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拿起电话,打回家。
接电话的是父亲,我叫声父亲,父亲一如既往地回答“哦”,但我的狗鼻子却嗅出了那种即将爆发的浓浓的火药味,肯定有问题。接着按习惯问“您吃了吗”。话音刚落,炸弹就爆开了:你母亲说只是出去一下,可已经半天了还没回来。我还没吃饭呢,而且感冒了,还没吃药呢。
“那您先吃点面包牛奶(我知道细心的母亲总会备有零食),再找点感冒药吃(药箱总有常备药)。”从小经常面对父亲突如其来的炸弹,除了造就了我敏锐的狗鼻子,还成全了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真心感谢父亲,这些于我很是受用)。
“不用了。你母亲已经煮好饭了。可是,她不在,我怎么吃?!就这样。”父亲一向的风格,扔完炸弹就挂电话了。
好一句“她不在,我怎么吃?!”。
如果外人听到英武逼人的父亲说这句话,肯定觉得很不可思议。从小也听不习惯的我们现在却很喜欢这句话,因为那里有“你不在,我心惶惶,不知怎么办”的依赖和娇憨,那是父亲对母亲别样的感情,甚于爱情。
从我记事起,母亲很少让父亲独自在家,原因是父亲不高兴这样。有时候,母亲忙完了家务,对父亲说要去邻居家串串门,聊聊天,很正当的事情。可往往母亲还没走开半个钟头,父亲就叫我把母亲叫回来,说是他有事。母亲一回到家,父亲就会斥责她半天“怎么去这么久,你怎么就没想我一个人在家怎么办?你呀,聊起天来就把我都忘了!”可奇怪的是明明受委屈的母亲却常常沉默地接受着这些不公平。
我长大一点,有了思维判断和对抗的能力后常常替母亲打抱不平。可母亲却从未有想替自己争取公平的样子,于是,父亲越发地无理取闹了。
几十年演变成刚才那个样子。
下午,我打电话,再打回家。
这次是母亲接。父亲在睡觉。我调侃:母亲大人,您又放生病的父亲一个人在家老半天呀,自己跑去聊天?
母亲笑了:我煮好饭,去你云姨家借个东西,半个钟头不到。你父亲只不过流点鼻涕,我给他吃过银翘片了。
不说我也猜得出来。父亲总是如此的夸大其词。
可是母亲总是宠着他。
母亲说你父亲从小就没母亲(我的奶奶在父亲四个月就因病去世)。
母亲还说,有事你父亲就会站在我前面。
我理解了,母亲。
我也理解父亲了,母亲。
前几天跟几个女友聊天,谈到父亲的小孩儿样。女伴们都很有同感,直说我父亲也这样,我公公也这样。
其实我们也这样。
小的时候,放学回家,总是很希望母亲在家,没到家门口就会大声喊母亲。不过那时候母亲总是很忙,经常不在家,我放学时。
先生每次回家,如果没看到我或者孩子,就会问“你妈呢”或者“孩子呢”,“人呢,在哪呢”。
人在,心就安。
前几个月,娘家的大伯父去世,我回去奔丧。大伯母落寞地坐着,絮絮叨叨:以后下田回家没人应我的话了。我拉着她的手,绞尽脑汁也没办法解决大伯母的难题。
心情,心情,有心才能滋生出情;人心,人心,要有人才能承载着心。
可是,人没了。
亲爱的人啊,粗茶淡饭有什么要紧呢?年华老去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你在,幸福就在。
你必得在我眼睛看得到的地方,在我耳朵听得到的地方,在我手能抚得到的地方,好好活着。只要你在,世界就在。
“妈妈,妈妈……”哦,儿子放学回来了。
“哎,我在呢。”我欢喜地应着。
儿子推开门:妈妈,你在,真好。
是的,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