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照泾水 碧血染皖南-------记新三团突围经过
张日清
新四军军部驻皖南期间，我在军部教导总队第一大队任大队长。北移前夕，军部副参谋长周子昆找我谈话，要我到第三纵队去当参谋长。我说“部队情况不熟悉，还是到团里去吧!”他说“好，你就到新三团吧！”接着，他就打开地图，向我介绍了周围友军部署情况和我军北移路线，即先到茂林，然后向东经郎溪、广德到苏南。我到新三团当参谋长后，便抓紧做了行动前的准备工作。
新三团原驻南凌的何家湾.根据军部的行军计划，我们三日从驻地出发，四日到达云岭，当晚从章家渡过了青弋江。五日，部队到达风村后停下休息。六日晚，根据军部部署，继续向东南方向行动。
七日拂晓，先头部队到达玉岭，突然遭到国民党军四0师的阻击，我军奋勇冲杀，很快占领了丕岭，然后沿着百户坑向星潭方向前进。这时，我带一个营也迅速占领了百户坑右侧的山岭，向南进攻，在星潭附近与顽军展开了激战。星潭，座落在百户坑的出口处，在它前面的山岗上修建了几处堡垒，我们的部队就在这些堡垒前面与顽军对峙着。战斗从早晨一直打到下午三四点钟，我正在着急，忽然军部作战科长李志高来到前沿阵地，向我传达了命令:“军首长正在下面纸棚里开会，准备今晚向星潭突围，你们要立印做好部署，听候军部命令!“我当即把营、连长找来来，传达了命令，作了部署，并派了一个排到前沿阵地，监视堡垒里的顽军活动。但是，我们一等再等，直到茅草亮还没有什么动静。
八日早晨，我下山去打听消息，刚过山梁就看到军部人员正往后撒，我赶紧来到纸棚附近，才知道军部已经撤退了.我预感到情况不妙，便立即回去带了部队下山，跟着军部后撤.快到高坦时，夭色已黑，先头部队忽然停下来，几千人在山谷中冒雨伫立，我命令部队就地休息，一个人到前面去打听消息.先见到李子芳、黄诚等政治部的负责人，接着见到了叶挺军长。
”你们哪个部队的?”他问。
“新三团的”我回答。
“你是什么职务?“
”参谋长！”
”你们有多少人?”
”一个营！”
“好，现在茂林方向的顽军正向我进攻，你赶快带领部队占领前面的山头，堵住顽军，保卫军部，只准前进，不许后退！”
接到命令后，我立即带领部队从后面跑步向前，占领前面的山头。我们刚刚进入阵地就同国民党四四师打起来了。这时，战士们已有两天没有吃饭，十分疲劳，但是一打起仗来，把什么都忘记了。他们从八日晚上一直打到九日下午，粉碎了顽军多次冲锋，仍然坚守着阵地。大约是在下午三四点钟，我来到徐家祠堂。请示军长怎么办？这时，叶军长一个人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心情十分沉重，军部参谋处长张元寿正在焚烧文件，屋子里一片沉默。半天，叶军长才开口说话：今晚突围经铜繁过江到，江北集合，谁先到江边谁先过江，你们的任务是坚持到黄昏我派特务团来接你们的防。”听罢，我立即赶回阵地，作了部署。
九日晚上，部队沿东流山西脚向北移动。雨，仍下个不停，山路崎岖、泥泞，行军秩序很乱，没走十几里，就迷了路，加上情况不明，部队互相干扰，结果转了一夜还没有走到大康王。天亮后，军部传来命令:部队在石井坑集结、休整。各部要立即占领周围山头，做工事、筹备粮食，作坚持一周的准备。
我们新三团驻守在石井坑以北的一带山岭上，我们筑好工事后，便密切注视着大康王方向。大约是十一日下午，前面忽然来了许多人，为首的打着白旗，一边走一边喊着：“我们是来投降的，请不要开枪！”我一看情况不对，估计一定是顽军耍的阴谋，当即命令架好机枪，防止顽军突袭。果然不出所料，这队顽军来到跟前突然开火，一场激烈战斗又展开了。顽军依仗他们的优势兵力，不断增援向我们发起冲锋，我们坚守着阵地，一次又一次地打退顽军的进攻，机枪子弹打光了，就拿起手榴弹，手榴弹打光了，就用枪托和他们拚。尽管打得很艰苦，可是没有一个人畏缩不前。我们的战士大都是三年游击战争锻炼出来的，坚毅顽强，英勇不屈，不愧是革命的战士，不愧是中国人民的英雄儿女！当十二日战斗最紧张的时候，一支三百多人的队伍来到我们阵地，他们是刚从螃山一带撤回的新一团战士这时，他们虽然已经不成建制，但是仍然和我们一起英勇地战斗了一天。
十二日下午，周围已全是顽军，离我们最近的也只有三四百公尺，战斗更加激烈，顽军整营、整连地向上冲，我们的伤亡十分惨重。入晚，顽军见强攻不下，便改变花招，使用火攻，顿时周围山上燃起熊熊烈火。火乘风势，越烧越旺，在这紧急关头我急中生智，忽然想起了一个以火治火的办法，立即命令战士也点起火来，先行将阵地周围的杂草、树木烧掉，切断火路，这样才稳住了阵地.经过几天的残酷战斗，人员损失太大，我们这个营只剩下八十多人，为了恢复战斗力，我将部队改编成一个连，由营长带领，坚持战斗。
黄昏前，周桂生、黄火星、钟德胜等同志来到阵地传达突围命令。我问:“怎么突法?”他们说：“现在老三团还保持着建制，让他们在前面冲，你们随后跟进，根据他们的指示，我立即作了布置，等待突围命令。
军部的意图是:以老三团、新三团为一路，向西北方向先行突围，走章家渡过河，以便吸引国民党五二师、一0八师的主力向西，然后，以军部率教导队为一路，抓住顽军力量薄弱环节，向东北突围，天黑后，突围开始了，顿时山谷里响彻了密集的枪声、炮声，阵地前边出现一片火光，我们带领部队趁着枪弹照亮的夜空，选择顽军阵地的薄弱环节，边打边冲.这时，同志们只有一个念头:.冲过去就是胜利互.跑着跑着，忽然我身旁“哎哟'一声，一个同志倒下了。这位同志就是我们纵队司令员周桂生。这天夜里，我们从六七点钟一直打到次日拂晓，一路上不知冲过了多少山头，牺牲了多少同志，最后才来到章家渡.这时，和我们在一起的只有三四百人，其中有新二纵队副司令员冯达飞、新三团政治处主任阙中一和作战科长王培臣等同志。
章家渡紧靠青弋江北岸，江心有一片大沙洲，我们赶到南岸时、天色刚亮，对面章家渡的房屋隐约可见，因急于过江，大家来不及观察情况，就涉水强渡.不料国民党新七师早已封锁了青弋江，看到我们一踏上沙洲就突然开火.幸亏天没大亮，我们趁着晨雾赶紧撤回南岸。这时后面的顽军也追了上来，大家急忙分散突围，部队失去了指挥，只好各走各的了。在混乱中，我看到冯达飞和阙中一两同志，但转眼就不见了。我连忙沿着青弋江岸向下游跑去，跑着跑着.忽然后面传来一片喊声:”抓住他，抓住他，他是个当官的！“’原来这时我还穿着一件皮大衣，背着一只皮包，带着一支手枪，被顽军发现了。我从江岸上一下子钻到玉米地里，这块尚未收割的玉米地救了我的命.我在这里转了一圈，又偷偷地跳进附近的一所祠堂，钻到神台后面一个空档里躲了起来。不一会，进来两三个顽军，他们围着神台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我。一个说:'怪了，我亲眼看见他进来的，怎么没有啦”另一个说“不管他有没有。放火烧吧”还有一个说''这是祠堂，祖宗牌位不能烧!”就这样，他们又折腾了半天，终于失望地面走了。
我在这里整整躲了一天，不时听到外面传来的枪声、喊声和抓人的声音。这时，我心如刀绞，恨不得立即出去和他们拚了，但是，理智使我清醒下来:冲出去只有白白牺牲。好容易等到天黑，听到外面的声音慢慢地静下来，我才悄悄地走出祠堂，继续向青弋江下游摸去。在路上，又断断续续地汇集了二十几个人，然后来到一个沿河的小村子里，我们敲开一家老百姓的门，主人一听我们是新四军的战士，都热情地招待我们，给我们弄了饭吃，又介绍了附近的情况。在这里，我们没有久留，便都脱了军装，换上便衣，把长枪丢了，带上短枪，并且请了一个响导带路，继续沿河向丁家渡走去。从丁家渡过江，便到了左坑。我们听说南陵、繁昌一带国民党军队不多，便决定化整为零，分散行动，经三里店到铜、繁一带江边集中，然后伺机北渡到无为。
一路比较顺利，两三天功夫便到了长江南岸的集中点。在江边，我们找到了当地的区委书记，这时才知道，政委黄火星和特务团政委张闯初等同志已先我们两天，第一批过江了。我们又等了几天，搞到两条小船，大约于一月二十一日也开始过江，这一批共有二十多人。
自从皖南事变发生后，日军也加强了对长江的封锁。白天，汽艇不断在江面巡逻，但晚上，有时就停泊在江边.我们渡江那天夜里，江面上雾气茫茫，迎面看不见人.我们驾驶的小船快到北岸时，隐隐约约看到一条灰暗的堤岸，船老板连忙拿起锚绳向岸上抛去，只听“档啷“一声打在铁皮上，仔细一看，原来不是堤岸，而是敌人汽艇的船板。这时，大家都捏了一把冷汗，赶快调转船头向江心驶去，幸亏敌人睡得像死猪一样，没有发现，我们才放下心来，又悄悄地把船驶向北岸。上了岸，我们躲进了一个小村庄，恰巧碰上日军扫荡，不得不又蹲了一天。大约是一月二十四日，我们终于来到了江北游击纵队司令部，见到了孙仲祖和曾希圣。在这里，我住了两个星期，通过一个地方人士的关系，办了两张日伪政府的“良民证”和“选民证”然后就坐上火车、轮船，公开地走芜湖、南京、镇江到了苏北新成立的新四军军部。我见到了陈毅，汇报了皖南事交的情况。不久，我就被分配到一师二旅六团当团长。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