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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给刘姥姥戴花,横三竖四插满头,刘姥姥开心今儿真体面
要说大观园哪一天最快乐,答案应该是刘姥姥和大伙一起逛园子那一天。那一天园子里欢声笑语不断,刘姥姥功不可没。今天咱们这篇文章,进入刘姥姥的内心世界来回顾一下当天都发生了什么。
那天天气晴朗,是逛园林的好日子。欢乐从一大早就开始了,而且是从头开始的。
时候还早呢,贾母就带着一群人进了园子。见到李纨准备的各色各样的菊花,贾母兴致高涨,挑了一朵大红色的菊花插在自己头发上,还让我也来戴花儿。凤姐儿听得贾母一声令下,便把一盘子花都插在我头发上,横三竖四的,活活把我扮成了大伙儿眼中的小丑。
大伙儿看着我滑稽的样子,都笑得了不得,一面笑,一面打趣我说,你还不把花拔下来,摔倒凤丫头脸上,她都把你打扮成一个老妖精了。
我才不会“中计”呢。我要感谢凤姑奶奶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生她的气。去年寒冬将至的时候,是姑奶奶给了我二十两银子和一串钱,让我一家老小过了一个暖冬。我这次来,本就是来感谢人家的。现在又被人家抬举,留下来逛园子,已经是意外之意外的惊喜了。所以我嘴巴一张,说出来的话是:
“我这头也不知修了什么福!今儿这样体面起来。”“我虽老了,年轻时也风流,爱个花儿、粉儿的。今儿老风流才好。”
我是真心觉得自己走了狗屎运,能和姑奶奶、和老太太、和贾府结上缘,才有今天的福分。哪个女人不爱美,可怜我一生大部分时光条件不允许,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了,可要光明正大戴戴花,美上一美。
当然,我也知道戴得忒多了一些。但只要大伙儿开心,管他呢。
贾母待我真好,不仅让我和她一样戴花儿,到了沁芳亭,还让我坐在她身边。她随口问我,这园子好不好?我琢磨着,好肯定是好的,可不能随便回答,既得答的符合我的身份,又得达到老太太的预期,让老太太觉得我说好是发自内心的。
“我们乡下人到了年下,都上城来买画儿贴。时常闲了,大家都说,'怎么得也到画儿上去逛逛。’想着那个画儿也不过是假的,那里有这个真地方呢!谁知我今儿进这园里一瞧,竟比那画儿还强十倍。怎么得有人也照着这个园子画一张,我带了家去给他们见见,死了也得好处。”
今天回想起来,我认为我并没有说假话。大观园本来是为贵妃省亲建的,花了大把大把的银子,不好看才怪呢。不过把园子画出来,我是随口说的,没想到贾母自豪地说她的小孙女惜春可以画。喜的我跑过去拉着惜春好一阵看,忍不住对她说:
“我的姑娘!你这么大年纪儿,又这么个好模样,还有这个能干,别是个神仙托生的罢。”
我把惜春当作自己姑娘称呼,可能是太喜欢她了。我们乡下人,一天到晚刨土坷垃,哪里想得到人家这么小一个人儿,就能拿画笔作画了。真是俗语说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打地洞”。
这种感觉,后来在黛玉那里,更为强烈。
说实话,这种感觉,让我有些自惭。贾母不可能体会到我心里五味杂陈的感觉。兴奋的老太太领着我去潇湘馆。中间是一条羊肠小道一般的石子路,两边是布满青苔的泥巴地。我眼看着这么多人,大家都走石子路,肯定挤得不行。我这个乡下老婆子,还是自觉一点走泥巴地吧。
那个叫琥珀的丫头是个热心的好孩子,她喊我上去走石子路,担心我滑倒。我说不要紧,我走惯了的。没想到一说话分了心,脚下踩滑了,跌了一跤。见大伙儿拍手哈哈笑,慈爱的贾母赶紧叫人扶我,生怕我闪了腰,还要人给我捶捶。
我很快自己爬起来,开玩笑说,我哪里有那么娇嫩,哪一天不跌几跤,要这样每次都捶上一捶,那还了得。
就这样说说笑笑,我们一起到了黛玉的房中。我是怎么知道这是黛玉房子的呢?我是看黛玉给贾母捧茶猜出来的。看着房中靠窗户的案桌上有毛笔砚台,书架上满满地摆着书,我故意说,这必定是哪位公子哥儿的书房。其实见过惜春能作画,再见黛玉能写字,我已经不觉得奇怪了,贾府的女人们、女孩们,都是个顶个的。
果然贾母指着黛玉说,这是我这外孙女儿住的屋子,语气里是满满的骄傲。我乘机细细打量黛玉说:
“这那像个小姐的绣房,竟比那上等的书房还好。”
接下来贾母和王夫人、薛姨妈、凤姐儿说起了什么蝉翼纱、软烟罗,我是听也听不懂,看也看不懂。反正贾母介绍的,大大超出了我的生活经验和想象。
好在就要开早饭了。早饭摆在探春的秋爽斋。贾母时刻想着我,还是让我靠近她坐。偏偏鸳鸯把我拉出去,给我嘱咐贾府吃饭的种种规矩,叫我千万别出错,错了可就要闹笑话了。我让鸳鸯放心,听了她的话,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看着凤姐儿和鸳鸯特意为我摆的一双象牙镶金的筷子,我心知拿不动,便说了一句:“这叉爬子比俺们那里铁锨还沉,那里犟的过他!”这话土得不能再土了,但明显大伙儿爱听,看她们笑起来的样子,我就知道了。于是,我又来了一句俗得不能再俗的。
“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
说完,我还特意憋足气,鼓着腮帮子,用这怪表情配合着笑话儿。看到湘云笑喷了饭,黛玉笑岔了气,宝玉笑的滚到贾母怀里,王夫人笑的说不出话,薛姨妈笑喷了茶,探春笑翻了碗,惜春笑疼了肚子,我心里暗暗得意:怎么样,凤姐儿和鸳鸯姑娘,我的表演成功吧。
表演还远没有结束,我肯定还要继续发挥。凤姐儿在我面前放了一碗鸽子蛋,我装傻不认识,说:“这里的鸡儿也俊,下的这蛋也小巧,怪俊的。我且肏攮一个。”凤姐儿配合我说,一两银子一个哟。我费尽力气,好一阵闹腾才从碗里夹起一个蛋来,才伸出脖子要吃它,它居然也会配合我,滚到地上去了。这让我灵机一动,又蹦出一句“金句”。
“一两银子,也没听见响声儿,就没了。”
“金句”一出口,效果马上来。大家伙儿都没心思吃饭了,一个个光顾着看着我笑。
贾母不忍心我被捉弄,让人给我换了一双乌木镶银的筷子。我说了句大实话:“去了金的,又是银的,到底不及俺们那个伏手。”
此时的我,真是不争气。我又想起了去年初冬,女婿狗儿手头紧张生闷气,我开导他说,长安城中遍地都是钱。再看看眼前,贾府连双筷子,都不是金的,就是银的,可惜我拿不来,总觉得还是自家用的筷子顺手。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啊。
凤姐儿不知我心里在想啥,她开涮我说:“菜里若有毒,这银子下去了,就试的出来。”我被凤姐儿拉回到现实中来,附和她说了一句半是笑话半是实话的心里话。
“这个菜里若有毒,俺们那菜都成了砒霜了。那怕毒死了,也要吃尽了。”
一顿早饭就这么开开心心、满满足足地吃完了。凤姐儿和鸳鸯这才对我说,用我来取笑,让我别多心,还要给我赔不是。这我哪担当的起,我反而怕她们两人心里过不去,对她们明说:
“姑娘说那里话?咱们哄着老太太开个心儿,可有什么恼的。你先嘱咐我,我就明白了。不过大家取个笑儿;我要心里恼,也就不说了。”
把话说明了,大家都没有负担。其实我和凤姐儿、鸳鸯,是一个战壕里的亲密战友,目的就是要逗乐大家伙儿,取得大观园一游的决定性胜利。
早饭过后,还有很多趣事,我不一一说了,只是有句话,还得啰嗦一下。那是酒后贾母带着我,亲自给我介绍树石花草时,我感动不已说的一句话。
“谁知城里,不但人尊贵,连雀儿也是尊贵的。偏这雀儿到了你们这里,他也变俊了,也会说话了。”
我哪里是说雀儿呢,我是说我自己,沾了贾府的尊贵气,更难能可贵的是,贾府多数人对我都一点不嫌弃,这让我这个乡下穷婆子,也仿佛尊贵起来了。
人心里一有尊贵感,就好似外表也好看起来,自信心便强了。有了自信心,嘴巴舌头跟着也就利索起来了,好比得了神助似的,越说越能说,越说越会说,越说越有趣,越说越好听。
总之,那感觉美妙极了。我知道我愉悦了大家伙儿,顺便也愉悦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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