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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待知交,以待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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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隐(约813年-约858年)
字义山,号玉溪生、樊南生。
祖籍河内(今河南省焦作市)沁阳。
出生于郑州荥阳。
说不清,道不明。
是因为他的凌云万丈才,
还是为他的至情终不悔,
亦或是守正不桡的君子品格,
说不清,道不明,
总之是为他,倾倒众生。
连黛玉那样的高度精神洁癖患者,
都爱他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
读他的《无题》诗作,
想来那人当是风月无边的翩翩浊世佳公子,
是秦楼楚馆、深闺俏丽都迷恋的梦中人,
哪知他的“身世浮沉雨打萍”,
壮志难酬,襟怀难展,
终究是空负了这一生。
晚唐。
空负了多少的惊才艳艳?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旧时王朝,走到终局,
总是化不开的穠愁,郁结难消。
个人的命运,
被时代紧紧纠缠,玩弄于股掌之上,
喘不过气,不得解脱。
被调笑,被捉弄,被恣意戏耍,
不堪,屈辱,落拓,意难平,
直到身死魂灭,烟消云散,
空叹一句:“奈何”!
韶年稚龄,父亲逝世,随母还乡。
在那些艰苦清贫的童年时期,
李商隐替人抄书挣钱以贴补家用,
担起身为长子撑持门户的责任。
幼小的李商隐,是否偶尔也曾预想过,未来的坎坷人生?
他是否也曾祈求,命运之手的温柔相待?
唐太和三年(829年),
李商隐举家迁往洛阳。
是年,
白居易57岁,罢刑部侍郎,
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四月到洛阳。
少年的李商隐,因其文章才名,
为白居易激赏,言转世愿投胎为其子。
他一生重要的贵人——令狐楚,也是在这个时期结识。
于李商隐来说,令狐楚亦师亦友,亦是恩人。
令狐楚教授给李商隐骈文章奏之学,
其后李商隐渐从散文转攻骈文。
授学之外,令狐楚予他资装,助他上京。
又聘他为帐下幕僚,先后随同前往郓州、太原等地。
几年之间,
李商隐屡次参加科举考试,奈何身无半点根基,屡试屡败。
“鸾皇期一举,燕雀不相饶。”
其间,
恩师之子、少年之友——令狐绹,
早已考中进士,开始从政。
不可否认,后来李商隐终于中举,
当有令狐绹的延誉之功。
开成三年(838)春,令狐楚逝世后不久,李商隐应泾原节度使王茂元的邀请,前往泾州任其幕僚。
王茂元对李商隐才华的推崇,
丝毫不减于令狐楚,直将女儿王氏许配给他。
若故事全都停止在这一页,
当是完满幸福的结局。
若后来的一切全都没有发生,李商隐还会不会,
留下这青史一笔污浊不辨的声名。
王氏。
必然不是多情李公子一生中的唯一,
也必然会是他一生中最刻骨长情的唯一。
自二人缔结良缘开始,
李商隐的人生便朝着更深处的颠倒跌宕一去不返。
这二人的婚姻,大抵是清澈纯粹的罢!
只是时局混乱,愈演愈烈而至疯狂的“牛李党争”,不肯放过微末个体的幸福人生。
胡搅蛮缠,毫不讲理,
直要将人推入最黑暗的无望之界,终生不得翻身。
哪怕王茂元与李德裕的交好,
远没有那么密切的政治关联。
哪怕令狐楚去世后,
一路高升的令狐绹对李商隐,
并无更多的照顾。
被牛党视为叛徒的李商隐,
开成三年(838年)春,进士授官考试复审被除名。
开成四年(839年),授秘书省教书郎,不久即调任弘农县尉,远离政治权力中心。
至武宗会昌二年(842年),复入秘书省,旋即又因丁母忧,居家三年。
此三年,恰是李德裕政治生涯的巅峰时期。
李商隐却华丽丽地完美错过。
会昌三年(843年),王茂元病故,
李商隐处境更为艰难。
会昌五年(845年)冬,李商隐重回秘书省,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奈若何!
次年武宗薨逝,宣宗即位,尤为厌恶李德裕。
经过残酷的新一番政治洗礼,牛党重新获得胜利,
但这胜利没有一丝一毫与李商隐有缘。
大中元年(847年),李商隐随同郑亚前往桂林任职,
但牛党的清洗工作并未止步于此,不到一年,郑亚再次被贬,李商隐彻底失去工作。
大中二年秋(848年),李商隐在末路之中,重新回到长安,以期寻求令狐绹的帮助。
这位从少年时期一起纵马畅游的好友,因为种种原因干脆果断地拒绝了他。
盩厔县尉。
与十年前的弘农县尉同样的窘困境地。
人到中年,幼年相交的好友飞黄腾达,
自己却是穷困潦倒,前途渺茫。
戳人心的,从来是怕比较。
他就像一只纤弱的蝶,在牛李党争的倾轧中,
始终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之帆。
身负种种骂名,却无处可说心中的苦楚,
亦从不曾忘却令狐楚与王茂元,甚至李德裕的赏识之恩。
每一次,每一次命运好像都有新的转机出现,
但在幸运降临之前,命运那只翻云覆雨手,
极其迅速精准地将他拍入更加艰难的困境。
一次一次的举步维艰之后,迎来的都是更深的绝望。
很难想象,身怀凌云志,身负壮志才的李商隐,
在那么昂扬乐观的性情之下,
要经历多少次的希望后的绝望,
才会不得不走向隐士、佛门的平淡之中。
在晚唐的那片昏昏暗暗的星月之下,
他曾有过多少次的绝望?
幸好啊!
有人给了他那么细那么绵长的温柔呵!
王氏该是怎样的女子呢?
长于大家的闺秀,不辞辛劳地昼夜操持家事。
一如李商隐赋于诗歌中的深情婉转,
王氏也当是把一腔情意,
在那些飘飘荡荡的不安岁月中,
绞尽脑汁费尽心力尽可能的,
给了李商隐一份朝夕可期的浓情蜜意。
这两人的爱情,
说不清是柴米油盐中催生出了风花雪月,
还是风花雪月的浪漫始终没被柴米油盐湮灭,
这次第轮转的美好,让人艳羡得牙疼。
在李商隐那跌宕起伏从未安定的政治生涯中,
两人从来是聚少离多。
山阻水隔便是认认真真地天遥地远,
“哀莫哀兮生别离”
谁来相送这断人肠的相思意。
大中五年(851年),
是年,春夏之交,
繁华开到末路,王氏病逝。
李商隐未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从此天人永相隔。
明知蓬山此去不远,
却永远,永远地寻不到一只青鸟相为代看。
他是天生的多情种,
照见多少的深闺幽怜,
却从未负过发妻。
他吟“美酒成都堪送老,当垆仍是卓文君。”
可司马相如最后还是负了卓文君,
可他从未负过他的结发之妻。
一如他从未负过他的恩师、好友。
世人都道他一生多情,
多情又浓情,遂淡而无华,遂被无情空负。
从来都是世道的无情,负了他。
他守在西蜀度过的最后几年,
这一生中极其难得的安稳岁月,
独独缺了她。
他夜来也听梧桐滴雨声,
他写了“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他又何尝不曾悔过?
悔这飘摇的浮生,追名逐利没能与她朝朝暮暮。
他想着这夜色正好,朗月当空,
竹影摇摇,烛影摇摇,
她应当也在思念他。
可从此,
雪冻三尺天,风雨飘摇夜,
遍寻天地,都再也寻不见她。
走完生命最后的那些年头,
他连半百之年都远远没有走到。
他来这人间走一遭,
吃尽了苦头,
命运鲜少对他展颜过,
他却始终如一地保持赤子之心。
以待知交,以待世人,
以待心中唯一的她。
他在蜀城写下最动人的情诗,
亦不过短短二十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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