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温庭筠

文字由本人根据王立群老师讲座整理，转载请标明出处。

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

温庭筠

小山重叠金明灭， 鬓云欲度香腮雪。 懒起画蛾眉， 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 花面交相映。 新帖绣罗襦， 双双金鹧鸪。

我们今天分享温庭筠的《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温庭筠的这首词啊，在《花间集》中列为全书的第一首，这种排列凸显了温庭筠《花间集》和“花间词派”词人中的地位。《花间集》是五代后蜀时期的一个词人他编的一个词集，收录了有温庭筠等十八个人的词作，一共是五百首。《花间集》的内容主要限于男女私情，词风也比较接近，所以这一派词人在词学史上被称为“花间词派”。

我们今天讲的这首词，是最能体现《花间集》的主题风格，也最能代表温庭筠的主导风格的一首词。这首词是前几年热播的电视剧《甄嬛传》的片尾曲，是由刘欢作曲、姚贝娜主唱的，知名度比较高。

我们先看看上片的前两句，“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小山”的解释啊，是有争议的，有人认为这个“小山”那指的是“眉”，因为比如名人杨慎，他有一本书叫《丹铅续录》，里面那就讲到了十种眉妆，这十种画眉的眉妆里面就有“小山眉”。我们前面讲过的王观的《卜算子·送鲍浩然之浙东》，这首词中也有“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就是以山来比喻眉的，但是这种解释有一个最大的障碍，就是“小山重叠”“小山”可以讲叫 “眉”，“重叠”怎么讲了？眉怎么能够重叠了，如果你把“重叠”解释为双眉紧蹙，它会破坏这首词的统一，这话怎么讲了？我们讲完以后大家会明白这首词全篇的写法，它是采取先扬后抑，先通过梳妆写出女主人的美丽和生活的豪奢，最后了是通过“双鹧鸪”来反衬女主人的孤独和寂寞。如果一开篇女主人就双眉紧蹙，那后面的反衬就没有必要了。我们知道温庭筠这首词之所以非常有名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它的内容啊写的很含蓄，所以你看着前面你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有看到最后你才能够了解这首词的意思，这个就叫含蓄。如果你上来就写双眉紧蹙，那就没有含蓄了。另一种解释了，是把“小山”解释成卧室的屏风上面的画的那个重重叠叠的小山，或者是解释为卧室那个床上那个护栏，上面画的重重叠叠的小山。这两种解释或者是讲成屏风、或者是讲成床上的护栏，总而言呢是卧室里的一些装饰品，上面画的有重重叠叠的小山。这种想法就避免了那个双眉，那个“重叠”的不好解的那个缺点。因为古代床的两边的背后的护栏往往画得有图画。如果这样解释的话，那么“金明灭”该怎么讲了？因为“小山重叠金明灭”，这个“金明灭”是讲那个朝阳，早晨的太阳透过尘封中那个摇曳的窗帘照在床上的画屏上，然后床上护栏镶嵌的金色或明或暗、影影绰绰，这就是“小山重叠金明灭”。这句实际上写的是女主人卧室的豪华，你既然写到女主人的卧室，下面自然就会写到女主人。

第二句的“鬓云欲度香腮雪”就是由写女主人的卧室转到对女主人的续写了。“鬓”是鬓角的乌发，“云”是形容年轻女子的乌发象天上的云彩一样飘逸、秀美，这是写那个头发之美。“度”呢是延展、下垂，“香”指的是女子面颊上的香气氤氲，“腮”是面颊，“雪”是白皙，“香腮雪”合起来是写女主人白皙、细嫩的面颊透出来一股一股的香气。这里边的“度”用的非常巧妙，这个“度”是这一句中间唯一的一个动词，她写出来了女主人飘逸的秀发垂下来似乎要遮住面颊了，但是呢，在“度”字之前作者又加了一个“欲”字。“欲度”，那是什么呢？是将垂未垂的样子。秀发的飘逸，通过“欲度”两个字写的令人回味，因为飘逸的秀发是女人美丽、可人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就是头发长得很漂亮，这个长得很漂亮的头发由于睡了一夜，这个妆已经散了、乱了，所以你可以看出那个头发快要垂下来遮住这个女子的面颊了。

“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两句才转入了对女主人梳妆的描写。因为这首词啊，“梳妆”两个字是全词的重点，换句话说整个这首词就是围绕着“梳妆”两个字来写的，“懒起画蛾眉”，我们先讲“蛾眉”，蛾眉是什么呢？“蛾眉”是形容女子的眉毛细长弯曲象蚕的那个触角，这就叫“蛾眉”？“画蛾眉”就讲的是“画眉”，因为“画眉”是化妆中间非常重要的一环，但是慵懒的女主人无心画眉，但是不画肯定是不行的，还得画，只是“懒起画眉”罢了。“懒起”是什么意思呢？“懒起”是心绪不佳，懒得起床，懒得打扮，这个我们上一篇讲的那个《望江南.梳洗罢》中间那个“梳洗罢独倚望江楼”的女主人完全不同，那一篇的女主人呢是一早就起来迅速地画眉打扮，化完妆立即登楼，就像我们上一篇品读时所讲。因为词中的女主人已经得到心上人近日将归的消息，或者是知道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回来，所以梳洗罢就登楼眺望。即使是“过尽千帆皆不是”，仍旧不改痴心。这一篇的女主人是因为无心懒起，不单“画蛾眉”是无精打采的，而且整个梳洗也是懒得动弹。这个“迟”字写出来了她这个梳洗的缓慢、无神、无力。当然最值得玩味的一个字是“弄”，“弄”这个字的本义是“玩”，他把化妆写成弄妆，这绝对不是无意为之的，温庭筠一定是有意为之的，由这个“弄”字你可以看得出来，温庭筠的用词非常讲究，一个“弄”字，“弄”就是玩啊，把化妆当成玩一样，这就把女主人公的百无聊赖，无心梳洗的心理揭示得清清楚楚了。一件很郑重的事情，一旦成了“弄”，那就一点认真的劲儿都没了。读到这里，我们应该明白，上片写的都是梳妆。

下片呢，下片的前两句仍然是写梳妆。这是承接上片而来，但是梳妆已经进入尾声了，梳妆完了还要做什么呢，还要插簪花。簪花是古代女子的一种装饰，它是用绢啊、其它的，罗啊这些叠起来的花，然后插在簪子上。“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这个照花的花就是指的簪花，插完簪花以后，梳妆就结束了。最后一项就是检查，检查从某种意义上讲也就是一种自我欣赏，你看看簪花插的怎么样？看看这个妆化的怎么样？这个时候女主人呢，她面前是妆台上的镜子，后面呢是手拿着镜子，这叫“照花前后镜”。结果了后面插的簪花通过后镜反射到前镜上，结果在前镜上看到了什么了，看到是美丽的簪花和如花的面容交相辉映，花如面面如花，花之美人之美相得益彰，这才叫“花面交相映”。 

想到这里呀，似乎让人感到女主开篇的慵懒有些莫名其妙。这么美好的年华、如此美丽的花容、如此豪奢的生活你怎么会慵懒呢？那么多懒得动呢？下片结尾的“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两句非常含蓄的说出了其中的缘由。“罗襦”是什么呢，“罗襦”是丝绸短袄啊，这个新的丝绸短袄啊，贴着新“鹧鸪”，这个鹧鸪了，指的是鹧鸪图。古人那是先把鹧鸪图绣好，然后贴到衣服上。这“双双”两个字很有玄机，因为女主人梳洗完毕以后，突然看见了自己的衣服上的鹧鸪成双成对，这时候一种孤独之感就油然而生。温庭筠在这首词的结尾呀，采用这种方式很含蓄的点出来了女主人公这个慵懒的真正原因是孤独、是寂寞。因为自己的心上人不在身边，尽管物质条件非常优越，但是感情上的孤寂不是物质生活条件可以满足的、可以代替的。上片起床时那个“懒起画蛾眉”的“懒”，“弄妆梳洗迟”的 “迟”，其实原因都在这，甚至于包括“弄妆”的“弄”原因也在这儿。我们由此可以看出来，这个温词的组织结构的严密工整完全写出来了。因为他前面全都是写化妆，只是在最后两句才点出来她那个慵懒心情的原因。

这首词的主导风格看得非常清楚，就是“香艳”，这是温词的主导风格，也是“花间派”的主导风格。在温庭筠之前，词作为民间的一种新兴文体，它不受文人重视。温庭筠是第一个下功夫写作这种新兴文体的，仅仅是“菩萨蛮”这一个词牌，温庭筠写了十四首，而且篇篇都非常用心，阕阕都极工整，从全篇的结构到每句的用语都极为绵密，这对词这种新兴文体啊是个极大的贡献。当然，抒情圣手温庭筠谱写了大量这种浓词艳曲，也招致了时人和后人对他的诟病，但是了，他步入词坛琼林之后用极大的创造力为新兴的词打下了一片天地，引发了后世无数文人的关注，终于使“词”这种新兴文体进入了众多文人的视野。一个填词的时代，从温庭筠这里开始了，这就是温庭筠的贡献。

下面我们重温一下温庭筠的《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