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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之殇——假如他从未得第一名【医生手记50】

 

 

 

鲍老师身上共中26刀。花季少年尖子生,何以对恩师如此深仇大恨,如此凶狠?

 

爱之愈深,责之愈切——鲍老师在无意之中已经种下了深深的祸根。只是,鲍老师未察觉罢了。

 

 

那所中学,高中三年级有14个班,1班、2班是重点班。鲍老师是2班班主任,罗学生是2班尖子生,多次考试名列班第一,年级前十名。

 

鲍老师是市优秀教师,很受学生爱戴,被许多学生昵称为鲍嗲。鲍老师对罗学生寄以很高期望,厚爱有加。血案发生前不久,鲍老师还创造条件为罗学生争取了助学金4000元。

 

罗学生刚入高中时在班上是中上水平,在班排名二、三十名。进入高中后一路突飞猛进,高二时冲到班第一名,并长时间稳定。谁知,好景不常在,进入高三后,成绩有些波动,不稳定。于是,鲍老师和同样对罗学生寄以厚望的语文老师经常找罗学生谈心。血案发生后语文老师从学生口中知道,罗学生感觉是被“过分关注和期待”。

 

 

惨剧的导火线是临时增加的写观后感作业。当天是周日,下午考试后按计划本来应放3小时的周假,但鲍老师要求学生留下来看高考励志短片,并要求写500字观后感才能离开。罗学生等几名同学当场提出异议,鲍老师对罗学生说“不想写就转班”。

 

其后,罗学生待在走廊不写,被鲍老师叫唤去教师办公室。罗学生从窗台上取了弹簧刀揣在衣袋里,去了,接着发生了血案。

 

平心而论,鲍老师爱才如命,不会是真的要罗学生转班,一定是被罗学生“不争气”惹急了,才说的“不写就转班”。谁料,正是这句话点中了罗学生的死穴,罗学生的怨恨瞬间被点燃。

 

 

罗学生怨恨什么?罗学生怨恨鲍老师使他陷入如此痛苦、无助、绝望的境地。

 

罗学生本来是中上成绩,但在鲍老师等调教下,一路高歌,一年多时间跃进至班第一。按照通常理解,罗学生应该开心愉悦,神采飞扬。但是,罗同学并没有享受到此等愉悦,反而陷入了无尽的痛苦、彷徨无助之中。

 

 

罗学生是个绝顶聪明的学习料子。他的同学说:“他是“效率型”。我们请教他难题,他都会先模仿一个漫画人物发功的动作,然后很轻松地把解题步骤说出来。”该校校长说罗学生属于“一点就通那种”。我推测,罗学生本人很可能也认为自己是绝顶聪明的人。于是乎,合符逻辑地,学校、老师、父母、同学、他本人,都认为他有实力再往前冲,不应满足于年级前十名,应冲进更好的名次。

 

但是,事与愿违,进入高三,罗学生的名次不但未能再进步,反而“不稳定”起来。何为“不稳定”?不稳定就是有时退步的婉转说法。于是乎,一切乱了方寸,然后按照通常的理解,众口一词认为罗同学不够用功、不争气,更严重的是,很可能罗同学本人也是这么认为。

 

然后,合乎逻辑的系列动作发生了:校长亲自提点鲍老师,要求注意培养更多尖子人才;鲍老师及其同事经常找罗同学谈心;班上经常播放高考励志片,还要学生们写观后感,以期提高学习气氛。我推测,彼时罗学生也一定曾经暗暗鼓过劲、努力过,但是努力以失败告终。

 

彼时,罗学生实际已陷入痛苦、彷徨无助的困境之中,逐渐滑向崩溃的深渊。他的精力已经枯竭,不但无力再向前冲刺,甚至已无力把成绩稳定下来。困境之中,不但得不到慰藉、理解,还要不得不时常面对多种多样旁敲侧击的说教。那种痛苦、无助、失望,不是常人能够理解。

 

 

老师、同学说罗学生孤傲,其实,那是精力不足的本能反应。他在不自觉之中把与他人交往的精力也节略下来,能够节省多少是多少。他某次考试成绩差了也不会更勤力学习,那是因为他已经到了精力极限。

 

还有,罗学生表面上孤傲,但骨子里是极度自卑、不自信和虚荣。他经常在成绩较差的同学面前炫耀自己的成绩有多优秀,帮同学解答难题之前也不忘先做发功动作炫耀一番,故弄玄虚,突显他的异禀。他不与成绩好的同学交往,却又在每次考试后偷偷打听与他的成绩接近的同学的成绩,然后又摆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他一直努力往前冲刺,冲到全班第一,却又多次向同学说自己不想考重点大学。这是怕输、怕出现不理想结果而做出的预先心理防御。

 

到事发前一段时间,罗学生爱网游、学习松懈、非常珍视放假的时光,这是罗同学已无力支撑原有学习强度的表现。任何人,当面对的压力大于其承受能力时,逃避是一种本能反应,也是一种自我保护反应,这种自我保护反应会时不时在有意无意中表现出现。出现这种情形后,如果能够明白其机理,顺应这种反应,就会过得坦然、不痛苦。如果不明白其机理,就会时常陷入自责的痛苦之中。罗学生应属于后者。所以,他内心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对外界的一切都有可能发生剧烈的过敏反应。这是血案突然发生的心理基础之一。

 

 

罗学生为什么会怨恨鲍老师呢?因为,鲍老师对他作的励志说教,其中的道理罗学生都懂,甚至也认同,只是他做不到而已。罗学生是尖子生,理解能力强,那些道理那么显浅,他怎么可能不懂呢?他本人正在为自己不能做到而痛苦郁闷,而鲍老师反复对他说教,这就好比在他的伤口上撒把盐,痛上加痛。鲍老师鼓励他再冲刺,等于是进一步提高期望值,罗学生一定会受到更大的内心压力,甚至会觉得鲍老师是有意为难他、嘲弄他。在班上播放高考励志片,罗学生也很可能觉得鲍老师是有意嘲弄他,让同学看他的笑话。凡此种种,罗学生对鲍老师心生怨恨,且逐渐加重。这也是血案突然发生的心理基础之一。

 

观看高考励志片之后写观后感,对罗学生来说,是变相要求他写检讨。他明知,这种检讨,他事后肯定做不到,而一旦做不到就必定成为老师们再说教的理由,又使他自己再次成为不守承诺的坏孩子,有损其虚荣心。所以,罗学生坚决不愿意写观后感。但是,这个原因是秘密,不会拿出来说。这就是因为写观后感而发生激烈冲突的原因

 

罗学生内心极度自卑、虚荣,其心理死穴是成绩明显下降,在同学面前的形象明显下降。“转班”意味着退出重点班,显然是罗学生的心理死穴。我推测,那一刻,罗学生觉得鲍老师提出“转班”是有意落他的面子,有意害他,长期积累的怨恨瞬间爆发,并无限扩大,终于酿成血案。

 

鲍老师稀里糊涂地被其寄以厚望、厚爱的尖子学生刺杀,恐怕至死也想不明白。此乃教育之殇。

 

假如,罗学生没有遇到鲍老师,罗学生不曾考到全班第一,也许,罗学生还继续过着快乐的中上等生日子呢。

 

 

绝顶聪明,又爱网游的学生,其脑力消耗必然特别大。只要体质稍差,就很容易发生心理问题。这是很值得老师和家长注意的。

 

还有一个细节很值得注意,罗学生的父母是学医毕业的,开了药店。也许,凭着自家药店之利,罗学生被父母安排服用了许多补药。有些补药可以使人脑筋更灵,但同时可能使人更容易出现心理问题,甚至精神问题。如果罗学生有此情形,乃补之祸。

 

 

20171115于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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