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联鉴赏 | 云愁未必愁：金锐自说自联

金锐

北京人，祖籍苏州，毕业于北京工商大学，中国楹联论坛管理，中国教师报编辑，曾获东方卫视绝对中国联王称号。

莫愁湖

衣袂浣清波，有美一人，客从三千里至；
情缘皆幻迹，看花万影，佛说五百年开。

自  赏

2013年在南京开峰会，于是挑选了十个南京的景点，让大家写联。我本想十个景点都写一遍，不过犯懒，写了三个，也就没再写了。这副莫愁湖的对联便是其中之一。
      上联以“衣袂”带出，如见清波涟漪，美人歌舞，所以后面接到“有美一人”，而四海之宾客，闻美人之传说，纷从千里而来。朱光潜论诗之美，认为中国的每一个文字，不仅是表意，还是一种符号，代表了从古至今无数意象的叠加。朱自清也曾做过比喻，每一个字、每一个词有很多的意象，有时不必要硬生生地割裂开，这种模糊状态交织在一起才是最美的。就如一颗星是无趣的，但它闪着光，和许多星星构成一个星云时，这种模糊又清晰的美就出现了。顺便说一句，这两段话不是这么说的，我大概按着意思加工了一下，而且我也不记得是谁说的了，好歹找两个名人扣上帽子。说回我自己的联，“衣袂浣清波”会让人联想到曹植的洛神赋，抑或西施在浣沙溪畔，于是这些意象便叠加在了莫愁女的身上。后面则是取《诗经》之意，有美一人，清扬婉兮，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上联比较满意的地方，还有一处，就是虚实的运用。以莫愁女传说串起的是虚线，一种唯美的感觉，而如果这种感觉不能切住莫愁湖，则成了空中楼阁。去过莫愁湖的都知道，湖中央有莫愁女的雕像，故上联如此落笔，美人香草，应不孤矣。
      下联取“情缘”二字发端，是从上联的情感氛围中化处。然莫愁已矣，徒有清波，自然让人生出浮生若梦的慨叹。所以用“幻迹”二字承接。情生情灭为幻，花开花落亦为幻。但这里毕竟不是高僧避世之所，如果真引到这种意境，不是太煞风景了吗？所以，想表达的意境，就是这种如梦如影、不即不离的感觉。最后结句“五百年开”者，既说情缘，亦言花影，便有缠绵悠远的韵味。下联之实，就在于“花影”，莫愁湖荷花有佳名，古人便有“一片花光比西子”、“荷花世界、鸥鸟家乡”等句，故以此言之，可算不粘不脱。此外，下联的连贯性也不错，“情缘”引出“幻”，再引出“影”，最后“五百年开”为收结，将前面纷繁的意象穿在一起。
      我一直以为，联不必太切，必从某地人文地理入手，堆垛史料，条分缕析，未免无趣。至一处有会心之乐，蕴意于胸中，然后情趣相通、风神摇荡，岂不妙哉？故联不可太实，太实则无回旋游走之隙，亦不可太虚，太虚则空无依傍，易生肤泛萎靡之腔。现在网上很多联，深情款款，婉转灵动，但是有一个问题，就是句与句之间缺少关联，这样便造成了文字的琐碎和凌乱。就像散落的珍珠，必须用一根线串起来，才是艺术品。当然，串起之后，那条线就要隐藏在珍珠背后了。

莫愁湖

粉黛六朝香，依稀飞燕垂杨，裙屐重游微醉客；
烟波今日局，说甚劫灰宿草，英雄尚有未抛棋。

自    赏

上一篇写了个莫愁湖的联，这篇就继续写个同题的吧，一来自己偷点懒，二来各位也好有个对比。
    莫愁湖向来有英雄、美人两个主题，上一联的莫愁湖避开英雄，全从美人入手，这一联则是英雄美人兼顾，所以从立意上来讲，没什么新意，老套路而已。
    全联从一个游人的视角入手，起句追忆六朝粉黛之旖旎，飞燕垂杨写莫愁湖周边景色。这里可以看作实写，也可以看作虚写，不过要是能与莫愁湖的历史、人文或风景融为一体是最好的，这样会让联更扎实也更丰满。其实我这里的“飞燕”、“垂杨”是有典故的，可以指向莫愁湖，但是一来，这两个景物太寻常没什么特别，二来这两个典故也没什么名气，所以基本没起到什么作用，只是安慰安慰自己用的——我好歹也花了点心思，往理想的方向努力了下。好在，这里仅仅作景物描写也勉强说得通，其实应该是有更好地选择，不过后来也懒得改了。最后一分句回扣起句，歌楼画舫，醉乎仙乎。
    下联则写凭吊之所思所感，光棍点说，就是给联加点所谓的人文底蕴。位卑不敢忘忧国，总要苦大仇深一番，才好意思说是在写联。当然，这个感慨不能随便发，必须找一个触发点，未免跨度太大。下联的触发点，就是“棋”。棋如世事，起伏诡谲，变幻万千。下联起句“烟波”，既指实景，也借喻纷繁动荡，如棋局一般。劫灰宿草都是烘托气氛的景物，为了引出最后一句“未抛棋”。说白了，就是说，今天这个局面都这个样子了，别再哀叹什么过去的种种悲惨事件了，我们还不一定就死绝了，这棋我还要力争翻盘。用文雅点的说法，就是：“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从古联里找个类似的，则是那句“国手能生劫后棋”。
    总体来看，这联满意的地方，一是气息脉络不错，一气呵成，句式、详略、疏密、虚实的安排变化都还可以。二是气质上与莫愁湖相符，虽然没有硬切，但是敲敲边鼓、兜兜转转，还是没离开了莫愁湖。三是文字比较清秀，对仗也算工整，而整个意态上，既有洒脱清俊，又不乏情怀襟抱，并且两者还算能叫和谐的捏在一起。
    不满意的地方也不少，之前说的，上联第二分句憋了半天劲没什么效果自然是其一。全联没什么新意，不过英雄美人，下结虽然文字上较满意，但毕竟刘省三珠玉在前，这么个半山寨品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而全联脂粉气太浓，缺少金石之声也让我比较苦恼，曾想过将起句换为“粉黛忆前朝，烟波翻旧局”，从铿镪顿挫上来说，自是好一些，但又牺牲了情韵和气息，冷暖自知吧。

鸠竹 总体赏评

金锐的联风温雅明丽，风流婉转。虽然自认为缺少金石之声，但是刚柔相济终归不可强求，刚气太盛的又何尝不羡慕柔情款款的？从这两个莫愁湖来看，第一联好比画里的写意，不着实笔。全联的线索全在一个情字，尤其是下联，完全是情之所至，冲口而出的感觉。相信这种感觉对任何一个联人来讲都不陌生。这是思维游走通畅，情感酝酿成熟的表现，灵光乍现的一般。如果吹毛求疵的话，感觉下联的主语是花影，以一开字收倒不十分确恰。还有就是五百年，去查了一下佛说的轮回，没有五百年这一说，不过有五百年修行擦肩而过之类的现代人语，也有孙猴子被压在五台山下五百年的故事作为佐证，多少也说明五百年作为一个修行的时长是能够被广泛接受的。另外作为写意，不用传统手法，加入些现代人思维，甚至词汇，在风格统一的前提下，我觉得是值得尝试的。
第二个莫愁湖是传统写法，立意构思也还是那些东西，按个人喜好来说我更喜欢第二个多一点。在不能翻新的情况下，对文字的驾驭是个很大的考验，主任显然属于能禁得住考验那一类的。而且营造一种神乎仙乎的意境也是他的擅长，这联看来只发挥了一半吧。“英雄尚有未抛棋”这句很好，能带起全联宗旨，又令人有遐想的空间。

对  联  中  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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