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礼》玉器类名物词与周代玉文化

(2013-12-23 00:4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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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礼》又名《周官》，与《仪礼》《礼记》合称儒家三礼。它以设官分职的方式反映了周代社会制度。展现了周代社会生活和风俗事物的画卷。《周礼》保存和记录了大量的名物类词语。是一部研究名物词的重要典籍。玉器类名物词是《周礼》名物词中较大的一类。《周礼》丰富的玉器类名物词语说明周代制玉业的产业化、制度化和精密化已经达到了相当高水平，玉器规制的严格区分和与身份等级相联系的用玉制度则反映了周代独具特色的玉文化。本文以《周礼》的文献语言材料为依据，参考郑玄注、贾公彦疏和孙诒让正义，对其玉器类名物词进行梳理和分析，并对周代的琢玉工艺、玉器规制和功用、用玉制度等玉文化进行深入的挖掘。一、《周礼》玉器类名物词的类别及其词义关系

（一）表示玉器名称的名物词

《周礼》中表示各种不同玉器名称的名物词，数量众多。这些名物词构成了一个大的词语系统，其词义的相互联系是多方面的，有的具有相关的词义关系，有的具有上下、尊卑、曲直、纯杂相对的反义关系。

具有相关词义关系的玉名类名物词最多。它们类聚在一起，构成了一个个大小不同的语义场。青圭、赤璋、苍璧、黄琮、白琥、玄璜都是用于祭祀天地四方的礼器，它们一起构成了一个语义场。在《周礼》中用六器来概括。上位词六器与下位词青圭、赤璋、苍璧、黄琮、白琥、玄璜之间是总说与分说的层次关系，其分类及释义见表一。

表一

《周礼》玉名类名物词词义的相关性，还表现为“同类物名之间的属别相关”，属别相关的名物词在词义上“类义素相同而表义素不同”。属名圭与镇圭等别名构成了一个以圭为类义素的分类语义场。它们之间具有一般与个别的层次关系，其分类及释义见表二。

表二

属名璋和大璋、中璋、边璋、牙璋等别名构成了一个以璋为类义素的分类语义场。它们之间也是一般与个别的层次关系。其分类及释义见表三。

表三

属名琮和驵琮、大琮、璩琮等别名，构成了一个以琮为类义素的分类语义场，其中驵琮为同形异词，其分类及释义见表四。

表四

属名玉和赠玉等别名构成了一个以玉为类义素的分类语义场。其分类及释义见表五。

表五

此外，以璧为上位词，谷璧和蒲璧为下位词，也构成了一个小的分类语义场。谷璧和蒲壁以文饰的不同和使用者的等级不同为区别性特征。

表示玉器名称的名物词中有些词语构成了反义语义场，它们之间具有相对的词义关系。璧和琮的词义具有上下相对的关系。璧形圆，像天；琮四方，像地。周人以之来比附人事，王象征天，王后象征地。因此，用之作为瑞玉，苍璧礼天，黄琮礼地。用之作为享币，五等诸侯享天子用璧，享后用琮。琰圭和琬圭的词义具有曲直相对的关系。琰圭的形制是圭首左右尖锐直上。而琬圭与之正好相反，形制为“上作弧形者”。冒和圭的词义具有尊卑相对的关系。冒又作瑁，为天子所执瑞玉；圭为公侯伯三等诸侯所执瑞玉。天子巡狩天下，以冒覆盖于诸侯之圭上，辨其真伪。则冒为天子象征，圭为诸侯象征，二者之间尊卑相对，全与龙（当为龙）的词义具有纯杂相对的关系。《考工记·玉人》“天子用全，上公用龙。”全为天子用玉，指质纯的玉；而龙为上公用玉，则为杂玉。另外，二者一为天子所用，一为上公所用，也具有尊卑相对的词义关系。

（二）表示玉器不同部位和文饰名称的名物词

《周礼》中表示玉器不同部位和文饰名称的名物词主要有：射、鼻、衡、好、璧羡、邸、璩、渠眉等。射、鼻、衡是璋与琮的组成部分。《考工记·玉人》“大璋中璋九寸，边璋七寸，射四寸，厚寸，黄金勺，青金外，朱中，鼻寸，衡四寸……”郑玄注之曰：“射，琰出者也。……郑司农云：‘鼻，谓勺龙头鼻也。衡，谓勺柄龙头也。’玄谓……衡，古文横，假借字也，衡谓勺径也。”可知射是璋、琮上端锐出的部分，鼻是黄金所饰的勺上龙头鼻饰物，衡是黄金勺上的横径。好和璧羡都与璧相关。好是璧孔，璧羡指璧的直径。邸通“柢”，《春官·典瑞》：“四圭有邸，以祀天旅上帝。”孙诒让正义：“四圭共著一璧为柢。”球是玉器上隆起的雕纹。渠眉为玉上所刻的凹凸纹饰。其凹的纹路像渠。其凸的纹路像眉，故以渠眉合称其刻纹。《春官·典瑞》“驵圭璋璧琮琥璜之渠眉，疏璧琮以敛尸。”郑玄注引郑司农云：“谓圭璋璧琮琥璜，皆为开渠为眉璩，沙除以敛尸，令汁得流去也。”孙诒让正义：“刻玉为育突界画。窗者如地之沟渠，突者如地之嵋埒，故谓之渠眉。”

（三）表示饰玉器物名称的名物词

《周礼》之中表示饰玉器物名称的名物词主要有：玉敦、玉案、玉鬯、玉几、玉爵、瑶爵、玉豆、玉笄、玉盎等。玉敦是饰玉的盘。《天官·玉府》：“若合诸侯，则共珠盘玉敦。”郑玄注曰：“敦，盘类，珠玉以为饰。”贾公彦疏曰：“云‘珠玉以为饰’者，此盘敦应以木为之，将珠玉为饰耳。”玉案是玉饰的有足之盘。《考工记·玉人》：“案十有二寸。”郑玄注：“案，玉饰案也。”孙诒让正义：“谓梓人为之案，而玉人以玉饰之。”玉鬯是古代祭祀用的以圭为柄的灌酒器具。《春官·大宗伯》：“凡祀大神，享大鬼，祭大示，帅执事而卜日，宿骶涤濯，泡玉鬯。”孙诒让正义：“玉鬯。圭瓒也。”玉几是以玉饰之的矮桌。玉爵、瑶爵则分别是以玉或以瑶饰之爵。《天官·内宰》“大祭祀，后裸献，则赞，瑶爵亦如之。”郑玄注曰：“瑶爵，其爵以瑶为饰。”玉豆是玉饰的礼器，豆，古代盛食物器具。《礼记·明堂位》的孔颖达疏：“以玉饰豆，故曰玉豆。”玉笄是以玉饰之笄，或是以玉为笄。玉盎，古代盛黍稷的玉饰祭器。《天官·九嫔》：“凡祭祀，赞玉壹，赞后荐彻豆笾。”郑玄注：“玉壹，玉敦，受黍稷器。”

二、周代的玉文化

周代是一个礼仪制度高度完备的朝代，《周礼》丰富的玉器类名物词语也与周代的典章制度关系密切。周代玉文化的发展经历了由审美层面到制度层面再到道德层面的变迁历程。

（一）玉器的功用

《周礼》玉器类名物词语所指称的玉器，就其功用来看，主要有以下的几种：一类是圭、璋、璧、琮等礼玉。一类是服玉、佩玉等饰玉，还有一类是赠玉、含玉等葬玉。

礼玉指在各种礼仪活动中使用的玉器，是周代玉器的大宗。周代统治者在祭祀、朝会、军事、外交等多种活动中都要使用玉器来达成仪式，玉器成为了周代统治阶级贯彻其礼治统治的必备器物。玉因其通透晶莹而被认为是可以上达天地鬼神的通灵之物，受到顶礼膜拜。被用作祭器。“六器”被用于祭祀天地和东南西北方诸神。《春官·大宗伯》：“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方，以赤璋礼南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璜礼北方。”《考工记·玉人》还记载了大量用于祭祀的各种礼玉：“四圭尺有二寸，以祀天”；“裸圭尺有二寸，有瓒，以祀庙”；“圭璧五寸，以祀日月星辰”；“两圭五寸，有邸，以祀地，以旅四望”；“璋邸射，素功，以祀山川，以致稍饩”等等。周王分封诸侯于四方各地。并赏赐玉器，以作为守土的标志。诸侯以时朝觐天子，朝会之时。周王和诸侯要手执玉器，以行君臣之礼，此即六瑞。《春官·大宗伯》：“以玉作六瑞，以等邦国。王执镇圭，公执桓圭，侯执信圭，伯执躬圭，子执谷璧，男执蒲璧。”军事行动也离不开礼玉，牙璋和琰圭，被用作发兵的符节。《春官·典瑞》：“牙璋以起军旅，以治兵守。”郑玄注引郑司农曰：“牙璋，璩以为牙。牙齿，兵象，故以牙璋发兵，若今时铜虎符发兵。”《考工记·玉人》“琰圭九寸，判规，以除慝，以易行。”郑玄注：“琰圭，琰半以上，又半为璩饰。诸侯有不义使者征之，执以为瑞节也。”礼玉还可以用在其他的外交仪节中，《春官·典瑞》“珍圭以征守，以恤凶荒。”“谷圭以和难．以聘女。琬圭以治德，以结好。”《秋官·小行人》云：“合六币：圭以马，璋以皮，璧以帛，琮以锦，琥以绣，璜以黼。此六物者，以和诸侯之好故。”

饰玉也是周代所用玉器中的大宗。饰玉也分很多种，有佩于身的，也有饰于冠的。《天官·玉府》云：“玉府掌共王之服玉、佩玉、珠玉。”郑玄注之曰：“佩玉者，王之所带者。《玉藻》曰：君子于玉比德焉。天子佩白玉而玄组绶。《诗传》曰：佩玉，上有葱衡，下有双璜、冲牙，靖珠以纳其间。郑司农云：服玉，冠饰十二玉。”贾公彦疏曰：“佩玉者王之所带者。谓佩于革带之上者也。……天子佩白玉而玄组绶者，所佩白玉，谓衡、璜、琚、璃。”大圭就是周王在朝会时插于带的饰玉。《春官·典瑞》“王晋大圭，执镇圭，缫藉五采五就，以朝日。”贾公彦疏曰：“（晋）谓插大圭，长三尺，王笏于带间，手执镇圭，尺二寸。”

周王的冠冕之上也有五采的饰玉。《夏官·弁师》“五采缫十有二就，皆五采玉十有二。”郑玄注之曰：“缫，杂文之名也。合五采丝为之绳，垂于延之前后，各十二，所谓邃延也。就，成也。绳之每一匝而贯五采玉，十二斿则十二玉也。每就间盖一寸。……此为衮衣之冕十二斿，则用玉二百八十八。餐衣之冕缫九斿，用玉二百一十六。毳衣之冕七斿，用玉百六十八。希衣之冕五斿，用玉百二十。玄衣之冕三斿，用玉七十二。”

葬玉也是周代玉器的重要类别。古人认为玉能生寒，可以防腐，所以用玉来敛尸。《春官·典瑞》：“驵圭璋璧琮琥璜之渠眉，疏璧琮以敛尸。”郑玄注曰：“郑司农云：‘谓圭、璋、璧、琮、琥、璜，皆为开渠为眉球，沙除以敛尸．令汁得流去也。’玄谓以敛尸者，于大敛焉加之也。驵读为组，与组马同，声之误也。渠眉，玉饰之沟球也。以组穿联六玉沟沸之中，以敛尸。圭在左，璋在首，琥在右，璜在足，璧在背，琮在腹，盖取象方明神之也。”玉还被用来作为饭含和赠玉。《春官·典瑞》“大丧，共饭玉、含玉、赠玉。”郑玄注：“饭玉。碎玉以杂米也。含玉，柱左右齿真及在口中者。……赠玉，盖璧也。赠有束帛，六币璧以帛。”

（二）周代的用玉制度

周代统治者把玉器的使用与尊卑上下的等级制度联系起来，使玉器成为了身份的标志和地位的象征。他们用玉器来类比天地四方、比附人事。从而形成了一整套完备严密的用玉制度，成为其仪式文化和礼乐文化的重要内容。

首先，不同场合所用玉器的形制各有定规，各种玉器的形制与其所象征的精神内容有关。在《周礼》中，玉器是一种具有丰富象征意义的文化符号，周代统治者把不同形制的玉器与天地万物和世间人事相类比。用来寄托其宗教观念、政治理念和礼仪道德。六器就是各以其象来与天地四方相联系。反映了周人的自然观和社会观。《春官·大宗伯》：“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方，以赤璋礼南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璜礼北方。”郑玄注曰：“礼神者必象其类：璧圜象天；琮八方象地；圭锐，象春物初生；半圭曰璋，象夏物半死；琥猛象秋严；半璧曰璜，象冬闭藏，地上无物。唯天半见。”琬圭和琰圭也因其形制不同而分别被用于结好和征伐。《春官·典瑞》：“琬圭以治德，以结好。琰圭以易行，以除慝。”郑玄注：“郑司农云：琬圭无锋芒，故以治德结好。……琰圭有锋芒，伤害征伐诛讨之象，故以易行除慝。易恶行令为善者，以此圭责让喻告之也。”周天子在接见诸侯时还有冒圭的制度，《考工记·玉人》：“天子执冒四寸，以朝诸侯。”郑玄注：“名玉曰冒者，言德能覆盖天下也。”冒字或作瑁，其形制方四寸，末端两歧，中空锐如圭头，正与圭上锐相合，可以覆盖在诸侯所执瑞玉之上。其象征意义有二：一则表明周王德被天下．至高无上；二则以此检验诸侯所执瑞玉的真伪。

其次，周代的统治者对于王室和各国诸侯在用玉等差方面，也有明确的规定，并以此来确定天子与诸侯问尊卑上下的关系。不同身份地位的人身和冠冕之上所佩玉器的形制、质地、数量、色泽都各不相同。《夏官·弁师》“（王之冕）五采缫十有二就，皆五采玉十有二，玉笄，朱铉。诸侯之缫旃九就，瑁玉三采，其余如王事。”朝觐会时，不同爵位诸侯所执命圭各有规制，丝毫不能逾越。一则尺寸和文饰有区别：天子镇圭一尺二寸，以四镇之山为饰；公之桓圭九寸，圭有双植；侯之信圭七寸，伯之躬圭七寸，二者皆以人形为饰，仅文有粗缛而已；子之谷璧径五寸，以谷为饰；男之蒲璧亦径五寸，以蒲为饰。二则其用玉的质料也有不同：王用纯玉“全”，五等诸侯则只能用“龙”（当为龙）、“将”（当为埒）、“瓒”之类的杂玉。龙、将、瓒又以玉石相杂比重的不同和使用者爵位的等差相区别。《考工记·玉人》：“天子用全，上公用龙，侯用瓒，伯用将。”周代用玉的爵位等差不光体现在生者，就连死者的用玉也因身份不同而有区别。《春官·典瑞》云：“大丧。共饭玉、含玉、赠玉。”贾公彦疏：“大丧谓王丧，兼有后、世子在其中，以其更不见后、世子之故也。饭玉者天子饭以黍，诸侯饭用粱，大夫饭用稷。天子之士饭用粱，诸侯之士饭用稻。其饭用玉，亦与米同，此即《礼记·檀弓》云‘饭用米贝。不以食道’。郑云‘食道亵，米贝美’是也。含玉者，则有数有形。《杂记》云‘天子饭九贝，诸侯七，大夫五，士三贝’者，郑云，夏时礼，以其同用贝故也。周天子诸侯皆用玉，亦与饭俱时行之。赠玉者，案《既夕礼》，葬时，棺入坎，赠用玄缥束帛。即天子，加以玉，是赠先王之物也。”

（三）周代玉文化的发展和演变

清人陈性在其《玉经》中这样描写美玉：“体如凝脂，精光内蕴，质厚温润，脉理紧密，声音洪亮。”作为一种美石，玉以其特有的色泽和性状，赢得了先民的喜爱和膜拜，成为一种审美符号，被用来制作各种各样的饰物。据考古发掘证实，早在新石器时代．玉已经被用作佩饰和礼器了。夏商时期，玉器的使用更加广泛。周代统治者继承了前朝的崇玉习俗。大肆搜求美玉并广泛运用。当时乐器、舞具、仪仗和车舆、宫室的装饰用玉。贵族身上佩饰用玉，冠冕用玉，饮食器具也用玉。不仅如此。周人还把玉器的使用与阶级等级制度结合起来。用它来区别上下尊卑，使其成为宗法化、等级化的标志物，形成了一整套完整的用玉制度。服饰用玉与冠服礼俗制度相结合，含玉、饭玉等规制与丧葬礼制相结合，执玉形制、长度、质地和文饰的区别则形成了朝聘礼制的重要内容。玉成为制度文化和礼乐文化的象征性符号。儒家学派兴起之后，人们又将其德治和仁政的社会理想和仁义礼乐等人格追求的内容施加到玉器上，提出君子比德于玉的主张，玉在这个时期，被人格化、道德化，被赋予了许多美德。据《礼记·聘义》记载，孔子和弟子谈话时论述君子贵玉的原因时说，玉有“仁、知、义、礼、乐、忠、信、天、地、德、道”等十一德。《管子·水地》提到“玉之所贵，九德出焉。”《荀子·法行》则把玉之德归为七德。从此，玉器成为了象征真善美的道德评价的负载物，成了标志一切美好纯洁事物的文化符号。

《周礼》丰富的玉器类名物词为我们展示了周人崇玉的风尚和习俗，也反映了周代与尊卑上下的等级观念密切联系的用玉制度。周代玉文化的发展演变对后世有着深远的影响，君子比德于玉的思想更是深入人心，形成了数千年来中华民族深深的崇玉情结。一直融人到我们民族的文化心理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