋人以钟仪归,囚诸军府。”九年,“晋侯观于军府,见钟仪问之曰:‘南冠而絷者谁也?’有司对曰:‘郑人所献楚囚也。’……使与之琴,操南音,……文子曰:‘楚囚,君子也。’”此以钟仪自比,谓己本楚人而羁留魏、周,有类南冠之囚。[33]季孙:春秋时鲁国大夫。行人:掌朝觐聘问之官。西河:今陕西省东部。《左传·昭公十三年》载诸侯盟于平丘,邾、莒告鲁朝夕伐之,因无力向晋进贡。晋遂执季孙。后欲释之,季孙不肯归。叔鱼遂威胁说:“……鲋也闻诸吏将为子除馆于西河,其若之何?“季孙惧,乃归鲁。二句自比季孙而稍变其意,言己被留难归。[34]申包胥:春秋时楚国大夫。顿地:叩头至地。事见《左传·定公四年》:吴伐楚,申包胥至秦求兵,“立依于庭墙而哭,日夜不绝声,勺饮不入口。七日,秦哀公为之赋《无衣》,九顿首而坐。秦师乃出。”二句谓己曾为救梁竭尽心力。[35]“蔡威公”二句:刘向《说苑》:蔡威公闭门而泣,三日三夜,泣尽而继之以血,曰:“吾国且亡。”此言己对梁亡深感悲痛。[36]钓台:在武昌。此代指南方故土。移柳:据《晋书·陶侃传》,陶侃镇武昌时,曾令诸营种植柳树。玉关:玉门关,在今甘肃敦煌县西。此代指北地。二句谓滞留北地的人是再也见不到南方故土的柳树了。[37]华亭:在今上海市松江县,晋陆机兄弟曾共游于此十余年。河桥:在今河南孟县,陆机在此兵败被诛。《世说新语·尤悔》:“陆平原河桥败,为卢志所谗,被诛。临刑叹曰:‘欲闻华亭鹤唳,可复得乎!’”二句谓故乡鸟鸣已非身处异地者所能闻。[38]孙策:字伯符,三国时吴郡富春(即今浙江富阳)人。先以数百人依袁术,后平定江东,建立吴国。三分:指魏、蜀、吴三分天下。一旅:五百人。《吴志·陆逊传》:“逊上疏曰,昔桓王(孙策谥号长沙桓王)创基,兵不一旅,而开大业。”[39]项籍:字羽,下相(今江苏宿迁西南)人。江东:长江南岸南京一带地区。《史记·项羽本纪》记项羽兵败乌江,笑谓亭长曰:“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40]“遂乃”二句:本贾谊《过秦论》:“宰割天下,分裂山河。”[41]百万义师:指平定侯景之乱的梁朝大军。卷甲:卷敛衣甲而逃。芟夷:删削除灭。据《南史·侯景传》载,侯景反,梁将王质率兵三千无故自退,谢禧弃白下城走,援兵至北岸,号称百万,后皆败走。又景曾戒诸将曰:“破城邑净杀却,使天下知吾威名。”[42]江淮:指长江、淮河。涯岸:水边河岸。[43]亭壁:指军中壁垒。藩篱:竹木所编屏障。[44]头会箕敛:《汉书·陈余传》:“头会箕敛以供军费”服虔注:“吏到其家,以人头数出谷,以箕敛之。”合从缔交:贾谊《过秦论》:“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原为战国时六国联合抗秦的一种谋略,此指起事者们彼此串联,相互勾结。[45]锄耰(yōu优):简陋的农具。棘矜:低劣的兵器。贾谊《过秦论》:“锄耰棘矜,不敌于钩戟长铩也。”因利乘便:“贾谊《过秦论》:“因利乘便,以宰割天下。此指陈霸先乘梁朝衰乱,取而代之。[46]江表:江外,长江以南。王气:古以为天子所在地有祥云王气笼罩。三百年:指从孙权称帝江南,历东晋、宋、齐、梁四代,前后约三百年的时间。[47]****:指天地四方。贾谊《过秦论》:“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轵道之灾:《史记·高祖本纪》记高祖入关,“秦王子婴素车白马,……降轵道旁。”轵道,在今陕西咸阳市西北。[48]混一车书:指统一天下。《礼记·中庸》:“今天下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平阳之祸:据《晋书·孝怀帝本纪》,永嘉五年刘聪攻陷洛阳,迁怀帝于平阳。七年,怀帝被害。又《孝愍帝本纪》记建兴四年刘曜陷长安,迁愍帝于平阳。五年,愍帝遇害。平阳,在今山西临汾县。[49]“山岳”二句:《国语·周语》:“山崩川竭,亡之征也。”[50]春秋迭代:喻梁、陈更替。去故:离别故国。[51]凄怆伤心:阮籍《咏怀诗》其九:“素质游商声,凄怆伤我心。”[52]楫:船桨。星汉:银河。槎:竹筏木排。张华《博物志》:“旧说云,天河与海通。近世有人居海渚者,年年八月有浮槎去来不失期。”[53]飙:暴风。蓬莱:传说中的三座神山之一。无可到之期:《汉书·郊祀志》:“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传在勃海中,……未至,望之如云;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临之,患且至,则风辄引船而去,终莫能至云。”[54]穷者:指仕途困踬的人。达:表达。《晋书·王隐传》:“隐曰:盖古人遭时则以功达其道,不遇则以言达其才。”何休《公羊传解诂》:“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二句说明自己作赋是有感而发。[55]陆士衡:陆机字士衡。抚掌:拍手。《晋书·左思传》:左思作《三都赋》,“初陆机入洛,欲为此赋。闻思作之,抚掌而笑,与弟云书曰:‘此间有伧父作《三都赋》。须其成,当以复酒甕耳。’及思赋出,机绝叹伏,以为不能加也,遂辍笔焉。”二句谓己作此赋即受人嘲笑,也心甘情愿。[56]张平子:张衡字平子。陋:轻视。《艺文类聚》:“昔班固观世祖迁都于洛邑,惧将必踰溢制度,不能遵先圣之正法也。故假西都宾,盛称长安旧制,有陋洛邑之议,而为东都主人折礼衷以答之。张平子薄而陋之,故更造焉。”二句谓己赋为人轻视,也是理所当然的。
 
吴均《与朱元思书》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
   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急湍甚箭,猛浪若奔。
   夹岸高山,皆生寒树。负势竞上,互相轩邈;争高直指,千百成峰。泉水激石,泠泠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韵。蝉则千转不穷,猿则百叫无绝。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疏条交映,有时见日。
 
王勃《滕王阁序》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zhěn),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ōu)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fān)之榻。雄州雾列,俊采星驰。台隍(huáng)枕夷夏之交,宾主尽东南之美。都督阎公之雅望,棨(qǐ)戟(jǐ)遥临;宇文新州之懿(yì)范,襜(chān)帷(wéi)暂驻。十旬休假,胜友如云;千里逢迎,高朋满座。腾蛟起凤,孟学士之词宗;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家君作宰,路出名区;童子何知,躬逢胜饯。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潦(lǎo)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俨(yǎn)骖(cān )騑(fēi)于上路,访风景于崇阿(ē)。临帝子之长洲,得仙人之旧馆。层台(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翔)丹,下临无地。鹤汀凫(fú)渚(zhǔ),穷岛屿之萦回;桂殿兰宫,列(即)冈峦之体势。
   披绣闼(tà),俯雕甍(méng),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gě)舰迷(弥)津,青雀黄龙之轴(通:舳zhú)。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lǐ)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遥吟(襟)俯(甫)畅,逸兴遄(chuán)飞。爽籁发而清风生,纤歌凝而白云遏(è)。睢(suī)园绿竹,气凌彭泽之樽(zūn);邺(yè)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四美具,二难并。穷睇眄(dìmiǎn)于中天,极娱游于暇日。天高地迥(jiǒng),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望长安于日下,目吴会(kuài)于云间。地势极而南溟(míng)深,天柱高而北辰远。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怀帝阍(hūn)而不见,奉宣室以何年?
   嗟乎!时运不齐,命途多舛(chuǎn)。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所赖君子安贫(见机),达人知命。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hézhé)以(而)犹(相)欢。北海虽赊(shē),扶摇可接;东隅(yú)已逝,桑榆非晚。孟尝高洁,空余(怀)报国之情;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
   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爱)宗悫(què)之长风。舍簪(zān)笏(hù)于百龄,奉晨昏于万里。非谢家之宝树,接孟氏之芳邻。他日趋庭,叨(tāo)陪鲤对;今兹(晨)捧袂,喜托龙门。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钟期既(相)遇,奏流水以何惭?
   呜乎!胜地不常,盛筵难再;兰亭已矣,梓(zǐ)泽丘墟。临别赠言,幸承恩于伟饯;登高作赋,是所望于群公。敢竭鄙怀(诚),恭疏短引;一言均赋,四韵俱成。请洒潘江,各倾陆海云尔: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注释】
  第一段〔1〕南昌:滕王阁在今江西省南昌市。南昌,为汉豫章郡治。唐代宗当政之后,为了避讳唐代宗的名(李豫),“豫章故郡”被窜改为“南昌故郡”。所以现在滕王阁内的石碑以及苏轼的手书都作“南昌故郡”。洪都:汉豫章郡,唐改为洪州,设都督府。〔2〕星分翼轸:古人习惯以天上星宿与地上区域对应,称为“某地在某星之分野”。据《晋书·天文志》,豫章属吴地,吴越扬州当牛斗二星的分野,与翼轸二星相邻。翼、轸,星宿名,属二十八宿。衡:衡山,此代指衡州(治所在今湖南省衡阳市)。庐:庐山,此代指江州(治所在今江西省九江市)。〔3〕襟:以……为襟。因豫章在三江上游,如衣之襟,故称。三江:太湖的支流松江、娄江、东江,泛指长江中下游的江河。带:以……为带。五湖在豫章周围,如衣束身,故称。五湖:一说指太湖、鄱阳湖、青草湖、丹阳湖、洞庭湖,又一说指菱湖、游湖、莫湖、贡湖、胥湖,皆在鄱阳湖周围,与鄱阳湖相连。以此借为南方大湖的总称。蛮荆:古楚地,今湖北、湖南一带。引:连接。瓯越:古越地,即今浙江地区。古东越王建都于东瓯(今浙江省永嘉县),境内有瓯江。〔4〕物华天宝:地上的宝物焕发为天上的宝气。(新课改课下注释为:“物的精华就是天的珍宝”)龙光射牛斗之墟:龙光,之宝剑的光辉。牛、斗,星宿名。墟、域,所在之处。据《晋书·张华传》,晋初,牛、斗二星之间常有紫气照射。张华请教精通天象的雷焕,雷焕称这是是宝剑之精,上彻于天。张华命雷焕为丰城令寻剑,果然在丰城(今江西省丰城县,古属豫章郡)牢狱的地下,掘地四丈,得一石匣,内有龙泉、太阿二剑。后这对宝剑入水化为双龙。〔5〕徐孺:徐孺子的省称。徐孺子名稚,东汉豫章南昌人,当时隐士。据《后汉书·徐稚传》,东汉名士陈蕃为豫章太守,不接宾客,惟徐稚来访时,才设一睡榻,徐稚去后又悬置起来。〔6〕雾列:雾,像雾一样,名词作状语。喻浓密、繁盛,雾列形容繁华。“星”的用法同“雾”采:“采”同“寀”,官员,这里指人才。(7)枕:占据,地处东南之美:泛指各地的英雄才俊。《经-尔雅-释地》:“东南之美,有会稽之竹箭;西南之美,有华山之金石。”后用“东箭南金”泛指各地的英雄才俊。〔8〕都督:掌管督察诸州军事的官员,唐代分上、中、下三等。阎公:名未详,时任洪州都督。棨戟:外有赤黑色缯作套的木戟,古代大官出行时用。这里代指仪仗。〔9〕宇文新州:复姓宇文的新州(在今广东境内)刺史,名未详。懿范:好榜样。襜帷:车上的帷幕,这里代指车马。〔10〕十旬休假:唐制,十日为一旬,遇旬日则官员休沐,称为“旬休”。胜友:才华出众的友人〔11〕腾蛟起凤:宛如蛟龙腾跃、凤凰起舞,形容人很有文采。《西京杂记》:“董仲舒梦蛟龙入怀,乃作《春秋繁露》。”又:“扬雄著《太玄经》,梦吐凤凰集《玄》之上,顷而灭。”孟学士:名未详。学士是朝廷掌管文学撰著的官员。词宗:文坛宗主。也可能是指南朝文学家、史学家沈约。〔12〕紫电清霜:《古今注》:“吴大皇帝(孙权)有宝剑六,二曰紫电。”《西京杂记》:“高祖(刘邦)斩白蛇剑,刃上常带霜雪。”《春秋繁露》亦记其事。王将军:王姓的将军,名未详。武库:武器库。也可能是指西晋军事家杜预,即杜武库。〔13〕家君作宰:王勃之父担任交趾县的县令。路出名区:(自己因探望父亲)路过这个有名的地方(指洪州)。童子何知,躬逢胜饯:年幼无知,(却有幸)参加这场盛大的宴会。
  第二段〔14〕维:在。又有一说此字为语气词,不译。三秋:古人称七、八、九月为孟秋、仲秋、季秋,三秋即季秋,九月。〔15〕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此句被前人誉为“写尽九月之景”。潦水:雨后的积水。〔16〕俨:“俨”通“严”,整齐的样子。(新课改上译为使动,使....整齐)骖騑:驾车的马匹。上路:高高的道路。崇阿:高达的山陵。〔17〕帝子、天人:都指滕王李元婴。有版本为“得仙人之旧馆”。长洲:滕王阁前赣江中的沙洲。〔18〕飞阁流丹:飞檐涂饰红漆。有版本为“飞阁翔丹”。(新课改上对“流丹”给出的注解是:朱红的漆彩鲜艳欲滴)临:向下看。〔19〕鹤汀凫渚:鹤所栖息的水边平地,野鸭聚处的小洲。萦回:曲折。即冈峦之体势:依着山岗的形式(而高低起伏)。
  第三段〔20〕披:开。绣闼:绘饰华美的门。雕甍:雕饰华美的屋脊。〔21〕闾阎:里门,这里代指房屋。钟鸣鼎食:古代贵族鸣钟列鼎而食,所以用钟鸣鼎食指代名门望族。舸:《方言》:“南楚江、湘,凡船大者谓之舸。”迷:通“弥”,满。青雀黄龙:船的装饰形状。轴:通“舳”,船尾把舵处,这里代指船只。〔22〕云销雨霁,彩彻区明销:“销”通“消”,消散。彩:日光。区:天空。彻:通贯。〔23〕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化用庾信《马射赋》:“落花与芝盖同飞,杨柳共春旗一色。”这一句素称千古绝唱。彩霞自上而下,孤鹜自下而上,好似齐飞。青天碧水,天水相接,上下浑然一色。句式上下句相对,而且在一句中自成对偶,形成“当句对”的特点。日本遣唐使抄写版为:“落霞与孤雾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此版有研究价值。最早实出自“夫麟风与麏雉悬绝,珠玉与砾石超殊”(刘勰《文心雕龙知音》)〔24〕穷:穷尽,引申为“直到”。彭蠡:古代大泽,即今鄱阳湖。衡阳:今属湖南省,境内有回雁峰,相传秋雁到此就不再南飞,待春而返。浦:水边、岸边。
  第四段〔25〕遥襟俯畅,逸兴遄飞:登高望远,胸怀顿时舒畅,超逸的兴致迅速升起。〔26〕爽籁:清脆的排箫音乐。籁,管子参差不齐的排箫。遏:阻止,引申为“停止”。白云遏:形容音响优美,能驻行云。《列子·汤问》:“薛谭学讴于秦青,未穷青之技,自谓尽之,遂辞归。秦青弗止,饯于郊衢。抚节悲歌,声振林木,响遏行云。”〔27〕睢园绿竹:睢园,即汉梁孝王菟园,梁孝王曾在园中聚集文人饮酒赋诗。《水经注》:“睢水又东南流,历于竹圃……世人言梁王竹园也。”凌:超过。彭泽:县名,在今江西湖口县东,此代指陶潜。陶潜,即陶渊明,曾官彭泽县令,世称陶彭泽。樽:酒器。陶渊明《归去来兮辞》有“有酒盈樽”之句。睢园绿竹,气凌彭泽之樽:今日盛宴好比当年梁园雅集,大家酒量也胜过陶渊明。邺水:在邺下(今河北省临漳县)。邺下是曹魏兴起的地方,三曹常在此雅集作诗。曹植在此作《公宴诗》。朱华:荷花。曹植《公宴诗》:“秋兰被长坂,朱华冒绿池。”光照临川之笔:临川,郡名,治所在今江西省抚州市,代指即谢灵运。谢灵运曾任临川内史,《宋书》本传称他“文章之美,江左莫逮”。〔28〕四美:指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另一说,四美:音乐、饮食、文章、言语之美。刘琨《答卢谌诗》:“音以赏奏,味以殊珍,文以明言,言以畅神。之子之往,四美不臻。”二难:指贤主、嘉宾难得。谢灵运《拟魏太子邺中集诗序》:“天下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难并。”王勃说“二难并”活用谢文,良辰、美景为时地方面的条件,归为一类;赏心、乐事为人事方面的条件,归为一类。〔29〕睇眄:看。中天:长天。穷睇眄于中天:放眼长天〔30〕宇宙:喻指天地。《淮南子·原道训》高诱注:“四方上下曰‘宇’,古往来今曰‘宙’。”迥:大〔31〕日下:京城。古代以太阳比喻帝王,帝王所在处称为“日下”。《世说新语·夙惠》:“晋明帝数岁,坐元帝膝上。有人从长安来,元帝因问明帝:‘汝意谓长安何如日远?’答曰:‘日远,不闻人从日边来,居然可知。’元帝异之。明日集群臣宴会,告以此意,更重问之,乃答曰:‘日近。’元帝失色曰:‘尔何故异昨日之言邪?’答曰:‘举目见日,不见长安。’”吴会(kuài):秦汉会稽郡治所在吴县,郡县连称为吴会。吴郡,治所在今江苏省苏州市。云间:江苏松江县(古华亭)的古称。《世说新语·排调》:“陆云(字士龙)华亭人,未识荀隐,张华使其相互介绍而不作常语,云因抗手曰:‘云间陆士龙。’”〔32〕南溟:南方的大海。事见《庄子·逍遥游》。天柱:传说中昆仑山高耸入天的铜柱。《神异经》:“昆仑之山,有铜柱焉。其高入天,所谓天柱也。”北辰:北极星,比喻国君。《论语·为政》:“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拱)之。”〔33〕关山:险关和高山。悲:同情。失路:仕途不遇。萍水相逢:浮萍随水漂泊,聚散不定。比喻向来不认识的人偶然相遇。〔34〕帝阍:天帝的守门人。屈原《离骚》:“吾令帝阍开关兮,倚阊阖而望予。”此处借指皇帝的宫门。奉宣室,代指入朝做官。贾谊迁谪长沙四年后,汉文帝复召他回长安,于宣室中问鬼神之事。宣室,汉未央宫正殿,为皇帝召见大臣议事之处。
  第五段〔35〕冯唐易老:冯唐在汉文帝、汉景帝时不被重用,汉武帝时被举荐,已是九十多岁。《史记·冯唐列传》:“(冯)唐以孝著,为中郎署长,事文帝。……拜唐为车骑都尉,主中尉及郡国车士。七年,景帝立,以唐为楚相,免。武帝立,求贤良,举冯唐。唐时年九十余,不能复为官。”李广难封:李广,汉武帝时名将,多次与匈奴作战,军功卓著,却始终未获封爵。〔36〕屈贾谊于长沙:贾谊在汉文帝时被贬为长沙王太傅。圣主:指汉文帝,泛指圣明的君主。梁鸿:东汉人,作《五噫歌》讽刺朝廷,因此得罪汉章帝,避居齐鲁、吴中。明时:指汉章帝时代,泛指圣明的时代。〔37〕机:“机”通“几”,预兆,细微的征兆。《易·系辞下》:“君子见几(机)而作。”达人知命:通达事理的人。《易·系辞上》:“乐天知命故不忧。”〔38〕老当益壮:纪虽老而志气更旺盛,干劲更足。《后汉书·马援传》:“丈夫为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坠:坠落,引申为“放弃”。青云之志:《续逸民传》:“嵇康早有青云之志。”〔39〕酌贪泉而觉爽:贪泉,在广州附近的石门,传说饮此水会贪得无厌,吴隐之喝下此水操守反而更加坚定。据《晋书·吴隐之传》,廉官吴隐之赴广州刺史任,饮贪泉之水,并作诗说:“古人云此水,一歃怀千金。试使(伯)夷(叔)齐饮,终当不易心。”处涸辙:干涸的车辙,比喻困厄的处境。《庄子·外物》有鲋鱼处涸辙的故事。〔40〕北海虽赊,扶摇可接:语意本《庄子·逍遥游》。东隅已逝,桑榆非晚:东隅,日出处,表示早晨,引申为“早年”。桑榆,日落处,表示傍晚,引申为“晚年”。早年的时光消逝,如果珍惜时光,发愤图强,晚年并不晚。《后汉书·冯异传》:“失之东隅,收之桑榆。”〔41〕孟尝:据《后汉书·孟尝传》,孟尝字伯周,东汉会稽上虞人。曾任合浦太守,以廉洁奉公著称,后因病隐居。桓帝时,虽有人屡次荐举,终不见用。阮籍:字嗣宗,晋代名士,不满世事,佯装狂放,常驾车出游,路不通时就痛哭而返。《晋书·阮籍传》:籍“时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恸哭而反。”
  第六段〔42〕三尺:衣带下垂的长度,指幼小。古时服饰制度规定束在腰间的绅的长度,因地位不同而有所区别,士规定为三尺。古人称成人为“七尺之躯”,称不大懂事的小孩儿为“三尺童儿”。微命:即“一命”,周朝官阶制度是从一命到九命,一命是最低级的官职。〔43〕终军:据《汉书·终军传》,终军字子云,汉代济南人。武帝时出使南越,自请“愿受长缨,必羁南越王而致之阙下”,时仅二十余岁。等:相同,用作动词。弱冠,古人二十岁行冠礼,表示成年,称“弱冠”。投笔:事见《后汉书·班超传》,用汉班超投笔从戎的故事。宗悫:据《宋书·宗悫传》,宗悫字元干,南朝宋南阳人,年少时向叔父自述志向,云“愿乘长风破万里浪”。后因战功受封。〔44〕簪笏:冠簪、手版。官吏用物,这里代指官职地位。百龄:百年,犹“一生”。奉晨昏:侍奉父母。《礼记·曲礼上》:“凡为人子之礼……昏定而晨省。”〔45〕非谢家之宝树:指谢玄,比喻好子弟。《世说新语·言语》:“谢太傅(安)问诸子侄‘子弟亦何预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诸人莫有言者。车骑(谢玄)答曰:‘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接孟氏之芳邻:“接”通“结”,结交。见刘向《列女传·母仪篇》。据说孟轲的母亲为教育儿子而三迁择邻,最后定居于学宫附近。〔46〕他日趋庭,叨陪鲤对:鲤,孔鲤,孔子之子。趋庭,受父亲教诲。《论语·季氏》:“(孔子)尝独立,(孔)鲤趋而过庭。(子)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子)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闻斯二者”。捧袂:举起双袖,表示恭敬的姿势。喜托龙门:《后汉书·李膺传》:“膺以声名自高,士有被其容接者,名为登龙门。”〔47〕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杨意,杨得意的省称。凌云,指司马相如作《大人赋》。据《史记·司马相如列传》,司马相如经蜀人杨得意引荐,方能入朝见汉武帝。又云:“相如既奏《大人》之颂,天子大悦,飘飘有凌云之气。”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钟期,钟子期的省称。《列子·汤问》:“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
  第七段〔48〕兰亭:在今浙江省绍兴市附近。晋穆帝永和九年(353)三月三日上巳节,王羲之与群贤宴集于此,行修禊礼,祓除不祥。梓泽:即晋·石崇的金谷园,故址在今河南省洛阳市西北。〔49〕临别赠言:临别时赠送正言以互相勉励,在此指本文。〔50〕恭疏短引:恭敬地写下一篇小序,在此指本文。一言均赋:每人都写一首诗。四韵俱成:(我的)四韵一起写好了。四韵,八句四韵诗,指王勃此时写下的《滕王阁诗》:“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51〕请洒潘江,各倾陆海云尔:钟嵘《诗品》:“陆(机)才如海,潘(岳)才如江。”这里形容各宾客的文采。
 
杨炯《盂兰盆赋》
 
卢照邻《益州至真观主黎君碑》
 
骆宾王《为徐敬业讨武曌檄》

   伪临朝武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昔充太宗下陈,曾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潜隐先帝之私,阴图后房之嬖。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践元后于翚翟,陷吾君于聚。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神人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鸣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燕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龙藜帝后,识夏庭之遽衰。
   敬业皇唐旧臣,公侯冢子。奉先帝之成业,荷本朝之厚恩。宋微子之兴悲,良有以也;袁君山之流涕,岂徒然哉!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以清妖孽。
   南连百越,北尽三河;铁骑成群,玉轴相接。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江浦黄旗,匡复之功何远!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吒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
   公等或居汉地,或协周亲;或膺重寄于话言,或受顾命于宣室。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倘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勋,无废大君之命,凡诸爵赏,同指山河。若其眷恋穷城,徘徊歧路,坐昧先几之兆,必贻后至之诛。
   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移檄州郡,咸使知闻。)

  【注释】
  〔1〕伪:指非法的,表示不为正统所承认的意思。临朝:莅临朝廷掌握政权。〔2〕地:指家庭、家族的社会地位。〔3〕下陈:古人宾主相馈赠礼物、陈列在堂下,称为“下陈”。因而,古代统治者充实于府库、内宫的财物、妾婢,亦称“下陈”。这里指武则天曾充当过唐太宗的才人。〔4〕更衣:换衣。古人在宴会中常以此作为离席休息或入厕的托言。《汉书》记载:歌女卫子夫乘汉武帝更衣时入侍而得宠幸。这里借以说明武则天以不光彩的手段得到唐太宗的宠幸。〔5〕洎(jì记):及,到。晚节:后来。〔6〕春宫:亦称东宫,是太子居住的地方,后人常借指太子。〔7〕私:宠幸。〔8〕嬖(bì闭)宠爱。〔9〕蛾眉:原以蚕蛾的触须比喻女子修长而美丽的眉毛,这里借指美女。〔10〕掩袖工谗:说武则天善于进谗害人。《战国策》记载:楚怀王夫人郑袖对楚王所爱美女说:“楚王喜欢你的美貌,但讨厌你的鼻子,以后见到楚王,要掩住你的鼻子。”美女照办,楚王因而发怒,割去美女的鼻子。这里借此暗指武则天曾偷偷窒息亲生女儿,而嫁祸于王皇后,使皇后失宠的事(见《新唐书·后妃传》)。〔11〕狐媚:唐代迷信狐仙,认为狐狸能迷惑害人,所以称用手段迷人为狐媚。〔12〕元后:正宫皇后。翚翟(huīdí):用美丽鸟羽织成的衣服,指皇后的礼服。翚,五彩雉鸡。翟,长尾山鸡。〔13〕聚麀(yōu忧):多匹牡鹿共有一匹牝鹿。麀,母鹿。语出《礼记·曲礼上》:“夫惟禽兽无礼,故父子聚麀。”这句意谓武则天原是唐太宗的姬妾,现在当上高宗的皇后,使高宗乱伦。〔14〕,虺蜴(huǐ—yì毁易):指毒物。虺,毒蛇。蜴,蜥蜴,古人以为有毒。〔15〕狎:亲近。邪僻:指不正派的人。〔16〕忠良:指因反对武后而先后被杀的长孙无忌、上官仪,褚遂亮等大臣。〔17〕杀姊屠兄:据《旧唐书·外戚传》记载:武则天被册立为皇后之后,陆续杀死侄儿武惟良、武怀远和姊女贺兰氏。兄武元庆、武元爽也被贬谪而死。〔18〕弑君鸩(zhèn振)母:谋杀君王、毒死母亲。其实史书中并无武后谋杀唐高宗和毒死母亲的记载。弑,臣下杀死君王。鸩,传说中的一种鸟,用其羽毛浸酒能毒死人。〔19〕窥窃神器:阴谋取得帝位。神器,指皇位。〔20〕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指唐高宗死后,中宗李显继位,旋被武后废为庐陵王,改立睿宗李旦为帝,但实际上是被幽禁起来(事见《新唐书·后妃传》)。二句为下文“六尺之孤何在“张本。〔21〕宗盟:家属和党羽。〔22〕霍子孟:名霍光,西汉大臣,受汉武帝遗诏,辅助幼主汉昭帝;昭帝死后,昌邑王刘贺继位,荒嬉无道,霍光又废刘贺,更立宣帝,是安定西汉王朝的重臣(事见《汉书·霍光传》)。作:兴起。〔23〕朱虚侯:汉高祖子齐惠王肥的次子,名刘章,封朱虚侯。高祖死后,吕后专政,重用吕氏,危及刘氏天下,刘章与丞相陈平、太尉周勃等合谋,诛灭吕氏,拥立文帝,稳定了西汉王朝(事见《汉书·高五王传》)。〔24〕“燕啄皇孙”二句:《汉书·五行志》记载:汉成帝时有童谣说“燕飞来,啄皇孙”。后赵飞燕入宫为皇后,因无子而妬杀了许多皇子,汉成帝因此无后嗣。不久,王莽篡政,西汉灭亡。这里借汉朝故事,指斥武则天先后废杀太子李忠、李弘、李贤,致使唐室倾危。祚,指皇位,国统。〔25〕“龙漦(chí池)帝后”二句:据《史记·周本纪》记载:当夏王朝衰落时,有两条神龙降临宫庭中,夏帝把龙的唾涎用木盒藏起来,到周厉王时,木盒开启,龙漦溢出,化为玄鼋流入后宫,一宫女感而有孕,生袌姒。后幽王为其所惑,废太子,西周终于灭亡。漦,涎沫。遽(jù具),急速。〔26〕冢子:嫡长子。〔27〕先帝:指刚死去的唐高宗。〔28〕宋微子:微子名启,是殷纣王的庶兄,被封于宋,所以称“宋微子”。殷亡后,微子去朝见周王,路过荒废了的殷旧都,作《麦秀歌》来寄托自己亡国的悲哀(见《尚书大传》)。这里是李敬业的自喻。〔29〕良:确实、真的。以:缘因。〔30〕桓君山:东汉人,名谭,汉光武帝时为给事中,因反对当时盛行的谶纬神学,而被贬为六安县丞,忧郁而死(事见《后汉书·桓谭传》)。〔31〕社稷:原为帝王所祭祀的土神和谷神,后借指国家。〔32〕宇内:天下。推心:指人心所推重。〔33〕爰:于是。〔34〕百越:通“百粤”。古代越族有百种,故称“百越”。这里指越人所居的偏远的东南沿海。〔35〕三河:洛阳附近河东、河内、河南三郡,是当时政治中心所在的中原之地。〔36〕玉轴:战车的美称。〔37〕海陵:古县名,治所在今江苏省泰州市,地在扬州附近,汉代曾在此置粮仓。红粟:米因久藏而发酵变成红色。靡:无,不。〔38〕江浦:长江沿岸。浦,水边的平地。黄旗:指王者之旗。〔39〕班声:马嘶鸣声。〔40〕喑:(yìn阴)呜、叱咤(zhà炸):发怒时的喝叫声。〔41〕公等:诸位。家传汉爵:拥有世代传袭的爵位。汉初曾大封功臣以爵位,可世代传下去,所以称“汉爵”。〔42〕或协周亲:指身份地位都是皇家的宗室或姻亲。协,相配,相合。周亲,至亲。〔43〕膺(应yìng):承受。爪牙:喻武将。〔44〕顾命:君王临死时的遗命。宣室:汉宫中有宣室殿,是皇帝斋戒的地方,汉文帝曾在此召见并咨问贾谊,后借指皇帝郑重召问大臣之处。〔45〕一抔(剖póu)之土:语出《史记·张释之传》:“假令愚民取长陵(汉高祖陵)一抔土,陛下将何法以加之乎?”这里借指皇帝的陵墓。六尺之孤:指继承皇位的新君。安在:有本作“何托”。参阅前注〔20〕。〔46〕傥:通“倘”,倘若,或者。〔47〕送往事居:送走死去的,侍奉在生的。往,死者,指高宗。居,在生者,指中宗。〔48〕勤王:指臣下起兵救援王室。〔49〕旧君:指已死的皇帝,一作“大君”,义近。〔50〕“同指山河”二句:语出《史记》,汉初大封功臣,誓词云:“使河如带,泰山若厉。国以永宁,爰及苗裔。”这里意为有功者授予爵位,子孙永享,可以指山河为誓。〔51〕穷城:指孤立无援的城邑。〔52〕昧:不分明。几(jī机):迹象。〔53〕贻(yí怡):遗下,留下。后至之诛:意思说迟疑不响应,一定要加以惩治。语见《周礼·大司马》,原句为“比军众,诛后至者。”
 

 
张说《梁国公姚文贞公神道碑》
   叙曰:八柱承天,高明之位定;四时成岁,亭育之功存。画为九州禹也,尧享鸿名;播时百谷弃也,舜称至德。由此言之,知人则哲,非贤罔乂,致君尧舜,何代无人。
   有唐元宰曰梁文贞公者,位为帝之四辅,才为国之六鬴,言为代之轨物,行为人之师表。盖维岳降神,应时间出者也。公讳崇字元之,姚姓有虞之后。远自吴兴,近徙于陕,今家洛阳焉。列考长沙文献公,树勋王室,建旟巂府。公纨绮而孤,克广前业,激昂成学,荣问日流。武库则矛戟森然,文房则礼乐尽在。弱冠,补孝敬挽郎,又制举高第,历佐濮郑,并有声华。入为司刑丞。天授之际,狱吏峻密,公持法无颇,全活者众。进夏官员外郎、郎中、侍郎。朝廷曰能,遂掌军国。迁凤阁侍郎,监修国史兼相王府长史。始则天人让王,承置醴之顾;终以飞龙利见,延参乘之恩。自此厥后,恒当大任。凡三处兵部尚书,三入中书令,一为礼部尚书、左庶子,又肃政大夫、总灵武军兵马,又司仆卿、知陇右兼牧使。出典亳、宋、常、越、许、申、徐、潞、扬、同十郡。景云初,以藩邸旧僚封梁国公,食赋百室。公性仁恕,行简易。虚怀泛爱,而经纬不杂;真率径尽,而应变无穷。常推是心,以御于物。故所莅必甿庶风偃,骜狠化从。言不厉而教成,政不威而事理。去思睹颂,来暮闻歌,既登邦政,卒乘辑睦及在宗伯,神人克谐。今之中书,是为理本。谋事兼于百揆,论道总于三台。公执国之钧,金玉王度,大浑顺序,休征来臻。懋德格天,名遂身逊。拜开府仪同三司,崇其秩,逸其志也。初,太夫人在堂,公授职西掖,颇限扃禁,求侍晨昏。优诏既许,寻令还职。公固请以泣,制曰:“家有令弟,足慰母心;国有栋臣,安可暂阙。”其后剖符江表,敦谕起复。衰麻外墨,栾棘内毁。变礼中权,通识所贵。神龙之首,预闻兴复,畴其井赋,累让而停。夫以革故鼎新,大来小往,得丧而不行于色,进退而不失其正者,鲜矣。君子曰:忠不忘亲,仁也;哀不违事,义也;让功辞邑,礼也;济代全名,智也。仁以长人,义以和下,礼以安上,智以周身。宜其光辅四帝,轩冕三纪。池台琴筑,优游暮齿。传爵士于祚允,保禄位于始终矣。享年七十有一。开元九年九月寑疾薨于东都之慈惠里。皇上悼焉,抚床辍舂,曾未云比。制赠扬州大都督,谥曰文贞,礼也。十年二月葬于万安山之南原。在疾也,王入赐膳,御医侍药。于薨也,中使吊临,羽衣哀送。君臣之义,厚莫重焉。子异、子弈,思缀遗美,以寘罔极。有诏掌文之官叙事,盛德之老铭功。将以宠宗臣扬英烈。帝乃洒恩仙翰,镂泽丰珉。日月临照于佳城,烟云变态与神道。宝其文字,别为群玉之山;禁其樵苏,即表三司之墓。
   铭曰:源深自虞,派别从吴。避地鲁陕,居家洛都。神明远契,岳渎冥符。翊圣斯偶,生贤不孤。仁将勇挤,孝与忠俱。学刃攒植,文锋迅驱。才安卑位,即骋长途。惟实惟有,若虚若无。再三军国,一二訏谟。戎柄尤重,王纶最枢。兼司任切,久政荣殊。黼藻弥焕,丹青靡喻。以宽容物,以鉴分区。外或行放,中恒礼拘。箴虽诫口,诤亦忘躯。但睹浑璞,谁祥瑾瑜。伊皋尺寸,管乐锱铢。名正身遂,言诚愿孚。方辞汉禄,更辱齐祖。既积而散,穷欢尽娱。川归东极,日去西晡。上恻旒扆,旁悲路衢。蓝田美玉,荔浦明珠。载广休庆,爰宏典谟。丰碑乃立,盛业其铺。帝念频轸,仙毫特纡。镌金刻石,凤篆龙图。七曜光动,三泉泽濡。铨能叙事,理郁词敷。求旧铭实,惭殚恧芜。缅思云雾,尚想江湖。有道之德,其何以逾。延陵之墓,空此呜呼,存没终始,遐哉邈乎!
 
苏颋《太清观钟铭》
 
陆贽《奉天改元大赦制》
   门下:致理兴化,必在推诚;忘已济人,不吝改过。朕嗣守丕构,君临万方,失守宗祧,越在草莽。不念率德,诚莫追於既往;永言思咎,期有复於将来。明徵厥初,以示天下。惟我烈祖,迈德庇人,致俗化於和平,拯生灵於涂炭,重熙积庆,垂二百年。伊尔卿尹庶官,洎亿兆之众,代受亭育,以迄于今,功存于人,泽垂于後。肆子小子,获缵鸿业,惧德不嗣,罔敢怠荒。然以长于深宫之中,暗于经国之务,积习易溺,居安忘危,不知稼穑之艰难,不察征戍之劳苦,泽靡下究,情不上通,事既壅隔,人怀疑阻,犹昧省已,遂用兴戎。徵师四方,转饷千里,赋车籍马,远近骚然,行斋居送,众庶劳止。或一日屡交锋刃,或连年不解甲胄,祀奠乏主,室家靡依,生死流离,怨气凝结,力役不息,田莱多荒。暴命峻於诛求,疲空於杼轴,转死沟壑,离去乡闾,邑里邱墟,人烟断绝。天谴於上,而朕不悟,人怨於下,而朕不知,驯致乱阶,变兴都邑。贼臣乘衅,肆逆滔天,曾莫愧畏,敢行凌逼,万品失序,九庙震惊,上辱於祖宗,下负于黎庶。痛心貌,罪实在予,永言愧悼,若坠深谷。赖天地降佑,神人叶谋,将相竭诚,爪牙宣力,屏逐大盗,载张皇维。将宏永图,必布新令,朕晨兴夕惕,惟念前非。乃者公卿百寮,累抗章疏,猥以徽号,加于朕躬。固辞不获,俯遂舆议。昨因内省,良用矍然。体阴阳不测之谓神,与天地合德之谓圣,顾惟浅昧,非所宜当。文者所以成化,武者所以定乱,今化之不被,乱是用兴,岂可更徇群情苟膺虚美,重余不德,祗益怀暂。自今以後,中外所上书奏,不得更称圣神文武之号。
   夫人情不常,繁于时;大道既隐,乱狱滋丰。朕既不能宏德导人,又不能一法齐众,苟设密纲,以罗非辜,为之父母,实增愧悼。今上元统历,献岁发生,宜革纪年之号,式敷在宥之泽,与人更始,以答天休。可大赦天下,改建中五年为兴元元年。自正月一日昧爽以前,大辟罪已下,罪无轻重,已发觉未发觉,已结正未结正,繁囚见徒常赦所不原者,咸赦除之。李希烈、田悦、王武俊、李纳等,有以忠劳,任膺将相,有以勋旧继守藩维。朕抚双乖方,信诚靡著,致令疑惧,不自保安。兵兴累年,海内骚扰,皆由上失其道,下罹其灾,朕实不君,人则何罪,屈已宏物,予何爱焉焉。慝之诚,以洽好生之德,其李希烈、田悦、王武俊、李纳及所管将士官吏等,一切并与洗涤,各复爵位,待之如初,仍即遣使,分道宣谕。朱滔虽与贼Г连坐,路远未必同谋,朕方推以至诚,务欲宏贷,如能效顺,亦与维新。其河南河北诸军兵马,并宜各於本道自固封疆,勿相侵轶。朱Г大为不道,弃义蔑恩,反易天常,盗窃暴犯陵寝,所不忍言。获罪祖宗,朕不敢赦。其庆被朱Г胁从将士官吏百姓及诸色人等,有遭其扇诱,有迫以凶威,苟能自新,理可矜宥。但官军未到京城以前,能去逆效顺,及散归本军本道者,并从赦例原免,一切不问。天下左降官,即与量移近处,已量移者更与量移。流人配隶,及藩镇效力,并缘罪犯与诸使驱使官,兼别敕诸州县安置,及得罪人家口未得归者,一切放还。应先有痕累禁锢,及反逆缘坐,承前恩赦所不该者,并宜洗雪。亡官失爵放归勿齿者,量加收叙,未复资者更与进叙。人之行业,或未必廉,构大厦者方集於群材,建奇功者不限於常检,苟在适用,则无弃人。况黜免之徒,沉郁既久,朝过夕改,仁何远哉。流移降黜,亡官失爵,配隶人等,有材能著闻者,特加录用,勿拘常例。诸军使、诸道赴奉天及进收京城将士等,或百战摧敌,或万里勤王,捍固全城,驱除大憝,济危难者其节者,复社稷者其业崇。我图尔功,特加彝典,锡名畴赋,永永无穷,宜并赐名奉天定难功臣。身有过犯,递减罪三等,子孙有过犯,递减罪二等。当户应有差科使役,一切蠲免。其功臣已後虽衰老疾患,不任军旅,当分粮赐,并宜全给。身死之後,十年内仍回给家口。其有食实封者,子孙相继,代代无绝。其馀叙录,及功赏条件,待收京日,并准去年十月十七日、十一月十四日敕处分。诸道、诸军将士等,久勤捍御,累著功勋,方镇克宁,惟尔之力。其应在行营者,并超三资与官,仍赐勋五转;不离镇者,依资与官,赐勋三转。其累加勋爵,仍许回授周亲。内外文武官,三品已上赐爵一级,四品已下各加一阶,仍并赐勋两转。见危致命,先哲攸贵;掩骼甍纾,礼典所先。虽效用而或殊,在恻隐而何间。诸道兵士有死王事者,各委所在州县给递送归,本管官为葬祭。其有因战阵杀戮,及擒获伏辜,暴骨原野者,亦委所在逐近便收葬;应缘流贬及犯罪未葬者,并许其家各据本官以礼收葬。自顷军旅所给,赋役繁兴,吏因为奸,人不堪命,咨嗟怨苦,道路无聊,汔可小康,与之休息。其垫陌及税间架竹木茶漆榷铁等诸色名目,悉宜停罢。京畿之内,属此寇戎。攻劫焚烧,靡有宁室,王师仰给,人以重劳,特宜减放令年夏税之半。朕以凶鬼犯阙,遽用于征,爰度近郊,息驾兹邑,军储克办,师旅攸宁,式当裒旌,以志吾过。其奉天宜升为赤县,百姓并给复五年。尚德者,教化之所先,求贤者,邦家之大本,永言兹道,梦想劳怀。而浇薄之风,趋竞不息,幽栖之士,寂寞无闻,盖诚所未孚,故求之不至。天下有隐居行义,才德高远,晦迹邱园,不求闻达者,委所在长吏具姓名闻奏,当备礼邀致。诸色人中有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及博通坟典,达於教化,并洞识韬钤,堪任将帅者委常参官及所在长吏闻荐。天下孤老,鳏寡独不能自活者,并委州县长吏量事优恤,其有年九十已上者,刺史县令就门存问,义夫节妇,孝子顺孙,旌表门闾,终身勿事。大兵之後,内外耗竭,贬食省用,宜自朕躬。当节乘舆之服御,绝宫室之华饰,率已师俭,为天下先。诸道贡献,自非供宗庙军国之用,一切并停。应内外官有冗员,及百司有不急之费,委中书门下即商量条件,停灭闻奏。布泽行赏,仰惟旧章,今以馀孽未平,帑藏空竭,有乖庆赐,深愧于怀。赦书有所未该者,委所司类例条件闻奏,敢以赦前事相言告者,以其罪罪之。亡命山泽,挟藏军器,百日不首,复罪如初。赦书日行五百里,布告遐迩,咸使闻知。
 
李商隐《祭小侄女寄寄文》
   正月二十五日,伯伯以果子、弄物,招送寄寄体魄,归大茔之旁。
   哀哉!尔生四年,方复本族。既复数月,奄然归无。于鞠育而未深,结悲伤而何极!尔来也何故,去也何缘?念当稚戏之辰,孰测死生之位?
   时吾赴凋京下,移家关中,事故纷纶,光阴迁贸,寄瘗尔骨,五年于兹。白草枯荄,荒途古陌,朝饥谁饱?夜渴谁怜?尔之栖栖,吾有罪矣!
   今我仲姊,反葬有期。遂迁尔灵,来复先域。平原卜穴,刊石书铭。明知过礼之文,何忍深情所属!自尔殁后,侄辈数人,竹马玉环,绣襜文褓。
   堂前阶下,日里风中,弄药争花,纷吾左右。独尔精诚,不知所之。况吾别娶已来,胤绪未立。犹子之义,倍切他人。念往抚存,五情空热。
   呜呼!荥水之上,坛山之恻。汝乃曾乃祖,松槚森行;伯姑仲姑,冢坟相接。汝来往于此,勿怖勿惊。华彩衣裳,甘香饮食。汝来受此,无少无多。
   汝伯祭乳,汝父哭汝,哀哀寄寄,汝知之耶?
 
欧阳修《蔡州乞致仕第二表》《随州钱相公启》
 
苏轼《上陆宣公奏议札子》《谢馆职启》
 
王安石《贺韩魏公启》
 
汪藻《皇太后告天下手书》
   比以敌国兴师,都城失守,祲缠宫阙,既二帝之蒙尘,祸及宗祊,谓三灵之改卜。众恐中原之无主,姑令旧弼以临朝。虽义形于色,而以死为辞,然事迫于危,而非权莫济。内以拯黔首将亡之命,外以纾邻国见逼之威,遂成九庙之安,坐免一城之酷。乃以衰癃之质,起于闲废之中,迎置宫闱,进加位号,举钦圣已还之典,成靖康欲复之心,永言运数之屯,坐视邦家之覆。抚躬犹在,流涕何从?缅维艺祖之开基,实自高穹之眷命,历年二百,人不知兵,传序九君,世无失德。虽举族有北辕之衅,而敷天同左袒之心。乃眷贤王,越居近服,已徇群情之请,俾膺神器之归。繇康邸之旧藩,嗣宋朝之大统。汉家之厄十世,宜光武之中兴,献公之子九人,惟重耳之尚在。兹惟天意,夫岂人谋?尚期中外之协心,同定安危之至计,庶臻小愒,渐底丕平,用敷告于多方,其深明于吾志!
 
陈其年(陈维菘)《与芝麓先生书》
 
毛奇龄,清初经学家、文学家。毛奇龄的学识渊博,能治经、史和音韵学,亦工词,擅长骈文、散文、诗词,都自成家数。
 
胡天游《大夫文种庙铭》《逊国名臣赞序》《柯西石宕记》
 
袁枚《与蒋苕生书》《重修于忠肃庙碑》
 
洪亮吉《出关与毕侍郎笺》《游天台山记》《戒子书》
 
汪中《哀盐船文》《经旧苑吊马守真文》《吊黄祖文》《狐父之盗颂》。
 
纪昀《平定两金川露布》
   臣闻威扬星钺,非螳斧所能支;怒奋雷硠,虽蚕丛而亦辟。应天者胜,定申四冢之诛;恃险者亡,难负三苗之固。故王师仗顺,历百战而无前;逋寇偷生,终一朝而受挚。灵夔震吼,西人之胆全寒;雄虺摧藏,南粤之缨遂系。恭承睿略,已缚渠魁。窃惟两金川者,俗带蛮荒,人原羌族,金牛辟道,为五丁未凿之余;玉斧分疆,在一水相连之外。九氐杂处,率遗种于冉駹;八国参居,尽隶名于默啜。路通的博,问唐戍而皆迷;郡接汶山,出汉封而更远。盖四万八千岁后,至建兴始控以城;五百六十人中,在嘉靖尚名以寺。羁縻勿绝,古来徒系虚名;叛服不常,此辈遂成天性。洎我朝龙骧讨罪,初定岷峨;狼种倾忱,全收邛筰。桃关置堠,已归版籍之中;橦布输賨,久定臣民之分。百年培养,渐如奚别东西;两部区分,遂似宛名大小。沐天朝之雨露,各长子孙;割蛮土之山川,自成聚落。而乃中山狡兽,最解忘恩;西部遗羌,从来善盗。包藏桀黠,纵横黄石之墟;突肆贪残,蹂躏青衣之外。吠同蜀犬,忽争骨以磨牙;毒类八蛇,竟擘山而掉尾。往者戊辰之挞伐,玉弩腾芒;实因郎卡之凭陵,铜头兴暴。乃以惊弦落羽,枭不东飞;负矢哀鸣,鹃知北向。天心仁爱,许还松堡之师;圣度宏宽,容免竹王之戮。凡以绥柔荒裔,俾板楯之知归;何期孤负深恩,仍夜郎之自大。爪牙自戢,密蓄机心;羽翼未成,转修旧好。吐蕃嫁女,羁勃律之归唐;汧罕释仇,结先零而窥汉。阴谋未遂,十稔先盈;遗孽犹存,九婴弥乱。凶残有种,索诺木虺复为蛇;贪鄙无知,僧格桑狐因假虎。莎车构怨,称戈鄯善之城;般嘱兴戎,喋血罗支之帐。四邻俶扰,月明而军柝宵惊;二竖披猖,风吼而战云昼起。釁生同室,虽为蜗角之争;境接中原,渐虑犬牙之错。屡吹毒焰,似闻旺烈遗风;敢播谣词,疑逼姜维故垒。盖两阶干羽,终莫格其顽心;八阵风云,自宜申其显讨。乃以边臣计左,未能宣布天威;阃帅谋疏,无以钦承庙算。始则印归邛谷,阳受约而弥骄;继乃城属兜题,已失巢而复得。僧格桑投林毚兔,将三窟之重营;索诺木振羽奇鸧,更九头之弥黠。借降人以用谍,初同妇嫁维州;留部长而不归,正似王囚阿恶。迹其质渠以割地,具有深谋;足知挟众以窥边,终为后患。敢图悖逆,佥云罪已通天;苟不翦除,深恐势将滋蔓。皇上是以威操汤钺,迅调铜符;武震轩夔,重开玉帐。乾隆癸巳六月诏以臣阿桂为定西将军,臣丰升额、臣明亮为之副,握虎钤以命将,星动河魁;引鹤列以陈师,风驰山子。旗分柳绿,滇黔秦楚之兵;襦映花红,彭濮微髳之卒。宣明赏罚,令严而壁垒一新;减汰疲癃,气奋而笳鼓倍响。复以禁中羽骑,初时未果从征;因而城上蝥弧,所向莫为前导。牙璋飞召,爰蒐健锐之雄;鼓交鸣,并简索伦之众。携来飞矢,天边齐射狼星;倚作长城,阃外宁惊鹤唳?四奇四正,共成风后之图;九拒九攻,誓衅温禺之血。龙吟画角,雪山之乱石皆坞;马振连钱,玉垒之危峰欲动。盖将永清乎边徼,务在擒王;所以大合乎军锋,不辞用众。星枢高挈,固万里以提衡;地络歧分,用三驱以取道。睿谋指示,共瞻轩帝南车;众志骁腾,齐出益州北部。一军别驻,俾成疐尾之形;两路兼攻,各据捣虚之势。山川聚米,已全境之周罗;戈甲梢云,乃中权之冞入。是岁十月,臣阿桂等由资哩诸处进兵,收复鄂克什官寨,芙蓉淬刃,新军皆初试之锋;薜荔悬厓,旧路是曾经之地。绞人宵溃,竟自弃其邛笼;楚幕晨空,俄全清乎瓯脱。川原如故,已迁之郱鄑仍归;井灶不移,待救之江黄先慰。十一月进攻路顶,宗明郭宗收复美诺,千重郁嵂,青壁无梯;一线延缘,黄云迷径。当年伏莽,僧格桑藉以潜藏;此日负嵎,索诺木恃为障蔽。崇墉再伐,尚因垒而不降;齐烬重收,竟背城而思战。欃枪焰吐,嚣矜之气方张;睥睨尘昏,格斗之声遂合。风生劲弩,平驱犀手三千;雪压危峦,直接云梯七百。弓刀争响,崚嶒之石骨皆摧;楼橹平颓,睒瞷之旄头倏堕。扬旍挝鼓,一时三逐残兵;按籍披图,两日再收故地。翕其门户,已摏长狄之喉;撤彼藩篱,早断匈奴之臂。甲午正月进攻谷噶丫口,初临寇境,一丸早已泥封;横阻前茅,千嶂都如笏插。蜂房密缀,异败亡鸠合之众;虺毒横吹,正侥幸鸱张之后。铜丸走坂,凭高者藉势嚣争;石角钩衣,蹑险者排空驰突。弩张剑拔,两军之锐气皆新;雷转山惊,三鼓之余音不竭。喧呼沸地,似翻骨母之潮;烟焰迷天,忽结蚩尤之雾。战酣不解,应龙之翼弥张;力竭难支,妖鸟之巢乃覆。于时臣明亮亦由赤丹尔思攻破马尼,牙旗并建,辅车之势相维;羽檄遥通,犄角之形早据。独当要路,既无旁顾之虞;径捣中坚,益奋直前之气。三月臣阿桂抵罗博瓦,外郛是恃,秦人倚函谷之关;旧垒原坚,晋帅阻偪阳之国。四峰矗立,高深皆自难穷;八垒回环,左右多能相救。羊肠诘曲,非一旅所能攻;蛙径纡环,乃五军之并进。分朋列队,数符太乙之旗;飞矢扬兵,气压常山之阵。参差递起,惊飘瞥之无恒;踶跋横行,骇枝梧之不定。山精血染,倏半化于青磷;木魅巢倾,遽罢吹其碧火。会以风吹山带,乍浮迎阵之云;水挽天河,预洒洗兵之雨。苔衣夜滑,未利行师;岚气晨蒸,且留养锐。计其时日,正同虞帝之七旬;简我车徒,乃及宣王之六月。是月克色淜普,进克喇穆喇穆及日则丫口,七月又克该布达什诺木城及格鲁瓦角诸寨,两军夹击,都如绝地而飞;一队潜行,忽似天上而下。四山阴合,雾浓而伏豹争腾;万木声号,雨急而怒龙奋攫。蛮氊密挂,虽侧足以难登;鬼弹惊飞,终仰攻而不避。丹厓平裂,真弯没石之弓;翠巘中摧,如有破山之剑。转斗万峰之下,几历千盘;出师之月之中,因成三捷。兼以横摧钩楯,道如刊木而通;因之遍爇团,焦似焚山而猎。雷能破柱,一声而断柹纷披;火自生风,四顾而残煤坌舞。地中鼓角,真草木之皆惊;云外旌旗,早山川之相望。重岩复岫,巨灵之蹠齐开;羁魄残魂,贰负之尸遂械。然而大军未合,犹纡道而求通;黠寇多歧,当出奇以制胜。披榛得路,一时几费跱躇;括地成图,万里乃蒙鉴照。与天合契,信必克而无疑;惟圣前知,果图功而有获。十月由日尔八当噶之下、荣噶尔博之上取道,攻得默格尔,进据密拉噶拉木并克凯立叶诸寨,武阳别出,广汉先惊;斜谷方开,陈仓径度。股肱虽在,拊其背而难施;首尾空存,断其中而莫救。飙轮卷地,声酣而山鬼皆逃;火繖烧云,势烈而沙虫俱化。三周不注,连逐齐师;一出井陉,并空赵壁。深林搜伏,旁批蚁穴之柯;高岭屯兵,径卓虎牙之帐。乙未正月克康萨尔,四月克木思工噶克丫口,山河表里,势既据高;溪谷崡岈,径尤绝陡。过斯以往,俯攻即似建瓴;据此而争,死守亦同夺刃。困犹力斗,更凭九折之厓;险已难升,兼阻千秋之雪。敌先有备,伺得隙而后投;兵贵乘虚,待不虞而始动。梯冲忽合,易水晨惊;鹅鸭齐鸣,蔡州夜袭。一则迟以两月,用三日而毕收;一则稽以九旬,越一宵而立溃。要津得据,武牢竟扼其吭;大势全归,上党已居其脊。艰难争险,频年几度持筹;奋迅摧坚,兹夕始为如志。然而逊克宗者,悬车束马,我原避险而来;彀弩枕戈,彼尚增埤而守。小能害大,旧间蜂虿之言;后或乘前,古有螳蝉之譬。五月既得噶尔丹寺、噶朗噶舍、图枉卡,乃遣臣丰升额等衔枚卷甲,曲历蛇盘;附藤攀葛,直探虎穴。神方助顺,雾迷五里之阴;人尽潜踪,花隐百重之影。一呼忽起,震屋瓦以群飞;诸道交攻,数阖枚而已逼。尔弓尔弩,排闼难施;我斧我斨,凿垣竟入。豺狼当道,于今忽得全平;魑魅不逢,从此无忧窃发。七月进攻昆色尔及拉枯寺、喇嘛科尔三寨,菑则大海诸处。霜浓路滑,未怯山行;月黑风高,最宜夜战。直摩沟垒,争看突将先登;已遍门庭,肯听蛮奴死拒?万山皆响,立颓钜鹿之沙;一炬横飞,遽烈昆冈之火。布金成地,唱梵呗而无灵;筑石为居,歼蛮墟而悉扫。六丁雷电,横驱者甫届三朝;两路麾幢,会合者遂临一水。适臣明亮既破宜喜之后,亦廓清日旁一路五十余里,进攻额尔替石。真噶诸寨,尽得上下沙尔尼之地,雕旗遥望,欣声势之相通;金柝时闻,决威棱之益壮。成功有日,约共絷夫凶渠;乘兴遄驱,遂先围其旧砦。八月大兵攻乌勒围,五重危磴,铁骨含青;一带洪河,银涛翻白。高墉揭孼,共成兽角之形;坚垒回环,曾是鸱蹲之地。噶喇依遥,资屏障俨筑重关;转经楼近,与毗连竟成夹寨。溃兵归保,逆徒犹自蜂屯;大旆临敌,丑旅依然螳拒。于是钩连长栈,先防援应之途;絙曳飞杠,预断逋逃之路。平堙坎窞,窃同韩信囊沙;横激雷霆,未许刘鄩掘地。长围既合,俄飞走之俱穷;孤堞将倾,乃腾凌而并入。金戈景耀,三千之控鹤齐呼;玉宇高寒,十五之明蟾恰满。四围炮火,中天掣列缺之鞭;一片刀光,半夜射望舒之魄。坚城既破,直看鳖令浮尸;穷寇仍追,会遣茝兰对簿。十一月进克西里布曲索隆古兜窝,又克朗阿古则朗噶克丫口,旋据噶占,十二月由马尔古当噶取舍齐、雍中两寺,遂直捣噶喇依,屡征屡下,全成破竹之形;弥入弥深,真类剥床之象。迫于顷刻,信幕燕之知危;缓以须臾,尚釜鱼之乞活。盘瓠之六男六女,多随母以归诚;哀牢之十子十妻,半挈家而纳款。惟兹逆竖,守陴之哭已闻;自保孤城,衔璧之迎未肯。既而臣明亮等扫清河西诸处,渡河而来;后路之兵亦乘势招抚,自普庚额特、曾达诸寨随而续至,大军既会,一时灿若星繁;列校争前,四面围如月晕。云罗万里,周阹而飞鸟难逃;铁网千丝,截水而游鳞不渡。外援已绝,鸢无可寄之书;内顾无谋,鼯是已穷之技。不降不战,理难听其苟延;且抚且攻,势将出于生缚。乃乘彼乱,渴无拜井之泉;爰鼓我师,怒跃射氊之矢。火珠激迸,烟涨成云;金弹砰訇,焰飞掣电。战尘澒洞,声喧而地轴皆摇;杀气苍黄,力猛而天梯直上。逆酋索诺木求生无计,余息空存;欲死不能,惊魂先馁。谕之莫省,不为郑伯牵羊;悔亦难追,乃向班超抱马。遂率其兄弟莎罗奔、甲尔瓦沃杂尔斯丹巴及两土妇与大头人丹巴沃杂尔阿木鲁绰窝斯甲泥首乞命,夙沙自溃,窟穴全空;盘橐成擒,妻孥并絷。狂童右桎,不留枭獍之踪;孽党反衿,未漏鲸鲵之网。剷壕处处,业已焚巢;贯索累累,非同献馘。妖星堕地,云开石纽之山;魔雨回晴,花暖桃川之树。北上之槛车一发,九姓知威;西师之铙吹将还,六军奏凯。粤自戊辰之后,凡两征而边衅始清;聿从辛卯以来,经五载而戎机乃蒇。盖事殊擒辟,路别中原;势异征淮,据非平地。削成峭壁,山山皆九渡之河;缒出悬崖,步步是七盘之岭。随心取径,更无蜀栈相连;到处藏兵,总觉崤师可御。故其地仅千余里而往来莫得其途,其众仅三万人而出没莫知其数。仰赖我皇上珠钤独握,密运兵谋;金镜高悬,熟筹地理。申明军律,饬司马之明条;整肃戎行,选羽林之劲旅。发金钱而弗惜,民不知劳;挽刍粟以常充,士皆宿饱。恩威并用,人人怀效命之心;指授无遗,事事禀先几之算。所以稍稽岁月,终得有成;备历崎岖,卒能奏绩。鱼蚕未辟之地,列倏开屯;葛姜莫到之乡,陈师鞠旅。罪人斯得,藁街正待明刑;荒徼咸宁,板屋永沾渥泽。黎风雅雨,和甘到大渡河边;羌竹蛮花,葱蔚接无忧城外。巴渝旧舞,齐随破阵之歌;蜀国新弦,总奏平边之乐。往者天山左右,宣威而宛马东来;今兹益部西南,讨叛而参狼内向。后先一辙,总圣皇独运之谟;上下千年,皆旧史未闻之事。从此铙歌一曲嘛,召岐伯以重增;定知译曲三章,接唐菆以踵献。域中庆洽,阃外欢腾。臣等仰藉声灵,幸禽丑逆。星邮迅发,克期书到甘泉;云栈飞驰,侧想邑名闻喜。戢兵辔野,弥昭轩皇教战之功;偃伯灵台,聿瞻姬室修文之盛。臣等曷胜踊跃欢忭之至,谨奉表以闻。
 
王闿运《秋醒词序》
   戊午中秋既望之次夕,余以微倦,假寝以休。怀衿无温,憬焉而悟。方醒之际,意谓初夜;倾听已久,乃绝声闻。揽衣出房,星汉照我,北斗遥遥,庭院垂光。芳桂一枝,自然胜露;秋竹数茎,依其向月。青扉半开,知薄寒之已入;垩墙如练,映苔地以逾阴。象床低彩凤之帷,金缸续盘龙之焰。罗帱轻扬而已惊蚊宿,琐窗无听而坐闻虫语。湛湛之露,隔鸳瓦而犹凉;瑟瑟之风,送鸡声而俱远。辽落一声,旁皇三叹。岂象罔三求之后,将钧天七日之终?怃然自失,旋云有得矣。嗟乎!镜非辞照,真性在不照之间;川无停流,静因有不流之体。然则屡照足以疲镜,不流足以损川。推移之时,微乎其难测也。且齐有穿石之水,吴有风磨之铜,油不漏而炷焦,毫不退而颖秃,积渐之势也。笋一旬而成竹,松百年而穿天,迟速之效也。人或以百年为促,而不知积损之已久。或以耄期为寿,而不知佚我之无多。是犹复虫之疑冰,冬鹖(音he,一种善斗之鸟)之忌雪矣。一年以来,偶有斯觉,未觉之顷,相习为安。况同景异情,觉而仍梦。庸得不即机自警,依影冥心者哉!于斯时也,从静得感,从感生空;意御列风之是非,乘轩云而升降;接卢遨之汗漫,生李叟之有无;犹陈思之登鱼山,茂陵之叹敝履也。俄也侍娃旋起,闺人已觉,一庭之内,群簌渐生。似华胥之顿还,若化城之忽返;是知安闺房者,苦人之扰天;栖空山者,必静而慕动。神仙纵可以学至,倘非智慧之士所得而息机焉。居尘途而谈玄寞,在金门而隐遁,悬车之愿徒设,拂衣之效无闻。与夫北山轩眉,终南捷仕,牛巢论禅代之事,武陵知汉晋之迁,亦有欣哀,未容相笑也。若出而思隐,将隐而思出乎?子思所以有素行之箴,许行所以有一瓢之累也,但幸契遐心,堪祛劳虑,信有为之如六,悟还真之用九。盖梦在百年之中,而愁居七情之外,由是澄心眇言,然脂和墨,聊赋其意,命曰《秋醒词》。浣笔冰盂,叩声霜磬,飞萤入户,引幽想以俱明;早雁拂河,闻秋吟而不去,人间风月之赏,别有会心;道场人天之音,切于常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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