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张爱玲笔下的女人都会性饥渴？

遇见简爱

温暖这个世界的，应该是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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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绛曾给出版家钟叔河写过一封信，信中聊及张爱玲：“我说句平心话，她的文笔不错，但是意境卑下。她笔下的女人，都是性饥渴者……”

关于“性饥渴”，百度上的定义是“也叫性压抑，指人对自身性欲望的制约与控制”。但是，我理解为它的反面——放纵与恣意。

张爱玲笔下的女人都是性饥渴者——我回想了她作品里的几个女性角色，对此说法，觉得然而不然。

电影《沉香屑·第一炉香》中，马思纯饰演葛薇龙

首先想到的是《沉香屑·第一炉香》中的梁太太。

小说的女主角是葛薇龙，普通的上海弄堂里长大的女孩，为避战乱，随父母去香港读书。等到战事平息，父母迁回上海，她为了留在香港把学业修完，独自登门造访从未联系过的姑妈——“有本领的，一手挽住了时代的巨轮，在她自己的小天地里，留住了满清末年的淫逸气息，关起门来做小型慈禧太后”的梁太太。

姑侄二人，一个年轻美貌，需要钱财以及后来滋长的虚荣心的满足；一个徐娘半老，万贯家财，感到生活空虚。因缘际遇下，她俩互助互利，各取所需。

梁太太用年轻女孩为诱饵，勾引各种男人，对方上了勾，她略施手腕，占为己有。哪怕侄女，她也用谎言将对方设为自己情感游戏的一枚棋子。

传闻刘嘉玲扮演梁太太

这样的女人，看起来自私、可恨。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作者有交代的：梁太太年轻时，独排众议，嫁给一个上了年纪的富商，伺候着，专等他死。熬到他死了，她的境况并不如意——有很多很多财富，有很多很多朋友，然而，“她永远不能填满心里的饥荒。她需要爱——许多人的爱——但是她求爱的方法，在年轻人的眼光中看来是多么可笑！”

在钱与权的魅力下，梁太太身边不乏男人，但他们填塞不了她……心里的，长年累月的饥荒。心里的饥荒，岂能靠物质喂饱？

“要么有很多很多爱，要么有很多很多钱。”亦舒这句话被年轻女孩奉为圭臬。如果跃入生命纵深处观想，这实则属于误导。

因为：爱与钱，是一个四两拨千斤的关系。

也因为：没有爱，哪怕漫山遍野的金钱、姹紫嫣红的性伴侣，也换不来最终的快乐。

梁太太一开始误入歧途，后来还是迷途不知返。饥渴，成为她挣脱不了的泥淖。

电影《红玫瑰与白玫瑰》中，陈冲饰演郑娇蕊

第二个想到的是《红玫瑰与白玫瑰》中的郑娇蕊。

假若用世俗眼光看，她水性杨花，是那种“热的、放浪的，娶不得”的女人。

郑娇蕊有很多情夫，她习惯了逢场作戏，朝秦暮楚。一技之长就是玩弄男人，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一个人，学会了一样本事，总舍不得放着不用。”所以，对于租住在自己家的丈夫的同学佟振保，她也没有放过。

郑娇蕊并非全然是做戏，演戏的同时，切实渴求着某样东西。小说中有这样一个场景：

有一天，佟振保半道折回去取衣服，他意外发现，她坐在沙发上，将他的大衣挂在旁边，让大衣上的香烟味笼罩着自己。这还不够，她还点起他吸剩的烟头，如痴如醉，似饥似渴！

这是在他俩上床之前的事。

这一次，她爱上了本想玩弄的男人。

当初，家人送郑娇蕊去英国读书，是想让她在那个环境里挑个好人。她年轻，贪玩，玩坏了名声，才“手忙脚乱地抓个士洪（她丈夫）”。她是为了结婚而结婚，没有爱情。

她真心实意地向佟振保表示，她会变好，并且擅自（佟振保这样认为）写信向丈夫摊牌。

女人一旦爱起来，可以不顾一切，男人一般丢不了理性思维。当爱情与事业的天平倾斜，佟振保保全后者。

再次相遇，已是多年后。

郑娇蕊已另嫁他人，有了孩子。她告诉曾经爱过的情人：是从他起，她才会学了怎样爱，认真的爱到底是好的，虽然是吃了苦，以后还是要爱的。

唯有爱着，才可救赎。

郑娇蕊认识到这一点，才可能逃脱饥渴的深渊。

第三个想到的，是被称为张爱玲笔下最完整的女性角色——《金锁记》中的曹七巧。

说到曹七巧，很多人想到性压抑。其实，性压抑最初是性饥渴。

她是麻油店老板的女儿，活泼可爱，具有风情。随便嫁哪一个喜欢她的普通男人，都会过上简朴明朗的小日子。

只是，出于对金钱和权利的追求，在哥嫂安排下，她嫁入豪门。丈夫姜家二少爷患有软骨症，常年躺在“暗昏昏的紫楠大床上”。这个有名无实的丈夫，这具“没有生命的肉体”，让她一嫁进去就守活寡。

话剧《金锁记》中，焦媛饰演曹七巧

鲜花正茂，如狼似虎，本能如何受制于心？心中燃烧的欲火，让她像一头饥渴而忘乎所以的鹿，在可能范围里寻求水源。

这片水源是她年轻健康的小叔子姜季泽。她主动接近他、暗示他，又明言：“难不成我跟了个残废的人，就过上了残废的气，沾都沾不得？”他向来沾花惹草，却不稀罕她。

“原欲就像一条河流，如果受到阻碍，就会溢向别的河道，导致错乱心理与性变态行为。”

佛洛依德这个观点，用来解析曹七巧的“改道”恰如其分。

爱而不能，求而不得，让人不再去爱、去要。可是人生虚无，总想抓住点什么。曹七巧开始用钱与权为铸造一把枷锁。

后来，姜季泽为了家产主动献殷勤，她立马警戒，并且戳破他。

等他离开，心底残留的原欲又让她念想：“他不是个好人，她又不是不知道。她要他，就得装糊涂，就得容忍他的坏。她为什么要戳穿他？人生在世，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归根究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矛盾过，幻想过，最终还绝望。

饥渴之后的压抑，压抑之后的扭曲，促使她成为阴暗恶毒的母亲，引诱儿子吸食鸦片来控制他，逼死媳妇，破坏女儿姻缘……

她自己陷入坟墓，便容不得旁人站在阳光下。

再回过去看佛洛依德那句话，感觉那条河流在受到阻碍后选择的河道有多个，钱、权、名，还有艺术。爱与恨、美与罪，本是一源。

曹七巧缺乏性，因而渴求，梁太太与郑娇蕊泛滥性，照样放荡。有一样，她们都严重缺失：爱。又或许，不该将两者混为一谈？

很多年前，在杂志上读到索尔仁尼琴一句话，瞬间被击中的感觉。他一个人在森林里哭泣着呐喊（如果记忆没有发生混淆，应该是这场景）：我好想要性爱！

他想要的，是性，是爱，还是有爱参与的性？如今看来，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图源网络

作者：江徐，80后老少女，自由写作者。煮字疗饥，借笔画心。新书《李清照：酒意诗情谁与共》销售中。江徐的自留地（ID：jiangxv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