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工地小工给高中生上文学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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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台

王永寿
       十多年前，我在江西省广丰县广丰中学高二重点班，上过一节课。都是我平常在当地报刊发了一些作品，被老师们看到，硬是要我去给学生们讲堂写作课，说句实在话，我写得出，却讲不出，一是嘴笨，二没见过大场面，怕站在讲台上，开不了口。我再三推辞，那个叫桑志刚的班主任几乎哀求我去上一节课。我说，真讲不来，就是能说几句，一节课对学生也起不了作用，可桑老师不依不饶，就要我去。推却不了，就答应了。

那时我不想去，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天天在做建筑小工，人又瘦，几乎皮包骨头，怕吓着学生，再者，工地又忙，走不开身。所以，不想上这节课。虽答应了，但我还是迟迟没去，一天傍晚，村里一个在广中读书的女孩到我家里，对我说，桑老师要你明天下午一定去。看样子真推不掉，硬着头皮也要去胡扯几句。
        晚上，我开始备课，拿手是论文，帮很多老师写过论文，帮大学生写过论文。但今晚只备散文与小说的写作要领。就散文这一体裁有哪些特征及散文与其他文学体裁有什么不同及散文分为几种，进行阐述。再简单备了一下小说创作的要领，着重谈谈为什么小说要以塑造人物形象为中心及人物刻划时，有哪些常用的方法及安排小说结构时，应考虑哪些问题？备了3个小时的课。
        第二天早上，我还是去小康城工地，再干一个上午，下午再请半天假说家里有事，不敢声張说去讲课，怕人家取笑我。

       我到达广中，是下午一点三十五分，两个老师早已恭候在校门口，还有我们村里的一个女孩，女孩发现我时，对着一个男老师喊，桑老师，他来了。一男一女迎向我，通过两回电话，第一次见面，双方都不认识，但我知道男的叫桑老师，女的叫陈老师，桑老师很客气，双手伸过来握住我的右手说，久仰王老师大名，见到太高兴了。他们把我迎进办公室，给我倒茶，移来凳子，叫我坐下喝杯茶，说离上课还有一刻钟，此时，我心已咚咚跳得厉害，右手压在胸口，想镇住跳得厉害的心脏，然而，越是这样，越是害怕，剩下五分钟，桑老师说，王老师，咱们去吧！我简直在椅子上有点站不起，双腿开始发抖，似上刑场。幸好，我的失态，他们并没有察觉出，前面一个领路，身后跟着两个，那是去听课的。
        当我步入教室，走上讲台，教室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有一个男生上来给倒茶，此时，我真被掌声吓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原先想好的话，怎么也记不起，坐在讲台的滕椅上，不敢目视学生，目光不是投向左边的门外，就是射向右边的窗外，桑老师见我约有分把钟没开口，知道我心里紧張，他大声说，同学们，我们再一次以热烈的掌声，欢迎王老师为我们讲课，教室里又跟鞭炮炸响，掌声响起来，响了几秒钟，桑老师示意大家停下，停下后，有三个女生上来每人又为我倒了一杯，见着四杯冒热气的绿茶，我端起一杯，呷了一口，想压压心里的慌乱.果真，一口茶，让我镇定了下来，我清了一下嗓子，正要开口，有一个女生站起，很礼貌地说，王老师，您好！我想您讲以下六点，一什么是文学，二文学的基本性质是什么？三文学反映社会生活有什么特征？四从事文学创作须具备什么样的素质？五文学作品的内容和形式，各由哪些因素构成？六什么是文学风格？

       天哪？！这那是高中生，这是大学中文系的生学才懂的呀？高中学生跟本涉猎不到这些，分明是这个学生昨晚看了《文学概论》这本书，故意要来为难我。桑老师的脸色也突变，因为我事先在电话里与桑老师说好了的，只讲小说与散文的创作要点，突然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不过没关系，一个会写作的人，基本上懂得这些。何况我读过《汉语言专业》与文学专业，难不到我，我又呷了一口茶，开始装模作样起老师的样子，同学们好，现在，我开始讲第一点，什么是文学？文学是艺术的一个种类，它以语言作为表现工具来形象地反映社会生活，表达作者的思想感情。因此，文学又是一种社会意识形态，是一定的社会生活在人们头脑中反映的产物，同时，文学又是人类精神活动的产物……
        我用了三十五分钟讲述了这六大点，当我讲完时，教室里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掌声过后，又一个女生站起，说，王老师，能不能跟我们讲讲，为什么说小说创作的中心是塑造人物？我又呷一口茶，咳了一声后说，一部作品中，对于一个具有典型性格的典型人物人象的塑造，总要从小说人物的内在世界和外在形态这样两个方面去予以把握，总要借助于各种表现手法才能把典型人物的个性特征鲜明生动地突现出来……刚好讲完，下课铃声响起。
        学生们全涌上讲台，每人手里举着一本笔记簿，要我签名，第一次感动得热泪盈眶，还有一个女生趁着混乱，在我黑不溜瞅的脸上亲了一下。
        感谢在江苏无锡市那八年，更感谢那厂里的两个领导，让我带薪到处进修。所以，我手里有三个毕业证，三个结业证，在九十年代，着实让我兴奋了一阵子。虽然我今生沒有辉煌过，但起码有人问起一些专业知识，我不会发愣。再者，腹有诗书，人不会高调，对很多事情会看得开，比如，我去做小工，不觉得卑贱，我也几次准备去买黄包车踩，不觉得丢人.在我心里，职业没有高低之分，虽然有人笑过我，但我不以为然，自已开心就好，只要内心充实，管做什么呢？书越读，越让我觉得自肤浅，不敢老去聚会，不敢在大庭广众面前，夸夸其谈，不会与別人比本事，不会背后嚼別人的闲话。淡名，泊利。书，真是治人生浮躁的一剂良药。做到不求不可取，不求不可得。
        平生只上过三次讲台，一次在浙江衢州，一次在江苏无锡市，最后一次在家乡广丰，虽没有桃李满天下，但也让我这个粗人，得了一个老师的美名。我走在街上，常有人喊我王老师，我却呆呆地看着人家，对方作解释，你不记得了？十多年前，我读高二，你给我们上过一节课，我才“哦”的一声。

作者简介:王永寿，1968年5月生。种过田，做过民工，做过高管，现经营小小的烤鸭店。生活虽不是很好，但诗意充实。
通联:江西广丰商城北路36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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