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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日报》2017.06.26

“五千年史事二十座丰碑”
刘琨受命喋血太原之第九碑
    王继祖
    图片说明:《晋书·祖逖传》记述:传说东晋时期将领祖逖他年轻时就很有抱负,每次和好友刘琨谈论时局,总是慷慨激昂,满怀义愤,为了报效国家,他们在半夜一听到鸡鸣,就披衣起床,拔剑练武,刻苦锻炼。
    图片说明:刘琨像
    
    琨募得千余人,转斗至晋阳。府寺焚毁,僵尸蔽地,其有存者,饥羸无复人色,荆棘成林,豺狼满道。琨翦除荆棘,收葬枯骸,造府朝,建市狱。寇盗互来掩袭,恒以城门为战场,百姓负盾以耕,属鞬而耨。琨抚循劳徕,甚得物情。
    ——《晋书·刘琨传》


    刘琨,字越石,晋中山魏昌(今河北正定)人,乃汉中山靖王之后。祖父刘迈曾为相国参军、散骑常侍,父刘蕃胜祖一筹,行为清高俭约,位至光禄大夫。名门出身,家学素养,再加上自身的才智,刘琨少有大志,陶冶于胸。论武,刘琨与祖逖同道,雄豪齐名;说文,则与当时名流贾谧、石崇、陆氏兄弟(陆机、陆云)等比肩,共称“二十四友”。20岁出头,刘琨便步入官场,26岁为司隶从事,之后著作郎、太学博士、尚书郎……多受皇家青睐。司马八王之赵王司马伦、东海王司马越,先后执晋政,均器重刘琨。刘琨亦心甘效命,克服重重困难,奉迎惠帝于长安(今西安),被封广武侯。并州刺史司马腾畏刘渊军如虎,私率太原兵民,弃晋阳城而“乞活”冀州,东逃之后,刘琨便在东海王司马越的举荐下,升任并州刺史,受命于国家危难之际。
    临危受命
    光熙元年(306),西晋第二位皇帝,弱智的惠帝司马衷,在做了16年的傀儡之后,被权臣毒杀。刚刚受命的刘琨并没有因此而耽搁,草草告别父母妻眷,在无兵可举,仅有数卒相随的悲怆气氛中,踏上北赴太原的艰难征程。
    刘琨取道上党赶赴太原。上党郡是并州刺史部所辖诸郡之一,是新任并州刺史刘琨的统属之地,与国都洛阳仅一山一水之隔。然而,在刘渊的重兵威慑下,郡县不守,戍兵逃亡。刘琨眼见兵家必争之郡上党,官吏四散,民生凋敝,无守无防,不由仰天长啸,心想:太原尚在数百里外,周边已是刘渊反军横行之地,仅带几名随行兵卒,恐难达太原晋阳。遂暂扎上党,招募军队,以防路途受阻于刘渊之军。时刘渊也前往上党黎亭(今长治南),他早知刘琨盛名,悉知琨在上党招兵,赶往太原。遂派兵沿途截击,断塞道路,欲将刘琨等歼灭在北上途中,早除心腹之患。然而,有善谋之臣进言(《晋书·载记第一》):
    殿下自起兵以来,渐已一周,而颛守偏方,王威未振。诚能命将四出,决机一掷,枭刘琨,定河东,建帝号,鼓行而南,克长安而都之,以关中之众,席卷洛阳,如指掌耳。
    此谋虽高,却不合时宜。也是刘渊决断有欠周全,遂分兵两路,一支北上追歼刘琨,一支南下兵伐洛阳。殊不知兵力一分,便出现首尾难顾之局。既剿灭不了刘琨,也一时难克洛阳。
    刘琨则抱定不至晋阳,决不生还之志,身先士卒,率先冲杀,趁刘渊截击追杀之军,兵锋不继之隙,边战边进,奋力北上,虽有伤亡,却终于到达太原。身临晋阳城后,给刘琨留下的并州治所,太原国之都,竟是惨不忍睹:“府寺焚毁,僵尸蔽地,其有存者,饥羸无复人色。荆棘成林,豺狼满道。”(《晋书·刘琨传》)面对如此惨状,刘琨即刻指挥兵勇城民“翦除荆棘,收葬枯骸,造府朝,建市狱。寇盗互来掩袭,恒以城门为战场”(同上)。在刘琨亲自上阵,事必躬亲,与军民同心戮力的治理下,一座荒芜之城,一座了无生息、难以为继的数百年军事重镇,终于恢复了生气,“百姓负楯以耕,属鞬而耨”,流民回还,士人归附,“鸡犬之声,复相接亦”(同上)。极具远见卓识的刘琨,深知晋阳一旦恢复生机,必遭刘渊所忌,晋、汉争夺晋阳之战,势不可免。遂未雨绸缪,加固扩建晋阳城。
    太原之砥柱古城晋阳,至春秋末赵鞅创建,经战国、秦汉、三国、魏晋,已逾800载,是为北中国军事重镇。到西晋之末季,并州刺史司马腾,有眼无珠,放弃军镇,“乞活”冀州,使晋阳成为一座无官管辖、无军驻扎,民生凋敝,贼寇横生的颓城。中国古代的战争,处于劣势的一方,欲想生存,无非两条出路,一条是屈膝于强者,投降归顺,另一条是凭城踞守,御敌于城垣之外。气吞山河的刘琨,面对颓城,组织晋阳军民,在晋阳古城的基础上,重建拓展了晋阳城。史称,刘琨扩拓之晋阳城:“高四丈,城周四千三百二十丈,合二十七里。”(《元和郡县图志》《太原府志》)如无刘琨之复振,古城之历史,或许另当别论。然而,经过军民努力,刚刚恢复生气的古城,即将迎来的并不是安居乐业,而是又一次生死存亡的大战。
    太原保卫战
    刘琨用短短一年多时间,使并州治地太原晋阳,复振雄风。他的死对头刘渊也没有睡觉,双眼紧盯太原,暗中储备,寻求战机。两个身上都流着两汉皇家血统的英雄和枭雄,将在太原决一雌雄。
    永嘉二年(308),刘渊称帝平阳,他以为刘琨通年建城,一定人疲马乏,趁其建城刚毕,拿下晋阳,向北扩充,正是天赐良机。遂派大军讨伐,志在必得。岂知刘琨所守之晋阳,与当年司马腾所守之晋阳,已有天渊之别。当年晋阳军民大多“乞活”东逸,留下守军寥寥。刘渊匈奴之兵,破晋阳如摧枯拉朽,大肆掠夺而去。如今,城垣坚固,守军齐心,同仇敌忾,非同彼时。刘渊所部进犯之军,攻城受挫,士气顿衰,军需不继,铩羽而归。
    此次刘渊大军兵伐太原,战略用意颇深,是实施其集中兵力,先北后南之策,意在先克晋阳,横扫阳曲,消灭刘琨晋军,说服盘踞太原之北新兴郡的“匈奴北部都尉”、右贤王刘虎,归降自己,与平阳地连一片,兵合一处,一举南下灭晋。不曾想攻城不克,兵锋受阻,反被刘琨所败。只好暂且收起灭晋企图,全力对付刘琨。对于刘琨,这次太原保卫战,初战告捷,打破匈奴不可战胜神话,士气大鼓,军威大振。尤其是实现了他据太原而与国都洛阳,南北挟制刘渊,使之放弃南下灭晋之战略,初见成效。
    永嘉三年(309),久踞新兴郡匈奴右部刘虎部,其下属铁弗部落,与鲜卑白部勾结,投降刘渊。晋并州刺史刘琨,乘匈奴右部内讧,遂率军出阳曲城,过石岭关,讨伐刘虎,欲夺回并州失久之地新兴郡。患病之中的刘渊,忽闻刘琨率兵亲伐刘虎,急派爱子刘聪乘虚北上,直扑晋阳。刘聪乃当时名将,以骁勇善战,鲜有败绩而著称。多经战火砥砺的晋阳守军,牢记刘琨叮嘱,紧闭城门,以守为攻,对刘聪之攻战叫阵,不予理睬,凭借城高池深,多次击败敌军猛打狂攻。在固若金汤的晋阳城前,刘聪一筹莫展,终因伤亡惨重,不利恋战,挥兵而退。
    永嘉四年(310),天不假年,刘渊病逝。刘聪兄弟失和内讧,刘聪杀其兄,自称汉王。镇守太原的刘琨,乘刘氏内讧,再举讨伐刘虎之役。汲取上次进兵仓促,兵源不足,无功而返的教训,刘琨向久与刘虎对垒的鲜卑拓跋部首领猗卢,借骑兵两万,与己军同力戮敌。刘虎匈奴军在刘琨与猗卢合力打击下,兵败溃逃,新兴郡收复。役后,刘琨履约,内迁新兴郡属县楼烦(今忻州市宁武)、马邑(今朔州马邑)、阴馆(今朔州下官城)、繁峙(今忻州繁峙)、崞县(今原平崞阳)五县人口,充实新兴郡,而五县之田土归猗卢。此后数年,太原国之晋阳、阳曲、寿阳与新兴郡之忻县、定襄,以及乐平郡之昔阳等州县,土地毗连,尽属并州。刘琨力挽西晋颓势,增强了实力。为此,西晋怀帝嘉奖刘琨,赐封其为平北大将军。但是,局部的胜利,对于大势已去的司马晋王朝,杯水车薪。刘琨深知,这只是短暂的军事优势,只是守备太原时间得到了延缓。
    成为匈奴汉国第二位皇帝的刘聪,睚眦必报,必欲雪晋阳败绩之耻。永嘉六年(312)正月,他委命镇北将军靳冲、平北将军卜翊,分兵两路,合击刘琨。靳、卜两军,依仗数倍兵力于刘琨,将晋阳城围得风雨不透,轮番猛攻,不给守军以喘息之机。激战两月,攻城者死伤无数,无寸土之功;守御者粮弹将绝,,无法退敌。就在两军进退维谷之时,刘琨友军鲜卑猗卢派援军及时赶到。城内城外,里外夹击,刘汉靳冲、卜翊两军,大败而逃,溃不成军,晋阳之围立时土崩瓦解。晋阳之围虽解,刘琨虽然败中取胜,然而,西晋王朝却在这次晋阳之役稍前灭亡了。当刘聪大造北伐晋阳,势在一鼓荡灭刘琨之师的舆论时,更大的军事行动却在隐蔽中进行。他亲遣生力军,由勇冠三军的族弟刘曜和羯人猛将石勒为统帅,直驱西晋之都洛阳。很快洛阳城破,晋怀帝被俘,解押汉都平阳。虽然秦王司马邺在西安称帝,史称愍帝,但实际上西晋已经灭亡。被围晋阳的刘琨,面对国灭,只有仰天长叹,抱定与晋阳城共存亡,死守太原,尽天命而鞠躬尽瘁,完成着一个臣子应守的底线——尽忠成仁。
    晋阳失而复得
    并州刺史刘琨,敌后坚守太原最后的几年,实际上是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在竭忠效命国家的信念中度过的。他抱定必死的决心,派与自己忠贞守一的心腹爱将温峤,密潜江南,觐见金陵王司马睿劝进,请其继国祚、临大统,复生晋王朝。此时,他本人完全可以放弃太原,南下亲去劝进司马睿。但他没有这样做,他要用生命之血书写自己的忠行。他在永嘉六年(312)大败靳冲、卜翊围困晋阳之役后,痛定思痛,立即整饬军务,积聚粮草,准备迎接更加残酷的战斗。作为久在沙场,欲做断头将军的刘琨,他心里像镜子一样清楚,不克晋阳,刘聪绝不会罢手。
    秋七月,忽传并州刺史部镇守雁门的乌丸部兵变叛晋,南下骚扰新兴郡。刘琨深知新兴乃太原北屏,新兴郡若失,势必造成太原南北受挟、腹背受敌之虞。遂亲率精兵,密出晋阳,先抵阳曲,再达石岭关,直赴忻州救援。汉帝刘聪密闻刘琨离开晋阳,即遣河内王刘粲、中山王刘曜,领精骑奇袭晋阳。刘琨下属,太原太守高乔、并州别驾郝聿,早心存二志,惧死求生,在聊作抵抗后,便开城投降。汉军不费吹灰之力,沦陷了刘琨苦守了六七年的军事堡垒。早已恨极刘琨的汉军将帅刘粲、刘曜,惨杀刘琨父母双亲,掠劫城中府库备用。有史家分析:并州部乌丸兵变叛晋降汉,吸引刘琨北上防御,原本是刘聪多攻晋阳不克,夺取太原无望,变武略为智取的一招诡棋。否则,汉军怎知刘琨密出晋阳,潜派奇兵突袭?而晋阳守城之将,佯作一战,便出城而降,如同内应,演绎得神出鬼没,无人知晓?此虽是后人之析,仍有很多情由,费人思猜。
    刘琨远离晋阳,忽悉晋阳城失,父母被杀,还救无望,进退失据,只好率兵众投奔拓跋猗卢。猗卢见晋阳陷于汉军,刘琨如漏网之鱼,急派爱子拓跋六修,率兵众六万,与刘琨所部之军为先锋,兴兵南下。自己则亲率大军20万为主力,风烟滚滚直扑晋阳。猗卢如此慷慨亲率大军,助刘琨反攻晋阳,不仅刘琨始料不及,就连攻克晋阳的汉军也毫无准备,猝不及防。兵锋勇锐的拓跋六修,军临晋阳城下,亲自挑战,汉将刘曜则仓促应战,六修、刘曜即刻血战于汾河之东。片刻之间,刘曜不敌,大败而逃,遁入城中。时猗卢大军也到,众军合作一处,,把晋阳城围得水泄不通。当夜,困守城中的刘粲、刘曜,深知晋阳城新降,底情不明,难于久守,遂放纵士兵,大肆劫掠,乘城西傍临蒙山,有蒙山道(即今风峪沟),围兵不继,越蒙山而西逃。
    经此大战,晋阳城虽失而复得,但沦陷期间,军民失散,城防多毁,粮廪被掠,仓储尽罄,已难守备。刘琨只得暂时放弃晋阳,移往阳曲,召集亡散,以图再举。此次晋阳守将叛晋,连太原郡守、并州别驾这样的官员都失节投降,加之父母双亲被戮,对刘琨从精神上打击颇大。欲再复振当年初至太原时的军心、士气,刘琨似有心无力。想当年,刘琨受命危难,临危涉险,时之太原城无防,官无署,财狼当道,民生凋敝。他建府狱,修城垣,召散民,集游勇,把一个了无生息的古城,振兴于一旦。每当刘渊之军围困晋阳,虽总是外无救援,孤悬敌后,但每次都能以弱胜强,信心百倍。面对强敌,他潇洒倜傥,月夜登楼,清啸于百万军中,匈奴兵闻之,皆凄然长叹。待中夜月斜,他更吹胡笳,笳声悲切,围敌流涕,欷歔不止,生怀土思乡之情。向晓而复奏之,贼兵无心再战,撤兵弃围而走。史称,刘琨不用一卒,以攻心为上之策,兵不血刃,尽退围城之敌,成为千古佳话。然,时下之晋阳,军心不逮,民力不足,粮储不继,后援乏力,还能守得何时?
    喋血太原
    又是三年过去,历史进入建兴四年(316),也就是刘琨“太原保卫战”的最后一年。这一年,先是友军鲜卑拓跋猗卢部发生内乱。内讧中猗卢被其子所杀,猗卢手下左将军卫雄、信义将军箕澹与刘琨寄食鲜卑为其人质的儿子刘尊等,为避杀戮,率部三万余户众,牛马羊十万余头,投奔刘琨。是时,晋阳城已修复,刘琨已离阳曲返晋阳。急待民力与军备充实的并州治所,得此三万余户众。顿时再勃生机,刘琨则一扫颓顿之心,雄心复燃。天公作美,恰在这年夏七月,刘汉之都平阳。初旱继蝗,灾情日重,百姓流亡,哀鸿四奔,饿毙者十之五六。汉国大将、羯人首领石勒,见刘汉国力锐减,国势日颓,久储自立之志渐明,放开胆量大力发展,时刻准备另立门户,自起炉灶。他风闻太原刘琨新得鲜卑三万户,既是兵源,又是粮源,便自作主张,亲率兵勇,不与刘汉皇帝招呼一声,直临太原,兵列晋阳城下,欲吞并刘琨,壮大自己。刘琨新得兵众,士气正振,急待乘势而发,扩充壮大。见石勒来侵,遂大开晋阳之城,与石勒激战于汾河之滨。这次刘琨、石勒之晋阳大战,或许是刘琨有以逸待劳之优势,或许是石勒情急冒进,兵备不周,亦或原本就是石勒智设之欲擒故纵之计。总之,刘琨大获全胜,石勒甘拜下风,全军退却,放弃围困晋阳之役。但石勒并没一刻消停,而是派其侄勇将石虎为先锋,率军攻伐并州刺史部所属之乐平郡(今阳泉昔阳),自己为中军殿后。乐平郡太守韩据,见石虎、石勒先后而至,马壮兵强,军威逼人,急派探马报知晋阳,求援于刘琨。
    刘琨刚刚在晋阳城下大败石勒,春风满面,心滋骄情,正揣想如何乘势而发,利用高扬之士气,再挫汉军。见乐平告急,也不深思,更不探侦实情,便准备亲率新附之猗卢部兵众急往救援。卫雄、箕澹见状,急忙劝谏(《资治通鉴》):
    此虽晋民,久沦异域,未习明公之恩信,恐其难用。不若且内收鲜卑之余谷,外抄胡贼之牛羊,闭关守险,务农息兵,待其服化感义,然后用之,则功无不济矣。
    二将所言既符实情,又入事理,字字珠玑,句句泣血。然而,被新胜冲昏头脑,刚愎一时的刘琨,以为石勒之军新败退却,不敢言勇,而乐平一旦丢失,则并州守域更小,又失支撑,遂求胜心切,置良言于不顾,匆匆忙忙,兵救乐平,铸成“一失足而千古恨”之大错。
    或是为避刘琨新胜之锐气?亦或是正盼刘琨求胜心切入套?石勒见刘琨亲率兵众直扑乐平,遂指挥大军一路退却,不与接战。一直佯败后撤至广牧之南(今寿阳广牧),居险守要,暗设伏兵,只待刘琨入彀。头脑发热,轻敌冒进,孤军入险的刘琨大军,按着石勒的精心设计,屯兵广牧。已是兵处险地,万分危急之际,心高意大刘琨,尚不觉已是一发千钧,仍分兵两路,轻率派箕澹领步骑兵二万,继续追敌南进,穷击石勒佯退之军。用兵慎重的箕澹,深知一步涉险,万劫不复,亦不得有违将令,只能冒死前行,心中暗拿主意,一旦陷围,自拿主张,再不听命于刘琨。结果恰如箕澹所想,所率之军,果然陷入石勒预设之伏。由于行进中箕澹已有所备,遂率军拼死突围,自带所部回归代地原鲜卑部,不再顾及于刘琨。这边得胜之石勒大军,不追北遁箕澹之军,而是乘胜直驱广牧,向刘琨大本营杀来。猝不及防的刘琨,见箕澹先锋之军尽失不归,敌军又蜂拥而至,只好放弃救援乐平计划,率兵急返晋阳。殊不知,在刘琨率大军离开晋阳不久,石勒另一支后备梯队,乘虚而兵袭晋阳。受命防守晋阳城的并州长史李弘,见石勒大军势众,不做抵抗,献城投降。待刘琨败逃晋阳城下时,晋阳早在石勒手中。刘琨再次丧失立足之地,进退失据,只好率领残部杀开一条血路,投奔幽州鲜卑段匹磾部,以图再举。
    在寄人篱下的这段人生最后的日子里,刘琨痛悔自己一着不慎,葬送全盘之误,痛悔不听忠言,刚愎自用之失。在其《答卢谌书》中自责:
    自顷辀张,困于逆乱,国破家亡,亲友凋残。负杖行吟,则百忧俱至;块然独坐,则哀忿两集。
    他已经深深地感觉到,重整旗鼓,再复太原,已成泡影。未几,便死于段匹磾之手。刘琨虽未殉节太原,但至死时时不忘己任,他为太原而死,为太原而亡,可谓喋血太原。功业未得建,夕阳忽西流。时哉不与我,去矣如云浮。
    ——刘琨《重赠卢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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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王之乱”与刘渊崛起
    曹魏之后的司马氏王朝,所以称“晋”,乃与太原有些关联。溯其源,魏之末年,朝政落入权相司马昭手中。司马昭被封晋公,封地便在并州刺史部所辖的两国四郡,即太原国、西河国,上党、乐平、新兴、雁门四郡,以及司州的两个郡。当时并州部的治所就设在太原国的晋阳县。未几,司马昭又晋封为晋王。这个司马昭特别欣赏前代人曹操。东汉末之曹操名为汉相,实为汉政权的掌控者,取东汉而代之,乃顺理成章之事。然而,曹操不干,他要把这个伟大的改朝换代的事情,留给他的儿子曹丕来完成。逮曹魏之末年,历史的重复,相似得惊人。司马昭和当年的曹操一样,实际操控了魏国的一切大权,取魏而代之,如探囊取物。但是,他不干,他要学曹操,交给儿子司马炎去干。流传至今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大概就是指这件事。当年,曹操死,子袭魏王,曹丕逼宫,汉献帝“禅位”,曹丕临帝,以王号为国号,建魏。46年后,司马昭死,子袭晋王,司马炎逼宫,魏元帝“禅位”,司马炎临帝位,以王号为国号,建晋。除了时间上错位46年,其它何其相似乃尔。
    然而,逆历史发展潮流而动的司马晋朝,实行封王政治,推崇门阀治国,举国之中“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封王无约束,君昏内讧起。除去灭吴前的16年,再除去“八王之乱”的16年,国家真正的一统,也就是仅仅10余年,便在自掘坟墓的“八王之乱”中迅速衰亡,走向覆灭。综观短命的晋国,初始,封有国姓王27个。其中,权力大、势力强,较受朝廷信任,委以重权者有:汝南王司马亮、楚王司马玮、齐王司马冏、赵王司马伦、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长沙王司马乂、东海王司马越,八位王。晋武帝司马炎死后,惠帝本是一个没有常人之智的白痴,而皇后贾氏,却是一个手段歹毒、又有政治野心的人。武帝初死,其岳丈杨骏和杨太后,父女合谋,趁新帝之乏智昏聩,外戚势力把持了朝政大权。皇后贾氏与杨太后父女不和,便联络楚王、都督荆州诸军事、镇南将军司马玮,在汝南王司马亮的参与下,以突然袭击的方式,诛杀杨骏及其党羽,灭杨骏三族,屠数千之众。狡诈的贾后利用楚王灭掉与自己争权夺利的杨氏外戚势力后,又借惠帝之诏,斥责楚王司马玮,擅杀朝臣,图谋不轨,除掉楚王和楚王的支持者汝南王司马亮。如是,朝廷一切大权尽落贾后“彀中”。惠帝虽庸,太子司马遹却聪明而刚猛,太子司马遹虽非贾后亲生,却由贾后从小带大。贾后及其党羽畏恐将来太子继位,对其不利,又先废太子为庶人,继而将其杀害。为了政权,仅仅一个“畏恐”,便大开杀戒,除之而后快,何其毒也。贾后之党的所作所为,又给了早觊觎帝位的赵王司马伦机会。时司马伦为征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兵镇关中。他以“为太子报仇”为号召,起兵问罪,杀掉贾后,灭其同伙,拥兵自重,先自封为国相,后废惠帝,自立为皇帝。于是,齐王冏、河间王颙、成都王颖,联合起兵,组成联盟,伐罪洛阳,讨剿伪帝司马伦。司马伦孤木难撑,被“三王”之兵所杀,齐王冏迎惠帝复位,亲掌朝政于一旦。不久,河间王颙、成都王颖以齐王冏骄恣专横,擅杀朝臣,不听劝谏为罪名,联合长沙王司马乂,攻杀司马冏。之后,河间王颙、成都王颖又与长沙王乂,不和混战。长沙王乂约东海王越,共守洛阳,抵御颙、颖。四王分为两个阵营,混战多日,终因防守洛阳的阵营,内讧骤起,东海王越捕长沙王乂,献洛阳城,降成都王颖、河间王颙。如此“八王之乱”,兄杀弟,弟弑兄,侄杀叔,时而联合,时而互攻,自相残杀,末了连河间王颙、成都王颖也死于非命。混战16年后,从汝南王司马亮到东海王司马越,七王一后被杀,只剩东海王司马越“孤果仅存”。
    在“八王之乱”中,皇权坠落,天下大乱,人祸不息,天灾又起。王朝分崩离析,难民流民遍野。史载,关中人口十万余流入汉川,河东数万家流入河南,益州数万众流入荆湘……刘琨上书他在并州目睹:“臣自涉州疆,目睹困乏,流民四散,十不存二,携老扶幼,不绝于路。”(《晋书·刘琨传》)哀鸿遍天下,暴乱潜其中。只要一人振臂,便会万众呼应。终于,李特所率的流民暴动,突发益州(今四川)。紧接其后,王弥在青、徐,张昌在江、汉,王如在豫、荆,杜弢在荆、湘,……全国性难民暴乱,此起彼伏。“八王之乱”带来了“游民暴乱”,引发了匈奴、鲜卑、羌、羯、氐,五个民族的反叛,一场史称“五胡乱华”的风暴,就从并州所辖的“西河郡”,由东汉末年内迁的匈奴左国部刮起,席卷北中国大地,最终宣判了西晋王朝的覆灭。
    率先发难的是汉化的匈奴人刘渊。刘渊是匈奴贵族,字元海,是呼韩邪单于的后裔。其祖父於扶罗是匈奴南单于羌渠的儿子。东汉末年,黄巾大起义,时南匈奴已内附东汉,南单于命其子於扶罗率匈奴兵援汉,镇压黄巾军。但是,羌渠自己却在匈奴内讧中被人所杀。黄巾军被镇压后,於扶罗有国难奔,有家难归,遂留在汉地,自立为单于,再竖南匈奴大旗。刘渊的父亲,於扶罗单于的儿子,被汉皇赐姓刘,取名豹,为南匈奴的左贤王。在镇压黄巾军中壮大的曹操,统一中国北方后,为集中精力消灭孙权、刘备,便用政治手段,将内附的南匈奴分为五部,准其内迁,把他们作为防御北匈奴南侵的北陲戍边之伍。据《晋书·北狄传》载:
    建安中,武帝始分其众为五部,部立其中贵者为帅,选汉人为司马以监督之。魏末,复改帅为都尉。其左部都尉所统可万余落,居于太原故兹氏县;右部都尉可六千余落,居祁县;南部都尉可三千余落,居蒲子县;北部都尉可四千余落,居新兴县;中部都尉可六千余落,居大陵县。
    这五部内迁匈奴,除南部都尉所率之三千余落(落即户),驻蒲子县,属河东郡,距太原较远外,其它四部,都分布在汾河中游的太原国周边。这五部匈奴以左国部最强大,内迁后发展也最迅速。当年五部的总首领刘豹左贤王,就驻跸于左国部,屯于今离石的左国城大本营。
    “八王之乱”时,匈奴五部首领刘豹已逝。操控西晋大权的成都王司马颖为借匈奴力量打击异己,便封刘豹之子刘渊为北单于。其实早在此之前,刘渊已有晋惠帝所封的“五部大都尉”之职,统领全部内迁匈奴。刘渊乘司马颖拉拢之机,公开召集五部都尉,在左国城以助司马颖抗并州刺史司马腾为口实,举起叛晋大旗。五部都尉闻之立即响应,拥戴刘渊为“大单于”。公元304年,西晋永安元年,刘渊以左国城为都(有说以离石为都),称汉王,以汉家外甥的名义,打着“复汉”的口号,举起了网罗人心的旗帜。
    追述刘渊,史说他是匈奴人,其实,从汉元帝初,汉匈和亲,王昭君入胡为呼韩邪单于阏氏,南匈奴附汉后,至晋惠帝,三百五十余年间,一直生存活动于黄河河套和大青山之南。三百余年后,逮刘渊祖父於扶罗时,已基本汉化,匈奴贵族更以刘姓有汉皇血统为尊。刘渊的父亲刘豹即为刘姓取汉名,已没有匈奴名谓的影子,其母呼衍氏,虽为匈奴四大姓,但后入鲜卑。到刘渊时,已是汉、匈奴、鲜卑血脉,汇融于一。史称,年轻时的刘渊,勤奋好学,更拜西晋硕儒上党崔游为师,饱读《诗》《书》《易》三经,酷喜《春秋左氏传》、“孙吴兵法”,《史记》《汉书》、“诸子百家”,无不综览。(参见《晋书·载记第一》)已是一个精通文学武事,地地道道汉化了的匈奴后裔。待兴兵反晋,刘渊高举“复汉”大旗,自称“汉王”,另立国号“汉”后,归附者仅汉人就达数万之众。一时间兵锋颇健,所向披靡,很快西晋并州部所辖二国四郡,半数落入其手。坐镇太原的晋并州刺史、皇族东嬴公司马腾,与刘渊几经交手,初尚有余力主动进攻,后连连败北,从无胜绩,成为太原军事史上最不值一提的军队。到后来竟然在西晋王朝对他最寄厚望的关键时刻,放弃守土,不顾百姓,惶惶如漏网之鱼,带领太原溃军“乞活”(逃跑)去了。
    对此放弃责任、临阵脱逃毫无约束能力的西晋权臣东海王司马越,深知太原重镇,对国之首都洛阳性命攸关,遂命矢志报效国家,不顾个人安危的刘琨为并州刺史,赴任太原,重振并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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