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无鬼注

徐无鬼因女商见魏武侯，（徐无鬼，缗山人，魏国隐士。女商，魏宰臣。魏武侯，姬姓，魏氏，名击，魏文侯之子，战国初期魏国国君。）武侯劳之曰：（劳，慰也。）“先生病矣，（病，困也。）苦于山林之劳，（劳，勤也。）故乃肯见于寡人。”徐无鬼曰：“我则劳于君，君有何劳于我!君将盈耆欲，长好恶，则性命之情病矣;（嗜亦作耆，耆欲即嗜欲）君将黜耆欲，掔好恶，则耳目病矣。（黜，退也。掔与牵通，牵去也。）我将劳君，君有何劳于我!”武侯超然不对。（旧注谓超然为怅然，乃是以武侯不得其道心有怅然。然超然根本没有怅然之意思，态度超然乃不以为意之态。《礼记·曲礼》云：“君劳之，則拜。”徐无鬼见君劳，抗声以言，已是无礼，魏武侯气量雅宏，不以为意，故谓之超然。）少焉，徐无鬼曰：“尝语君吾相狗也。下之质，执饱而止，是狸德也;（《揚子·方言》云：“貔，关西谓之狸。”故狸德，貔貅之德也。貔貅好食不厌，故云。）中之质，若视日;（神凝也。）上之质，若亡其一。（亡者，忘也。一者，身也。）吾相狗，又不若吾相马也。吾相马，直者中绳，曲者中钩，方者中矩，圆者中规，是国马也，（国马即君子之马。此概言之，既非成玄英认为有所确指，亦非陶鸿庆认为教习所成进退周旋之节。《相马经》云：“伯乐所相,君子之马。阴阳受绳,曲直中巨。”此巨，《说文》云：“规巨也。”即文中所言之意。）而未若天下马也。天下马有成材，若卹若失，若丧其一。若是者，超轶绝尘，不知其所。”（卹则愍然，愍然则忘其身，忘身则绝尘。语云：“马蜚千里,实怒乃起。”此之谓。《相马经》云：“见一节, 良且久。见二节,国良勿有。见三节,为天下保。”三节谓上之质，保即宝。因而前所言国马即国良，中之质。此言天下马当是天下宝之马，上之质。）武侯大悦而笑。徐无鬼出，女商曰：“先生独何以说吾君乎?吾所以说吾君者，横说之则以《诗》、《书》、《礼》、《乐》，（经书也。）从说之则以《金板》、《六弢》，（纬书也。司馬彪、崔撰云：“金版六弢，皆周書篇名。或云祕識也。又作六韜。”其实金板即金版。周书之金板即刻之金板所成之言。《周礼·秋官·职金》：“旅于上帝，则共其金版。” 金版所载，旅于上帝之言，多巫易谶纬之事。《六弢》即《太公六韬》，先秦兵法，当有奇门遁甲之秘，今文不见，而散见于各通书之间。）奉事而大有功者不可为数，而吾君未尝启齿。今先生何以说吾君，使吾君说（悦）若此乎?”徐无鬼曰：“吾直告之吾相狗马耳。”女商曰：“若是乎?”曰：“子不闻夫越之流人乎?去国数日，见其所知而喜;去国旬月，见所尝见于国中者喜;及期年也，见似人者而喜矣。不亦去人滋久，思人滋深乎?夫逃虚空者，（虚空以言远离人迹。）藜藋柱乎鼪鼬之径，踉位其空，闻人足音跫然而喜矣，又况乎昆弟亲戚（昆弟指女商，昆弟亲戚指徐无鬼。）之謦欬其侧者乎!（謦欬，言笑也。）久矣夫，莫以真人之言謦欬吾君之侧乎!”（君则孤寡，趋势逐利者众，言多刻意，难见真性情之辈。今见真性情之山林散人言狗马之事，心为之闲，如何不悦？盖《诗》、《书》、《礼》、《乐》者，刻意之经也，《金板》、《六弢》者，阴诡之变也，不得真性情，故不悦。）

徐无鬼见武侯，武侯曰：“先生居山林，食芧栗，（芧栗即橡实。）厌葱韭，（厌同餍，饱足也。）以宾寡人久矣夫。（宾即摈，弃也。）今老邪，其欲干酒肉之味邪，（干，求也。）其寡人亦有社稷之福邪?”（得贤为社稷之福。）徐无鬼曰：“无鬼生于贫贱，未尝敢饮食君之酒肉，将来劳君也。”君曰：“何哉，奚劳寡人?”曰：“劳君之神与形。”武侯曰：“何谓邪?”徐无鬼曰：“天地之养也一，（一者，道也。天地之养皆归于道也。）登高不可以为长，居下不可以为短。（高下长短非一个维度，求高下自不能求长短。事难两全之谓。指前盈黜耆欲事。）君独为万乘之主，以苦一国之民，以养耳目鼻口，夫神者不自许也。夫神者，好和而恶奸。夫奸，病也，故劳之。（奸，私也。谓魏武侯心有私意而神不和也。）唯君所病之，何也?”武侯曰：“欲见先生久矣。吾欲爱民而为义偃兵，其可乎?”（ 偃，息也。欲偃武养民也。）徐无鬼曰：“不可。爱民，害民之始也;为义偃兵，造兵之本也。君自此为之，则殆不成。（此成，善也。以一己之私意去爱民，往往是祸害民众的开始，王安石青苗法之谓也。以刻意之心去追求偃兵息武，往往是更多争端开始的源泉。近代中国屈辱之和约是也。）凡成美，恶器也。（此句疑断句有误。当为：“凡成美恶，器也。”谥法云：“安民立政曰成。”此成即安民立政之意。语谓，安民立政以己之美恶，乃器用而非道也。）君虽为仁义，几且伪哉!（心有私己刻意，故伪。）形固造形，（塑形必以形器。）成固有伐，（安民立政，必然自称其功。自称其功曰伐。《道德经·二十二章》云：“不自伐，故有功。”）变固外战。（变，攺也，即㱾攺，大刚卯也，辟邪之配饰，以逐精鬼。外，疏斥也。战，惧也。语谓，佩戴㱾攺可疏斥恐惧。旧注不知变即㱾攺，所解不知所云。）君亦必无盛鹤列于丽谯之间，（郭象曰：“鹤列，陈兵也。丽谯，高楼也。”盖楼一名谯，故谓美丽之楼为丽谯。然此处丽谯当指战车上望敌之楼，亦巢車也。谯可呼为巢，本一物也。所谓巢車者，亦於兵車之上为楼以望敌也。盛以言兵容之盛也。语谓，无耀兵扬武也。此呼应“成固有伐。”自称其功，故耀兵。）无徒骥于锱坛之宫，（步卒曰徒，骑射曰骥。或云锱坛为宫名，丽谯之间，锱坛之宫非可列兵走马之地，喻令毋骋心兵也。然涵泳再三，锱坛终不可考，此言亦觉牵强。其实古人出兵征伐必有蒐祭。蒐则蒐田，无盛鹤列于丽谯之间，可谓蒐也。祭则师祭。《周礼·春官·肆师》：“凡四时之大甸猎祭表貉，则为位。”指在古代出征田猎的阵前，立望表插豹尾表貉以为祭。锱，通菑。《韵会》云：“木立死曰菑。”故此菑，立木以为表貉也。《周礼·夏官·大司马》云：“有司表貉。”此之谓也。故，徒骥于锱坛之宫，陈兵师祭也。语谓，无出兵征伐也。此呼应“变固外战。”师祭征伐故佩戴㱾攺。）无藏逆于得，（得以顺受，无以逆取。以征伐为德，便是逆取。）无以巧胜人，无以谋胜人，无以战胜人。夫杀人之士民，兼人之土地，以养吾私与吾神者，其战不知孰善?（兵无善兵，战无义战。）胜之恶乎在?（王先谦云：“无所谓胜。”）君若勿已矣，（奚侗曰：“‘若勿’二字误倒。”）修胸中之诚，以应天地之情而勿撄。（勿撄者，勿萦系私己之心也。）夫民死已脱矣，（脱者，化也。谓民死之怨已经化解。君若无私己之心，而常有利民之念，民有何怨？）君将恶乎用夫偃兵哉!”

黄帝将见大隗乎具茨之山，（具茨，山名，属嵩山余脉，在今河南省新郑市新密禹州交界处，主峰风后顶位于新郑市。《路史·循蜚纪》云：“大隗氏出河南密大隗山。”又云：“大隗氏见于南密，记谓大隗氏之居，即具茨也，或曰泰隗。昔者黄帝访泰隗于具茨。” 《水经注》曰:“大隗山即具茨山也。黄帝登具茨之山升于洪堤上，受神芝图于华盖童子，即是山也。”清代乾隆《新郑县志》载:“具茨有大隗者，即上世之泰隗氏也，能设于无垓之宇，而游于泰清。”显然大隗为氏族名，黄帝欲访求大隗族之贤能者，古以贤能者谓之神，故大隗亦可谓之神名。）方明为御，昌㝢骖乘，张若、謵朋前马，昆阍、滑稽后车。至于襄城（今河南省许昌市襄城县）之野，七圣皆迷，无所问涂。（涂，道路也。）适遇牧马童子，问涂焉，曰：“若知具茨之山乎?”曰：“然。”“若知大隗之所存乎?”曰：“然。”黄帝曰：“异哉小童!非徒知具茨之山，又知大隗之所存。请问为天下。”小童曰：“夫为天下者，亦若此而已矣，又奚事焉!（为天下者迷于天下，关我何事？）予少而自游于六合之内，予适有瞀病，（此游谓游心，《礼记·少仪》云：“士依於德，游于艺。”六合之内谓天下，即为天下事操心之谓。瞀，烦乱也。为天下事操心故心生烦乱。《楚辞·九章》云：“中闷瞀之忳忳。”即此。）有长者教予曰：‘若乘日之车而游于襄城之野。’（郭象曰：“日出而游，日入而息。”此游真出游，出游自适以解郁也。）今予病少痊，予又且复游于六合之外。（六合之外谓天文之事，复游心天文星命历算也。）夫为天下亦若此而已。予又奚事焉!”（为天下事操心，心生烦闷，歇歇便好，关我何事？）黄帝曰：“夫为天下者，则诚非吾子之事。虽然，请问为天下。”小童辞。黄帝又问，小童曰：“夫为天下者，亦奚以异乎牧马者哉!亦去其害马者而已矣!” （害马者，外有猛兽之危，内存妨性之乱，形有疾疫之患，生有草料之乏，去之则马全也。为天下亦如此。）黄帝再拜稽首，称天师而退。（言微而精深，故称天师。）

知士无思虑之变则不乐，辩士无谈说之序则不乐，察士无凌谇（凌辱谇骂）之事则不乐，（察士，司政苛察之士也。《道德经·第五十八章》:“其政察察，其民缺缺。”司政苛察故言多凌谇。）皆囿于物者也。招世之士兴朝，（《尚书·说命》云：“旁招俊乂。” 招世之士谓世所求者。应世而出，风云际会，新的朝代便会兴起。）中民之士荣官，（宠禄光大曰荣。《左传·文公元年》云：“举正于中，民则不惑。”可谓中民也。）筋力之士矜难，（筋力之士谓用体力者。矜，苦也。诗云：“爰及矜人。”此之谓也。）勇敢之士奋患，兵革之士乐战，枯槁之士宿名，（俞樾《诸子平议·庄子三》云：“宿读为缩，《国语·楚语》：‘缩于财用则匮。’《战国策·秦策》：‘缩剑将自诛。’韦昭、高诱注并曰：‘缩，取也。’枯槁之士缩名，犹言取名也。《释文》曰：‘宿，积久也。’于义未安。” 然枯槁之士谓山林隐居者，既然隐居如何取名？于义也是未安。其实宿者安也，名者自命也。宿名者，安于自命之谓，显然便是山林修道之士。各注皆囿名为名誉，故于义未安也。）法律之士广治，（法者，政之常，律者，刑之典。）礼教之士敬容，仁义之士贵际。（际，交际。无人事交际则无仁义之情。）农夫无草莱之事则不比，商贾无市井之事则不比，（比，治也。农夫治草莱之事，商贾治市井之事。《周礼·春官》云：“大胥比乐官。” 市井，《玉篇》云：“穿地取水，伯益造之，因井为市也。”）庶人有旦暮之业则劝，（劝，悦从也。旦暮之业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之工作。）百工有器械之巧则壮。（王先谦云：“其气自壮。”）钱财不积则贪者忧，权势不尤则夸者悲。（尤，甚也。《汉书·贾谊传》注引作“充”。夸者，夸毗取媚之人也。）势物之徒乐变，（贪者物之徒，夸者势之徒。变者，其性善变也。）遭时有所用，不能无为也。（时者，是也，即指势物。用，以也。遇到势物，心必有所以，不能心不动而无为也。）此皆顺比于岁，不物于易者也。（此语旧注皆拗曲不得其旨。岁谓太岁。物谓事。易谓改易。《左岁·昭公三十二年》云：“越得岁而吴伐之，必受其凶。”《王充·论衡》云：“抵太岁凶，负太岁亦凶。抵太岁名曰岁下，负太岁名曰岁破。”可见古人以太岁为凶星。故比于岁则凶，而贪夸之徒却以此为顺，不事改易。喻其贪财附势，犹抵负太岁而必受其凶也。）驰其形性，潜之万物，终身不反，悲夫!

庄子曰：“射者非前期而中，谓之善射，天下皆羿也，可乎?”（成云：“期，准的也。射无期准而误中一物，即以为善射。”）惠子曰：“可。”庄子曰：“天下非有公是也，而各是其所是，天下皆尧也，可乎?”（皆以私意为是，则天下人皆可谓尧也。成云：“各私其是，故无公是。”）惠子曰：“可。”庄子曰：“然则儒墨杨秉四，（成玄英谓儒指郑缓，其人在《列御寇篇》言及，儒墨相与辩十年后自杀。然此人作为儒家战国初期的代表，应该缺少依据。孔子亡于春秋末年，且庄子文中频频言及孔子，故其儒当指孔子。墨即墨翟。杨谓杨朱。秉指公孙龙，其字子秉。）与夫子为五，果孰是邪?或者若鲁遽者邪?其弟子曰：‘我得夫子之道矣，吾能冬爨鼎而夏造冰矣。’（爨，音窜，炊也。）鲁遽曰：‘是直以阳召阳，以阴召阴，非吾所谓道也。吾示子乎吾道。’于是为之调瑟，（瑟，古代弹弦乐器，二十五弦。《周礼·乐器图》载：“雅瑟二十三弦，颂瑟二十五弦。” 《汉书·郊祀志》云：“太帝命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能止，故破其瑟为二十五弦。”）废一于堂，（废，放置也。）废一于室，鼓宫宫动，鼓角角动，音律同矣。夫或改调一弦，于五音无当也;鼓之，二十五弦皆动，未始异于声而音之君已。且若是者邪?”（此即今谓之共振之理。弦调五音，其以音相和，弦若不调，则以自振频率相协，不调之弦自振频率相同，故二十五弦皆动，而为音之君已。音声相和，以阳召阳，以阴召阴之道也。调一弦而五音无当即一弦不调也，不调而为音之君，道无为而齐一也。此庄子以鲁遽调瑟为比，明道无为而齐一，欲齐各家之言于道而为公是。）惠子曰：“今夫儒墨杨秉，且方与我以辩，相拂以辞，（拂与弼同，辅也。以言辞相辅也。）相镇以声，（镇，重也。以声闻相重也。）而未始吾非也，则奚若矣?”（“未始吾非”亦自以为是也。宣云：“言四家皆不以我为非，则何如矣？”）庄子曰：“齐人蹢子于宋者，（蹢，投也。）其命阍也不以完，（阍，《礼记·祭义》云：“閽者，守门之贱者也。”《周禮·天官》云：“閽人掌守王宫中门之禁。” 考先秦古籍，古之守门人皆用阉人、墨者、劓者、刖者，但王国与诸侯，城郭与宫府，所用门人当有区别，《周礼》列阍人于内小臣之后，寺人、内竖之前，所守又系宫门，当系阉人。阉人非完人，故“不以完”。齐人残子以为爱子也。）其求钘锺也以束缚，（钘，与鉶通，羹器也。锺，酒器也。求钘锺即求口饭吃，求口酒饮之谓。束缚谓约束限制。指齐人欲为其子求口饭吃，求口酒饮，是有其限制的，即必须是阉人。）其求唐子也而未始出域，（唐子者，堂途给使令之人，犹周礼云门子耳。齐人因为没怎么出过门，即没多少见识，不知道做个看门人需要付出阉割的代价。暗指惠子若依旧自以为是，于道必然有亏。）有遗类矣!（遗类谓违反常理。道亦有遗类。老子云：“道者反之动。”此之谓。）夫楚人寄而蹢阍者，夜半于无人之时而与舟人斗，未始离于岑而足以造于怨也。”（寄，托也。岑，崖岸也。楚人之子有托而求阍者，不欲行，则于舟未离岸之际，于夜半无人之时而与舟人斗，舟人怨则不载以行，得以全身也。）

庄子送葬，过惠子之墓，顾谓从者曰：“郢人垩慢其鼻端，（塺泥曰垩。）若蝇翼，使匠石斫之。匠石运斤成风，听而斫之，尽垩而鼻不伤，郢人立不失容。宋元君闻之，召匠石曰：‘尝试为寡人为之。’匠石曰：‘臣则尝能斫之。虽然，臣之质死久矣。’（尝，曾也。质犹对也。）自夫子之死也，吾无以为质矣，吾无与言之矣。”（郢人与匠石可谓知己。不相知不互信，焉能如此。信则立不失容，知则运斤成风，两者缺一，皆不可为。庄子惠子亦可谓知己，言有对，道相成也。今知己去，故庄子叹也。）

管仲有病，桓公问之曰：“仲父之病病（疾甚也）矣，可不谓云，（奚侗曰：“谓当作讳。《管子》《戒篇》《小称篇》，《吕氏·贵公》，《列子·力命》，皆可证。”）至于大病，则寡人恶乎属国而可?”管仲曰：“公谁欲与?”公曰：“鲍叔牙。”曰：“不可。其为人絜廉，善士也。其于不己若者不比之，（《左传·昭公二十八年》云：“择善而从之曰比”）又一闻人之过，终身不忘。使之治国，上且钩乎君，（钩通拘，曲碍之谓。以其廉也。）下且逆乎民。（逆，迎也。逆乎民迎合民意之谓。以其善也。）其得罪于君也，（钩乎君故罪于君也。）将弗久矣。”公曰：“然则孰可?”对曰：“勿已（不得已），则隰朋可。其为人也，上忘而下畔，（畔，王先谦引《力命篇》谓“畔”上当有“不”字。张湛云：“居高而自忘，则不忧下之离畔。”江遹云：“上忘，其政闷闷。下不畔，其民淳淳。”然而各注皆忽略了“勿已”两字。不得已才用隰朋，其治政不应该达到如此完美的高度。因而“畔”上不应当有“不”字，亦可旁证《列子》乃后人之伪。忘，志不在也。志不在上则无谄媚阿谀之弊。畔，田界也。下畔者，在下行政做事不会越轨出格如农之有畔也。《左传·襄公二十五年》云：“行无越思，如农之有畔。”此之谓。如此隰朋方是不得已用之以守成之循吏也。）愧不若黄帝而哀不己若者。（中人之谓。）以德分人谓之圣，以财分人谓之贤。以贤临人，未有得人者也;以贤下人，未有不得人者也。其于国有不闻也，其于家有不见也。（其谓隰朋。其人治国，国不得称霸。其人治家，家不得显赫。）勿已，则隰朋可。（以其可守成也。）”

吴王浮于江，登乎狙之山，众狙见之，恂然弃而走，（恂，慄也。）逃于深蓁。有一狙焉，委蛇攫𢮞（即搔），见巧乎王。王射之，敏给搏捷矢。（谓狙性敏给能搏捷矢。给，音劫。敏给犹敏捷。搏，手击也。捷矢犹快箭。）王命相者趋射之，狙执死。（司马彪云：“相佐王猎者也。执死，见执而死也。”）王顾谓其友颜不疑曰：“之狙也，伐其巧，（伐，美也。）恃其便，以敖予，（敖，同傲，慢也。）以至此殛也。戒之哉!嗟乎，无以汝色骄人哉!”颜不疑归，而师董梧，以助其色，去乐辞显，三年而国人称之。（助，益也。辞，却而不受也。旧注谓助为锄，解意有偏。盖道本色和，非独去之而已。乐者，五声八音所以淫心，故去之。《汲冢周书》云：“喜色油然以出，怒色厉然以侮，欲色妪然以愉，惧色薄然以下，忧悲之色瞿然以静。”此皆色之显也，皆需却而不受。）

南伯子綦隐几而坐，仰天而嘘。颜成子入见曰：“夫子，物之尤也。（尤，最也。言于人物之中称之为最。宣颖曰：“言其出类拔萃。”）形固可使若槁骸，心固可使若死灰乎?”（死灰槁骸，乃言南伯子綦神气冲和，德全之貌也。南伯亦作南郭，具体注释可参见《齐物论》。）曰：“吾尝居山穴之中矣。当是时也，田禾一覩我，（田禾，即齐太公田和，妫姓，田氏，名和，生称为子禾子。覩，古文睹字。）而齐国之众三贺之。我必先之，（之，往也。先往见齐君之谓。）彼故知之;我必卖之，彼故鬻之。（鬻，养也。我必展现才学，齐君故养我为士。）若我而不有之，彼恶得而知之?若我而不卖之，彼恶得而鬻之?嗟乎!我悲人之自丧者，吾又悲夫悲人者，吾又悲夫悲人之悲者，其后而日远矣。”（心非为悲，日远其非则德全也。宣云：“众心尽遣，乃有此槁木死灰之象。”）

仲尼之楚，楚王觞之。（饮人以酒曰觞。）孙叔敖执爵而立，市南宜僚受酒而祭，曰：“古之人乎，于此言已!” （此寄言也。孔子未之楚，也不与孙叔敖、市南宜僚同时。孙叔敖，芈姓，蔿氏，名敖，楚庄王时为楚国令尹，其时孔子未生。哀公十六年，白公为乱时，言及市南有熊宜僚者可当五百人，时孔子已经亡故。另据据《丸经·序》载：“昔者楚庄王偃兵宋都，得市南勇士熊宜僚者，工于丸，士众称之，以当五百人。乘以剑而不动，捶九丸于手，一军停战而观之。庄王免于敌而霸。”则此熊宜僚与孙叔敖同时。据下文，则知此市南宜僚当是楚庄王时熊宜僚。而楚王当是指楚庄王。受，相付也，犹今言授。《尚书·大传》云：“祭之言察也。察者，至也，言人事至于神。”故此祭，乃是奠酒表至以示敬也。古，故也。于此，指奠酒。言已，言已尽。于此言已，即言在酒中之谓。）曰：“丘也闻不言之言矣，（奠酒为言，不言之言。）未之尝言，于此乎言之。市南宜僚弄丸而两家之难解，（楚宋两家兵解也。弄丸，古代的一种技艺，两手上下抛接好多个弹丸，不使落地。）孙叔敖甘寝秉羽而郢人投兵。（郢为楚都。郢人即楚人。投兵即止武，无兵伐之事也。意谓，孙叔敖安寝恬卧，以养德于朝堂之上，折衡于千里之外，敌国不敢犯，郢人无兵伐之事矣。）丘愿有喙三尺!”（ 有喙三尺则拙于言，故孔子愿口拙而行不言之辩。）彼之谓不道之道，此之谓不言之辩。（道，言也。弄丸和甘寝秉羽皆不言也。郭象曰：“彼谓二子，此谓仲尼。”）故德总乎道之所一，而言休乎知之所不知，至矣。（此语为倒装。即道之所一总乎德，知之所不知休乎言。如此便和下句相偕，语义条然。伍延绪，钱穆不明古语之倒装，以为“一”上脱不字，或疑下句脱不字，皆非也。道总乎德，故道一而德不同也，休乎言而辩不能举也。）道之所一者，德不能同也。知之所不能知者，辩不能举也。名若儒、墨而凶矣。（今简写兇为凶，故兇凶一也，然古语，兇凶非一。兇，《说文》云：“兇，[許拱切]，扰恐也。从人在凶下。”凶，古文作𣧑，《说文》云：“凶，[許容切]，惡也。象地穿交陷其中也。” 此凶当是兇，扰恐之意。名若儒墨，则见扰恐也。阐发“圣人无名”也。）故海不辞东流，大之至也。圣人并包天地，泽及天下，而不知其谁氏。（圣人无私。）是故生无爵，死无谥，实不聚，名不立，此之谓大人。狗不以善吠为良，人不以善言为贤，而况为大乎!夫为大不足以为大，而况为德乎!夫大备矣，莫若天地，然奚求焉而大备矣?（《礼记·祭统》云：“福者，备也。备者，百顺之名也。无所不顺者之谓备。”大备亦大顺也。《周礼·春官·乐师》云：“凡乐成则告备。”则大备亦大成也。）知大备者，无求，无失，无弃，不以物易己也。（己，身也。不以物累身之谓也。）反己而不穷，（反求诸己故不困。）循古而不摩，（古，始也。摩，《扬子·方言》灭也。）大人之诚。（诚谓之敬，《書·太甲》“鬼神无常享，享于克诚。”诚谓之真，《中庸》云：“诚者，天之道也。”诚或作成，即前所谓大备。心敬故能修真，修真故能大成也。）

子綦有八子，陈诸前，召九方歅曰：“为我相吾子，孰为祥。”九方歅曰：“梱也为祥。”子綦瞿然喜曰：“奚若?”曰：“梱也将与国君同食以终其身。”子綦索然出涕曰：“吾子何为以至于是极也!”（ 极， 穷极恶事也。《尚书·洪范》云：“威用六极：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忧，四曰贫，五曰恶，六曰弱。”）九方歅曰：“夫与国君同食，泽及三族，而况父母乎!今夫子闻之而泣，是御福也。（御，禦之简，拒也。）子则祥矣，父则不祥。”子綦曰：“歅，汝何足以识之!而梱祥邪，尽于酒肉，入于鼻口矣，而何足以知其所自来?（非其自修而来也。）吾未尝为牧而牂生于奥，（牂，《说文》牡羊也。牡羊即公羊。《尔雅·释畜》云：“牡羒牝牂。”则牂为牝羊。今字典皆以牂为母羊。奥，室西南隅，人所安息也。《礼运》云：“人情以为田，故人以为奧也。”生于奥者，人相送也。）未尝好田而鹑生于宎，（宎，音杳，室東南隅也。生于宎者，鹑自来也。）若勿怪，何邪?（无妄之福必有所怪也。）吾所与吾子游者，游于天地。吾与之邀乐于天，吾与之邀食于地;吾不与之为事，不与之为谋，不与之为怪;吾与之乘天地之诚而不以物与之相撄，吾与之一委蛇而不与之为事所宜。（一委蛇即顺之于道也。为事所宜，相撄于物也。）今也然有世俗之偿焉!（福亦谓之祥，灾亦谓之祥。酒肉之享于世俗谓之福，然在修道之人看来，此等无妄之福，必有无妄之灾也。）凡有怪征者，必有怪行，殆乎，非我与吾子之罪，几天与之也!吾是以泣也。”无几何而使梱之于燕，盗得之于道，全而鬻之则难，不若刖之则易，于是乎刖而鬻之于齐，适当渠公之街，然身食肉而终。（刖，《说文》绝也。此刖非指断足，当是绝势，亦阉也。阉之卖与国君为奴，易有好价钱也。梱绝势后卖与渠公为奴而掌渠公之街，故身食肉而终。）

齧缺遇许由，曰：“子将奚之?”曰：“将逃尧。”曰：“奚谓邪?”曰：“夫尧畜畜然仁，（蓄，聚也。尧聚民以仁也。）吾恐其为天下笑。后世其人与人相食与!夫民不难聚也，爱之则亲，利之则至，誉之则劝，致其所恶则散。爱利出乎仁义，捐仁义者寡，（捐，弃。）利仁义者众。（以仁义取利者众。）夫仁义之行，唯且无诚，（仁义之行亦因仁义行，即揭举仁义而行，心存刻意也。唯，应诺之声。诚，真也。心存刻意故应而无真也。郭象曰：“仁义既行，将伪以行之。”）且假乎禽贪者器。（即禽贪者以仁义为器也。宣云：“如禽之贪得，犹贪渔也，即重利盗跖意。”）是以一人之断制利天下，譬之犹一覕也。（一人之断制，偏心私己也。覕音蔑，《说文》蔽不相见也。一，道也。一覕，道蔽不见也。偏心私己故道蔽不见也。）夫尧知贤人之利天下也，而不知其贼天下也，（贼，盗也。田常贤人也，收赋税于民，小斗收之，其禀于民以大斗，所以利天下也，然其杀齐君而盗其国，此贤人利天下而贼天下也。）夫唯外乎贤者知之矣。”（贤者皆自以为是而不能自见其贼，外乎贤即不自见之谓，不自见而能知也。老子云：“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即此。）

有暖姝者，（暖，音暄，柔貌。暖姝谓柔懦也。）有濡需者，（濡，音如，安也。濡需谓偷安须臾之顷。）有卷娄者。（卷娄犹拘挛，形神劳倦貌。）所谓暖姝者，学一先生之言，则暖暖姝姝而私自说也，自以为足矣，而未知未始有物也，是以谓暖姝者也。濡需者，豕虱是也，择疏鬣长毛，（鬣，髦也。）自以为广宫大囿，奎蹏曲隈，（奎，两髀之閒。蹏，古蹄字。曲，隐曲之地，隈，隐蔽之处。）乳间股脚，自以为安室利处，不知屠者之一旦鼓臂、布草、操烟火，而己与豕俱焦也。此以域进，此以域退，此其所谓濡需者也。卷娄者，舜也。羊肉不慕蚁，蚁慕羊肉，羊肉膻也。舜有膻行，百姓悦之，故三徙成都，至邓之虚而十有万家。（徙者，迁也。《史记·五帝本纪》云：“舜耕历山，历山之人皆让畔；渔雷泽，雷泽上人皆让居；陶河滨，河滨器皆不苦窳。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言三迁者，耕历山，渔雷泽，陶河滨也。邓之虚亦作邓墟，今人考证在河南邓州市。）尧闻舜之贤，举之童土之地，曰冀得其来之泽。舜举乎童土之地，（旧注谓地无草木为童土之地，思之非也。童者，新也，盛也。童土当是新盛之地，当指新成都之地。）年齿长矣，聪明衰矣，而不得休归，所谓卷娄者也。是以神人恶众至，众至则不比，（以劳定国曰功，国定则众至。神人无功，故恶众至。比，和也。以众至则争于利则不比。）不比则不利也。故无所甚亲，无所甚疏，抱德炀和以顺天下，（炀，向也。）此谓真人。于蚁弃知，（蚁无向膻之心。不逐利也。）于鱼得计，（鱼得水而相忘江湖。道法自然，无为而治，故得计。）于羊弃意。（羊无招蚁之膻。不揭举仁义也。）以目视目，以耳听耳，以心复心。（绝耳目之欲而反求其心也。）若然者，其平也绳，其变也循。（循，行顺也。）古之真人，以天待之，不以人入天。（入者，逆而不顺之谓。）古之真人，得之也生，失之也死。（此处当为句断。原通行各本在此处断句不当，致使文义拗曲，后文“药也”起意突兀，以为别文妄窜而失原文旨趣。天得之则生，天失之则死，得失以天，死生自然，真人顺天应命也。）得之也死，失之也生，药也，（欲以人力逆天命，惟药可以。）其实堇也，（堇即菫，芨菫草，即乌头，江东呼为菫。）桔梗也，鸡廱也，（即鸡头，一名芡实。）豕零也，（即猪苓。）是时为帝者也，何可胜言!（是时指人之末年，死生存亡之际也。药有君臣，以上之药为君者皆中风、痰喘、肾虚、水肿之症，老人末年之病也。天欲失之，用药生之。然天命终不可为，纵得良药也不能避免死亡。）

句践也以甲楯三千栖于会稽，（此越王败亡之际也。《史记·越王勾践世家》云：“吴王闻之,悉发精兵击越,败之夫椒。越王乃以馀兵五千人保栖於会稽。吴王追而围之。”）唯种也能知亡之所以存，唯种也不知其身之所以愁。（种，文种，越大夫。兵败国之将亡之际，奉勾践之命赴吴议和而存越，后二十年而灭吴矣。平吴后范蠡泛江而去，文种不去，后伏剑而亡。）故曰：鸱目有所适，（适夜不适昼也。）鹤胫有所节，解之也悲。（节，止也。《骈拇篇》云：“鹤胫虽长，断之则悲。”谓欲自全者，必有所适也必有所止。）故曰：风之过河也有损焉，日之过河也有损焉。请只风与日相与守河，而河以为未始其撄也，恃源而往者也。（只，语辞。撄，撄系于心之谓。以为未始其撄即不以为意也。恃本亦作持。风吹日累，损伤于无形，而河却不以为意，以其持源而流不尽，故往。源者，水泉之本也。此喻持本保真之道也。）故水之守土也审，影之守人也审，物之守物也审。（审，定、止也。郭象曰：“无意则止于分，所以为审。”《南华真经循本》罗勉道曰：“言此理相守，未尝相离，如水之守土，影之守人，物之守物，审定而不移也。”）故目之于明也殆，（殆，危也。目求离朱之明也危。）耳之于聪也殆，（耳索师旷之聪也危。）心之于殉也殆，（殉，求也。心有无边之欲也危。此句当是逗断，通行各本在此皆句断，非。）凡能其于府也殆。（能，善也。府即腑，饮食所聚。腑能饕餮之食也危。此处当是句断，通行各本在此皆逗断，接下为句，非。）殆之成也不给改，（此处当是逗断，通行各本在此为句断，非。此接下为句，对仗工整，语义明了：危成不改则祸长兹萃。）祸之长也兹萃。（兹者草盛，萃者草聚。祸如草盛聚而至也。）其反也缘功，（功，毛诗作公。《诗经·小雅·六月》云：“以奏肤公。”注云：“功也。”反者，反求其心也。公者，无私意也。其反求己心必去私意。《尚书·周官》云：“以公灭私，民其允怀。”此之谓也。）其果也待久。（果，验也。久，常于中也。其验于己心必以至诚。《中庸》云：“至诚无息，不息则久。”此之谓。）而人以为己宝，不亦悲乎!（己宝即宝己，亦贵己之意。贵己则内不去其私，外不去其欲，内外交伐，故悲。）故有亡国戮民无已，（君多私则亡其国，民多欲则困于刑，故亡国戮民相继于世。）不知问是也。故足之于地也践，虽践，恃其所不蹍，而后善博也;人之于知也少，虽少，恃其所不知，而后知天之所谓也。（俞樾曰：“两践字并当作浅。或字之误，或古通用也。足之于地，止取容足而已，故曰足之于地也浅。然容足之外，虽皆无用之地而不可废也，故曰虽浅恃其所不蹍而后善博也。《外物篇》曰：‘夫地非不广且大也，人之所用容足耳。然则厕足而垫之致黄泉，人尚有用乎？’即此意也。下文曰：‘人之于知也少，虽少，恃其所不知，而后知天之所谓也。’少与浅文义相近，若作践则不可通矣。” 其言甚是。《古文尚书·尧典》云：“寅浅纳日。” 浅音践，今作饯。是知古时浅践饯通。恃即持也。知不博始可言博，知不知始可言知。）知大一，（大一亦太一，道也，归真之态也。《吕氏春秋·大乐》云：“道也者,至精也,不可为形,不可为名,强为之名,谓之太一。”）知大阴，（坎水也）知大目（离火也），知大均（和也），知大方（常也），知大信（诚也），知大定（静也），至矣。大一通之，大阴解之，大目视之，（视犹纳也。《礼记·坊记》云：“君子于有馈者弗能见，则不视其馈。”“大阴解之”为取坎，“大目视之”为填离。《性命圭旨》诗曰：“取出坎中画，补离还复乾。”即此。）大均缘之，大方体之，大信稽之，大定持之。（“知太一”以下乃丹道修真之要，前儒注者皆未得其旨。）

尽有天，循有照，冥有枢，始有彼。（姚鼐在此处断句完全不同：“尽有天循，有照冥，有枢始，有彼则。”下句之“则”断在此处，下句则无“则”也。其云：“天循者，常无以知其妙也。照冥者，常有以知其徼。天循为体,故有枢始;照冥为用,故有彼则。言因彼为则，无常则也。此非必圣人，人尽有之，特知解者少耳。”钱穆在其《庄子纂笺》便采用姚氏之言。这样的断句很有道理。旧断虽然每句皆有解释，然连在一起，不知所云。按照姚鼐之断，则语义明了。尽，终也。天周行谓之天循。北斗指北谓之枢始。天行一周，北斗重新指北。照者，普照、反照、时照、内照之谓，明人体玄奥气机升降，所以修真也。冥者，时入幽冥，持心炼己也。故照冥者，道家修真之术也。彼则者，另外之法则，即突破生命寿限之自然法则，犹言到达彼岸，人得以重生也。）则其解之也似不解之者，其知之也似不知之也，（此处当为句断，“则”随上成句。天道难知也。）不知而后知之，其问之也。（当在此为句断。知不知则问，问而始可言知。天道可问，可以探索也。星命皇极，古人所以极也，探月基因，今人所以致也。）不可以有崖，（天道周而复始，故无崖。）而不可以无崖。（人寿必然有终，故有崖。）颉滑有实，（颉滑谓不同。实，是也。有实即有是，亦指前言“（人寿）不可以无崖。”谓修真则不同前言所指。）古今不代，而不可以亏，则可不谓有大扬搉乎!（不还曰代。不代则还。还者复也。古今周流，道不可以亏，若得至道，人寿或可无崖也。扬者举也，搉者引也。如此至道必得大举大引。）阖不亦问是已，奚惑然为!（修真亦是至道，问之则不惑，盍不问而终身惑于养其生乎。）以不惑解惑，复于不惑，是尚大不惑。（尚，庶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