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本文摘自《辽沈战役亲历记》（原国民党将领的回忆），作者侯镜如，当时系国民党第十七兵团中将司令官。
侯镜如（1902年10月17日—1994年10月25日），号心朗，河南永城人。
河南永城人。1923年，河南省留学欧美预备学校英文科毕业。1924年郑州大学理科肄业，同年进入黄埔军校第一期并加入中国国民党。1925年参加第一、二次东征。同年冬，经周恩来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1926年7月参加北伐，任国民革命军第一军第-四师团参谋长，后任第十七军第三师党代表兼政治部主任。1927年2月，遵照中共中央指示，离开北伐军赴上海，参与组织指挥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后任武汉国民政府武汉三镇保安总队长。七一五事变后，离开武汉到贺龙的第二十军任教导团团长，并参加南昌起义。1931年与中共中央失去联系。1932年后，任国民党军第三十军第三十师参谋长、第三十师第八十九旅旅长。1935年4月，被授予陆军少将军衔。1937年任第九十一军参谋长。抗日战争爆发后，任国民党军第九十二军第二十一师师长，参加台儿庄会战、武汉会战、枣宜会战。1943年春，升任第九十二军中将军长。抗日战争胜利后，兼任北平警备司令。1948年升任第十七兵团司令官。后任天津塘沽防守司令，长江防务预备兵团司令，福州绥靖公署主任兼华东军官团总团长。1949年8月率部起义。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国务院参事，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委员会委员，政协北京市委员会副主席，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北京市委员会主任委员，北京市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副主任，黄埔同学会会长，政协全国委员会祖国统一联谊委员会副主任，中国人民争取和平与裁军协会副会长，中国和平统一促进会会长。1989年3月至1994年任政协全国委员会副主席。是政协第二、三、四届全国委员会委员，第五、六届全国委员会常务委员；民革第五、六、七届中央副主席，第八届中央名誉主席。
1994年10月25日在北京逝世，终年92岁。
正文
一九四八年秋我在华北战场任国民党第十七兵团司令官。是年十月，蒋介石调我到葫芦岛指挥国民党第九十二军、第六十二军、第三十九军、第五十四军、暂编第六十二师、独立第九十五师等部队由锦西、葫芦岛增援锦州。现将国民党军援锦被阻于塔山失败经过叙述如下。
国民党军华北、东北的形势同全国各战场一样，由全面的进攻被迫转入全面的重点防御。蒋介石集团的内部矛盾也日益加深。一九四八年秋，华北战场傅作义集团共有五、六十万人，分布于平绥线上的归绥（即今呼和浩特市）、张家口及北宁线上的北平、天津、唐山等战略要点，构筑工事，以点为枢纽，采取“固点联线”依城决战的方针。依靠塘沾作为海上补给 线。 第十七兵团各军分布在冀东地区，兵团司令部设在唐山。东北战场卫立煌集团共有正规军四五十万人，分布在长春、沈阳、锦州三个孤立据点，构筑坚固工事，采取“确保沈阳、锦州、长春，相机打通北宁线的作战方针。”企图尽量拖延固守时间，妄想以待国际局势的变化。卫立煌当时对东北解放军冬季行动判断有错误。他认为东北解放军冬季发动对长春攻势的可能性很大。理由是解放军主力在北满，长春已被包围；国民党军在长春虽然工事好，但粮食、燃料都困难；解放军进攻长春、交通补给条件都好等。他认为确保沈阳、锦州是没有问题的。国民党军主力都集中在南满;从北满到南满交通补给线长；同时，解放军对大城市攻坚作战经验不足。现在的问题是要解决过冬的粮食问题。
毛泽东主席在《关于辽沈战役的作战方针》中指出，“为了歼灭这些敌人，你们现在就应该准备使用主力于该线，而置长春、沈阳两敌于不顾，并准备在打锦州时歼灭可能由长、沈援锦之敌”。如敌敢于增援，“则你们便可以不离开锦、榆、唐线连续大举歼灭援敌，争取将卫立煌全军就地歼灭。”又指出：“攻克锦州”是全线胜利的“关键”……等(原注: 见《毛泽东选集》（横排本）第一二三O页——一二三二页。)。锦州是东北国民党军通向关内的咽喉，打下锦州这一战略要点，就等于关上东北大门，卫立煌集团即成“瓮中之鳖”。九月初，东北人民解放军贯彻执行毛泽东主席的这一作战方针，将主力从长春、四平地区南下，超越沈阳插到北宁路锦榆段，包围了兴城、沙后所、绥中的国民党军，切断了锦州与关内的交通，同时攻打锦州外围据点义县，解放军主力也迫近锦州城下。这证明卫立煌原来的判断是完全错误的。卫遂于九月二十四日从沈阳乘专机飞南京向蒋介石求援。卫请求蒋介石从关内派兵援锦，并保北宁路的安全和畅通，遭到蒋介石拒绝，最后决定由沈阳空运第四十九军援锦。二十六日蒋派参谋总长顾祝同和卫立煌乘专机飞沈阳。顾来沈的任务是督卫执行蒋的命令。二十七日开始空运第四十九军的第七十九师，到二十八日只运出该师两个团，锦州机场便为解放军炮兵控制不能使用，空运停止。二十九日顾祝同返南京复命。
当时，华东解放军攻克山东首府济南，王耀武被俘(王耀武系国民党第二绥靖区司令官，在济南战役中被俘)。东北解放军主力已切断北宁路榆锦段，围攻锦州。北平、天津的人心
惶惶。蒋介石反动统治已经陷入摇摇欲坠的境地。
蒋介石亲自出马指挥援锦
九月三十日蒋介石从南京飞北平，随行的有徐永昌、桂永清、周至柔、郭忏、罗泽闿、俞济时等，十月一日在华北“剿总”同令部召开军事会议，我在唐山没有赶到参加。会后，我到北平，傅作义告诉我开会的经过，主要是要从华北抽调两个军，从烟台抽调一个军，连同原在葫芦岛的第五十四军，共四个军的兵力，加上海、空军，统一归我指挥，从葫芦岛北进增援锦州。傅作义说已经决定调第九十二军及第六十二军，要我回去准备。我估计了当时的形势，感到任务难以达成。
十月二日蒋介石从北平飞沈阳，当日下午四时在东北“剿总”司令部四楼召集沈阳附近国民党军的兵团司令官及军长开军事会议。
三日蒋介石在沈阳励志社同卫立煌、廖耀湘、周福成等继续开会，决定以周福成负责守备兵团；要廖耀湘率领攻击兵团，沿北宁路西进援锦。会上，对援锦的作战方针有意见分歧，蒋、卫之间的矛盾重重。蒋介石在沈阳军事部署完毕后，即日下午飞返北平。
十月五日，蒋介石从北平飞天津转乘军舰赴葫芦岛。我知道蒋介石将离开北平，特赶到西苑机场。在蒋的专机已经发动，正待起飞的时候，傅作义看到我来了，非常高兴，说：“到处打电话找你。”他要我立刻上飞机见蒋介石。我上了飞机，蒋看到我，连说：“好，好。”要我坐下同机飞天津去葫芦岛。我觉得时间太紧促，事先不知道，一点准备也没有，对部队也没有交代，但也只好坐下同往。我记得同机的还有徐永昌、俞济时等。上午十时左右，飞机到达天津机场，天津市市长杜建时、天津警备司令陈长捷在那里迎候。蒋介石下机后，即坐上杜建时的小汽车，向塘沽驶去。徐永昌同蒋介石坐在一辆小汽车上。从天津到塘沽只有四十五公里，汽车开得很快。十二时左右到达塘沽码头，海军总司令桂永清在那里等候。蒋介石登上小汽艇驶向“重庆”号军舰，在桂永清陪同下，登上了军舰。蒋介石在舰上也没有找我谈增援锦州的军事部署问题，只有吃饭时在一起，还有徐永昌、桂永清、俞济时等。杜建时说：“十月四日蒋介石在北平召见他，询问天津到塘沽的交通和安全情况，要他立刻回天津作好准备，要绝对保守秘密等。”
六日上午，蒋介石到达葫芦岛。乘汽车到第五十四军军部，召集驻军团长以上军官讲话。他首先介绍我同大家认识：“这是第十七兵团司令官侯镜如，我这次带他来，要他在葫芦岛负责指挥，你们要绝对服从命令。这一次战争胜败，关系到整个东北的存亡，几十万人的生命，都由你们负责。你们要有杀身成仁的决心。这次集中美械装备的优势部队，兼有空军助战和海军协同，是一定可以击灭共军的。”他最后说：“在侯司令官回去带队未来到之前，你们暂归第五十四军军长阙汉骞指挥向塔山、锦州攻击。”同时，他指定“桂永清及第三舰队司令马纪壮指挥海军以一五二毫米的大炮击毁塔山解放军阵地，协助陆军攻击。”会后，蒋介石与锦州范汉杰通了电话。据范汉杰说：“因为保密关系，没有说什么，只说他（指蒋）到了葫芦岛。他问我锦州的情况，我说各处正在激战中。蒋介石对我慰勉有加。”然后蒋介石同团长以上军官照全体相，又同军、师长照合影，在军舰上还同军长、师长、参谋长一起会餐。蒋介石在葫芦岛部署完毕后，于下午乘“重庆”号军舰返塘沽。在兵舰上蒋介石戴着白手套到处摸，发现有灰尘，在吃饭时大骂桂永清：“海军腐化堕落成这样，要亡国，该死！”一直骂到吃完饭，饭后气还很大。所以，以后谁也不敢陪蒋介石一起吃饭了。七日正午到达塘洁，登陆后改乘火车经天津返北平。
一九四八年九月底，卫立煌决定成立东北“剿总”葫芦岛指挥所，派其亲信——东北“剿总”副总司令陈铁兼主任，到葫芦岛指挥国民党军北进援锦。十月初，陈铁率领指挥所人员从沈阳乘飞机到达北平，蒋介石在后圆恩寺官邸召见我和陈铁，蒋介石催促我赶紧去葫芦岛指挥部队北进，他并再三说：“事关几十万人生命，任务重大。”这就是说不仅解锦州之围，还要把廖耀湘兵团接应出来。但我认为这是作不到的，而且就是打进去了也出不来，所以对这个任务不积极。后来蒋介石当面要陈铁帮我的忙，他说：“你们都是同学，帮帮侯同学的忙。”我觉得很奇怪，陈铁是卫立煌的副总司令，又是卫的亲信之一，卫组织指挥所要陈来指挥，而蒋介石却要陈铁帮我的忙，要我任葫芦岛部队指挥官。
同时，傅作义答应蒋介石派第九十二军援锦，但华北“剿总”又不派部队接第九十二军在冀东的防务，最后该军只有第二十一师调去东北，其余两个师仍留华北。烟台王伯勋的第三十九军李弥也迟迟不放。仅此几例，充分看出当东北局势吃紧之际，国民党军将领对蒋介石的命令是阳奉阴违，内部矛盾百出的。
八日上午我到华北“剿总”见傅作义，向他报告我同蒋介石去葫芦岛的情况以及返北平后蒋又召见催我赶紧率领部队去葫芦岛执行援锦的任务。傅作义要我即回唐山准备，并说第九十二军各师俟接防后继续开去等。我回到唐山兵团部后，蒋介石再三来电催促，第九十二军的防务，仍没有部队来接，我只好率领第二十一师先赴葫芦岛。
我是十月十一日下午率领第二十一师到达葫芦岛的，兵团部指挥所设在锦西中学校内。从华北调去的第六十二军九日已全部到达，独立第九十五师是十日到达的，第三十九军则还没有消息。第十七兵团副司令官兼第六十二军军长林伟来兵团部向我汇报阙汉骞指挥向塔山进攻失败的经过。我记得先谈到塔山的地形，塔山东临渤海，西靠虹螺山，从锦西迄塔山间的地形是东西两头高，中间低洼平坦，有一条十多公里的狭长起伏地带，没有险要地势可作依托，十分难守。因此，在开始攻击时，国民党军官兵轻视解放军无险可守，觉得攻下塔山是有把握的。其次，谈到兵力部署，第八师主攻塔山；第六十二军主攻大台山；暂编第六十二师主攻铁路桥头堡后，即随第八师跟进为预备队。最后，谈到开始攻击时，没有空军助战，只用各种美制火炮向塔山地区解放军轰炸半小时后，步兵跟着前进，在炮兵轰炸时，塔山地区为炮火烟幕所掩盖。除解放军炮兵向国民党军阵地还击外，没有发觉解放军的动静，好象阵地上没有守兵一样。俟我步兵接近障碍物地带，解放军的轻重火力突然猛烈射击，打得我第一线步兵抬不起头来。障碍物步兵不能接近，炮兵又破坏不了，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两天来我攻击部队各师伤亡很大，攻击受挫。
我在图上同兵团副司令官刘春岭、参谋长张伯权及军长林伟等再三研究今后的作战部署后，遂在锦西中学召开军长、师长、参谋长的军事会议。在听取各师长对攻击受挫的经过报告后，大家一致认为塔山共军阵地构筑非常坚固，完全采用路轨、枕木和附近居民送来的原木门板来作掩盖，障碍物设置有几层，特别是共军坚守阵地的勇敢沉着应战，是我们在没有攻击前所想象不到的。有的说，总统来讲话时强调我军的海、空优势，但打起仗来，就没有飞机来助战。要求空军、海军炮兵能集中炮火轰炸一点，以掩护步兵前进。还有些师长说，能有战车来协同步兵作战，对破坏障碍物更有把握些。最后我同总统府战地督察组长罗奇、军长阙汉骞、林伟商量后，请各参谋长同兵团部张伯权参谋长共同研究作战方案，我同罗奇、阙汉骞、林伟等退入另一个房间谈话。罗奇说：“葫芦岛有四个军，沈阳西进有五个军，加上锦州的两个军共有十一个军的兵力，再加上海、空军的优势，无论在数量上和火力配备上我军都比共军占绝对优势，只要官兵用命，抱'杀身成仁’的决心，是一定可以完成这次任务的。”阙汉骞以他这次攻击受挫的经验，深有感触地说：“我军口头上是强调海、空军优势及我兵力比共军多，但打起仗来，空军就没有派飞机来，海军的炮兵协同也有限。说到陆军，我军是有十一个军，但沈阳的西进兵团五个军远隔几百公里之外，锦州的两个军被解放军包围着，已不能与我军协同；烟台的第三十九军还没有到达，在葫芦岛的部队，还要担负锦西、葫芦岛的防务及海口交通，实际能使用于攻击的部队不到两个军的兵力。加上部队的缺额及伤亡……”正在交谈中，张伯权参谋长来请我们到会议室继续开会。我们到原来的位置坐下后，张参谋长宣布继续开会。他说：“我们研究了两个方案，请大家讨论。第一个方案是第五十四军杨参谋长的意见，他主张攻击军主力要集中使用于塔山和大台山之间进出，以绕到塔山共军之后，因这个地区地形广阔，工事比较稀薄，容易完成任务，打得好的话，就可以全歼塔山阵地的共军。第二个方案是我提的，主张用主力沿锦（州）葫公路、铁路进出，大兵团展开运动敏捷方便。塔山地势低，我们所占领的地势高，容易使用瞰制火力掩护部队前进，同时也避免重新部署兵力，即可以迅速开始攻击等。”第六十二军谢参谋长同意张参谋长的方案。会上，多数师长也同意张参谋长的方案，少数师长同意杨参谋长的方案。罗奇、阙汉骞、林伟说没有意见,请侯司令官决定。张参谋长是了解我的意图的，我在兵团部曾同他和刘春岭谈论过：“按我们目前的情况，对塔山、锦州是不能打进去，若打进去也出不来，如果不打进去还可以多维持几天。”张参谋长是按照我的思想来制定这个方案的，就是稳扎稳打，是进可攻，退可守的方案。我以多数为理由，同意张参谋长的方案。后来杨参谋长也没有坚持他的意见。接着研究兵力部署，认为独立第九十五师战斗力很强，在华北战场是能攻能守的部队，以该师担任对塔山的主攻。前任师长罗奇，骄傲自大，更认为该师是有把握攻占塔山的。仍然以第六十二军主攻大台山；以第五十四军第八师主攻铁路桥头堡；以第二十一师，暂编第六十二师为预备队；第五十四军第一九八师、暂编五十七师仍担任锦西、葫芦岛的守备任务。会上，讨论了空军、海军协同事宜。讨论开始攻击时间，因锦州情况紧急，蒋介石再三来电催促，原计划准备十二日拂晓开始，后来罗奇意见要大家准备一天，好让第一线部队连长以上军官，特别是独立第九十五师的军官（该师刚到这里，对塔山地形不熟悉）要侦察地形和现地研究步、炮的协同,拟改为十三日拂晓开始发起攻击。各师长一致同意罗奇的意见。最后决定攻击部队归第六十二军军长林伟铸统一指挥。会议开到半夜，各军、师长回去作战斗准备，兵团部张参谋长按会上的决定下达攻击命令及催促第三十九军速运葫芦岛，并电报蒋介石。
十二日参加攻击的各军按照会议的决定，调动部队进入攻击准备位置，据空军侦察报告：大台山以西的解放军向塔山附近集结兵力；锦州至塔山公路上运输频繁。罗奇亲自率领独立第九十五师连长以上军官侦察塔山地形并对排长以上军官讲话，为该师部队打气，要该师保持发扬独立第九十五师的“荣誉”。规定该师攻击时仍然采用老一套的“波浪式”的冲击战法，以团为单位分成三波，用一营为一波，轻、重机枪集中使用，掩护步兵连前进。规定步兵带足手榴弹，以近战为主，采用波浪式冲击战法，第一波受挫，第二波接上去。罗奇用电话对我说，他已电北平十三日拂晓派飞机来助战，他认为攻下塔山没有问题。
大约是十月十二日，卫立煌同罗泽闿从沈阳乘机到葫芦岛，我到机场去迎接后，陪同卫立煌、罗泽闿到前方阵地视察，我将阙汉骞指挥攻击塔山受挫及十一日我召集军师长会议决定作战的方案向卫立煌汇报。当时，卫仍主张廖兵团回去固守沈阳，以待国际局势的变化。所以，卫低声对我说：“你这个兵团解锦州之围，并率部与廖兵团会师是不容易办到的。”因为，廖兵团隔锦州几百里，也打不出来，所以，卫再三嘱咐我要慎重。这些话被罗泽闿听到了，罗当场对卫大发脾气，说：“这是总统的命令，非彻底执行不可。”卫视察葫芦岛后，当日返沈阳。
卫立煌和罗泽闿走后，我发布了攻击塔山的命令，要旨如下：
1.敌情如图指示：
2.军以增援锦州之目的，各军师自十三日拂晓开始向塔山、大台山、铁路桥头堡攻击，尔后进出锦州与锦州守军会师包围消灭塔山、锦州之敌；
3.独立第九十五师担任对塔山的攻击，占领后沿塔（山）、锦（州）公路向锦州前进，与锦州城南地区守军切取联络；
4.第六十二军担任对大台山地区的攻击，占领后沿铁路左侧向锦州城西及飞机场地区前进，以主力占领飞机场并确保之，保证空运补给;
5.第五十四军以第一九八师、暂编第五十七师担任原葫芦岛及锦西的守备任务外，以第八师担任铁路桥头堡的攻击，占领后随独立第九十五师后沿铁路向锦州前进；
6.第二十一师、暂编第六十二师为总预备队，位置于独立第九十五师之后，随时准备增援独立第九十五师的战斗并掩护该师的后方安全；
7.十三日拂晓后有空军助战，各军、师准备地对空联络符号，向空军指示轰炸、扫射目标;
8.海军第三舰队的一五二毫米大炮以协助独立第九十五师攻击塔山为主；
9.通信部队迅速架设兵团与军、师之间的有线联络；
10.余在兵团部指挥所，必要时在第六十二军军部指挥所。
十三日拂晓四时三十分炮兵开始向塔山、大台山解放军阵地轰炸，解放军的炮兵也还击，有时被国民党军远程炮制压，塔山为烟火所掩盖。前线部队发射炮兵延伸射击记号，轻、重机枪集中火力射击，掩护步兵攻击前进。据独立第九十五师师长朱致一电话报告，该师第一波部队几次冲上敌塔山阵地障碍物边缘，被塔山解放军火力所阻止，连头都抬不起来，伤亡很大，已进入胶着状态，陷于进退不能的境地。罗奇打电话给朱师长要独立九十五师不顾一切牺牲，非攻占塔山不可。林伟俦来电话说：“各师攻击受挫，营长以下官兵伤亡很大，死的没有人埋，伤的没有人救护，影响士气。”我要该军谢参谋长命令军医要切实负责。北平的飞机到上午八、九点钟才来，投下几个炸弹就溜走了。我同罗奇亲自到第六十二军前进指挥所，同林伟俦研究后，要炮兵部队再一次组织炮击，掩护步兵前进。这一次攻击依然被挫。
黄昏前，我要各部停止攻击，在阵地上调整补充粮弹，夜间派少数部队袭击解放军阵地。我同罗奇在第六十二军指挥所召开军、师长会议，先由独立第九十五师朱师长报告，他说：“侦察地形时，看到塔山没有什么动静，以为塔山的共军兵力不多，阵地构筑也简陋。开始攻击前，我军炮兵集中对塔山猛轰，也没有发现目标。但当炮兵延伸射击，步兵前进到共军的有效射程里，共军突然集中火力向我攻击部队射击，这是在华北战场所没有遭遇过的。打得部队抬不起头，共军的障碍物破坏不了，我军无法前进，只有白白的牺牲。”其他各师长也同样的叫苦。这时，罗奇严厉地说：“开会前接到总统来电：现在锦州战事非常激烈，要侯司令官坚决执行命令，这一战关系党国的存亡。我代表总统来督战，如有奉行命令不力者，将报请严办。”各师长提出要空军多派飞机轮流助战，掩护步兵攻击。要海军舰上的大炮集中对塔山射击。要战车部队早日到达助战等。为了贯彻蒋介石的命令，我决定照原来攻击部署于十四日上午六时再向塔山进行攻击。开会中间，远闻锦州方面炮声隆隆，判断解放军已对锦州守军发起猛攻了。
十四日上午五时三十分，海军的一五二毫米大炮及各军、师炮兵集中火力向塔山解放军阵地猛轰。不久，塔山上空飞来侦察机，接着战斗机、轰炸机到达，向塔山解放军阵地投弹，有二枚落在塔山河滩西岸独立第九十五师阵地附近，伤亡连长以下官兵二十余人，该师官兵大骂空军盲目投弹，炸到自己头上来。斯时，独立第九十五师向塔山阵地中央，第六十二军一个师向塔山左翼高地，第八师向塔山右翼铁路桥头堡猛烈攻击，各师反复冲锋，遭解放军猛烈还击，且比十三日更加猛烈。林伟来电话说，据第八师师长报告，该师攻占铁路桥头堡；独立第九十五师师长报告，该师一个营攻入塔山，伤亡很大，要求派总预备队加入战斗，以便扩大战果。我当时要张参谋长通知第二十一师准备参加战斗。不久，又接到林伟传的电话，说共军集中火力向第八师及独立第九十五师反复猛烈反击，该师退守原来阵地。我要第二-十一师停止待命。黄昏前，前线枪炮声时稀时密，是日，我军伤亡三千余人，独立第九十五师伤亡最大，每团缩编成一个营。据空军报告，锦州城内火光冲天，秩序紊乱，老百姓纷纷向城外逃跑，锦州情况不明，凶多吉少。罗奇主张十五日休息一天。因独立第九十五师伤亡过大，需要第二十一师接替独立第九十五师战斗任务，换独立第九十五师下来整补。我同意罗奇的建议，要张参谋长下达命令。
十月十六日拂晓，林伟传打来电话说，据第八师师长报告，从锦州化装逃来第七十九师的一个副团长，经过步哨盘问，交出自己的证件，他说该师守在锦州城南地区，他在共军攻进锦州城时被俘后混在士兵里面，利用夜间化装逃出来的。据说，十四日锦州已进入巷战，锦州是无望了，范汉杰情况不明。
十六日上午，蒋介石从沈阳坐专机来葫芦岛，我得电报后，要林伟俦指挥部队，我同陈铁、罗奇、阙汉骞等到机场迎接。蒋的专机在三架战斗机掩护下，徐徐降落。蒋介石下机后，我见蒋怒形于色，乃请陈铁陪蒋介石坐一辆汽车，向第五十四军军部开去，我同罗奇等分别乘吉普车随后。到第五十四军军部后，由罗奇向蒋介石汇报攻击塔山受挫的情况，蒋介石越听越有气。蒋介石认为塔山的战斗应由阙汉骞负责，指着阙汉骞，要枪毙他。还骂他说：“你是黄埔生，是蝗虫，是蝗虫！”蒋介石这样盛怒骂人，大家立正不动，也不敢出声。沉默好久，罗奇说：“官兵是用命的,两天来的攻击，独立第九十五师伤亡很重，现每团只编成一个步兵营。主要是战车部队及第三十九军没有到达，解放军的工事构筑坚固，铁丝网鹿尝又多，又有纵深等。”又说：“据第六十二军林军长报告，今早从第八师阵地送来从锦州逃出来的一个副团长，现在第六十二军前进指挥所。”蒋介石接着说：“要林军长立该派汽车送来。”这样，才转移话题，谈论锦州的战况了。不久，由罗泽闿向那位副团长查询锦州的情况，又据空军报告，证明锦州失守了，范汉杰等生死不明。蒋介石亲自打电话询问林伟传前线战况，我们只听到蒋介石说：“好，好。”就没有说下去了。蒋介石连中午饭也没有吃，坐专机在战斗机掩护下，在塔山上空环绕两周，然后向北平飞去。
蒋介石认为卫立煌不能贯彻他反攻锦州的命令，廖耀湘兵团徘徊彰武、新立屯地区没有向锦州前进，特调杜聿明来东北指挥国民党军反攻锦州。杜聿明到沈阳后，亲到廖耀湘兵团向各军长面授机宜，并到新民、新立屯视察鼓励士气，当时廖耀湘兵团官兵听到杜长官来后，认为是有办法打到锦州去了。杜聿明在沈阳军事部署完毕后，限廖兵团主力如期西进。十月二十一日，杜聿明到葫芦岛。当日午后杜召集我和陈铁、阙汉骞、林伟、王伯勋等将领开会。由陈铁指挥所的参谋在图上介绍敌我情况，然后由杜聿明讲了蒋介石必须攻占锦州的命令要旨，并说廖耀湘兵团主力攻占彰武、新立屯后正继续向锦州挺进中，第五十二军已从辽阳向营口进攻。他问到会各军长当面共军的兵力有多少，坚固工事在什么地方，弱点在什么地方，应如何攻击，才可打下锦州与廖耀湘兵团会师。各将领都互相窥视，面有难色。有几个人说在塔山地区至少有三个纵队。锦州已失守，锦州的共军主力可以全部使用到葫芦岛方面来。阙汉骞说：“现在伤亡很重，如独立第九十五师每团只有一个营，一个师其实只一个团，光守锦西、葫芦品都有问题。同时，还要估计到共军攻下锦州后士气会更旺盛，武器、兵员补充更足，如果再要攻击，共军主力一反攻，恐怕连锦西、葫芦岛都难保。”大家对解放军弱点及如何打法没有提出具体意见。杜聿明当时心里是有数的，他说：“打仗要打巧仗，而不是打笨仗，要打活仗，不是打死仗。”他认为过去迭次 攻击塔山均遭惨败的原因就在此。他说得很有道理，符合各军长的心理。他还说，攻塔山不能死攻，笨的战法牺牲大，不能完成任务。要侦察找敌人弱点，突破一点扩张战果，包围到塔山敌人后方而歼灭之。杜聿明还解释稳扎稳打的战法，最主要的是拽索警戒兵力要用得少，派得远，才可以预先了解敌情；打时兵力要集中，火力也要集中，以火力压火力，以速度压速度，一举击破敌人。对杜聿明的讲话，将领们半信半疑。最后杜聿明坚决执行蒋介石的反攻命令，决定以第六十二军在现有阵地对塔山之敌实行佯攻，牵制敌人；以第五十四、三十九军为主攻，第五十四军沿老锦西道两侧高地攻击前进，将敌人阵地摧毁后，即向右旋转，主力经锦西至锦州大道两侧向锦州攻击前进，以一部向塔山以东迁回，协同第六十二军包围消灭塔山之敌；以第三十九军向邢家屯、大虹螺山攻击前进，掩护军之左侧背；以第九十二军第二十一师、独立第九十五师为预备队。随第五十四军后攻击前进。
二十三日开始攻击，军长阙汉骞、林伟传亲赴前线指挥。战斗进展很慢。在反复争夺的战斗中，第五十四军伤亡很大，第六十二军第一五七师营长以下伤亡百余人，一直战斗到下午一时左右又停止攻击。二十五日各军休息一天，二十六日据第一线部队报告，塔山、大台山一线共军完全撤走，不知去向，到处找老百姓也没有找到。当时有各种各样的猜疑，林伟传派步兵到塔山侦察回来报告，塔山阵地前缘见到国民党军横尸累累，在阵地前缘还遇到触发地雷和拉发爆破筒。国民党军进入塔山村落时，村中无一人，见不到解放军的死尸。后来才知道廖耀湘兵团于二十六日在大虎山地区被解放军重重包围歼灭中，塔山地区解放军是有计划的撤走向大虎山前进了。卫立煌、赵家骧等逃到葫芦岛时，才知道廖耀湘兵团全部被歼了。葫芦岛国民党军增援锦州也迭次遭到惨败。最后由杜聿明指挥从海上南逃。蒋介石坚持反攻锦州的计划化为泡影。
资料来源:
《辽沈战役亲历记》（原国民党将领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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