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友，我请你吃饭吧！

朝军说，东呀，中午我请你吃饭吧！

我说，你一年不打一次电话，有事说。

朝军说，没事，好久没见，聊聊。

我说，不是好久没见，是好多年没见吧。

时光就是这么任性，悄然逝去，不知不觉中，父母老了、孩子大了，我们依旧有一颗年轻的人，但上层楼就开始喘了。

朝军很大气的点完菜，然后说，呀，我咋把手机落车上了。

现在算来25年前，我在库尔勒的消防中队当队长，朝军在武警机动中队当队长。隔堵墙，偶然机会认识，于是成为朋友，我们是陕西老乡。

两年后，我调焉耆县中队当队长，朝军调县看守所当指导员。

我们那个县，多水，离博湖近，我们养鹅养鸭子，百十多。

吃饭的时候，我们谈到此事，我说，我保证当时没有往家里拿过一颗鸭蛋。

朝军说，但是你从我们中队不光拿过鹅蛋、鸭蛋还要过鹅和鸭子。

我说，那时支队参谋来检查工作，开口要，我舍不得把中队的蛋送给他们，所以问你要，你的我舍得。其实那时候，我不想让战士觉得队长随意就把中队战士辛苦养的鸡、鸭、鹅送人，所以就送你养的呀！

那时候，朝军给我说过要学会舍，不舍不得，我不明白。

我在县中队呆了两年，之后调总队作战处工作。

临走时，看着中队挂着各种锦旗和“青年文明号”的铜牌，有泪流过。当年我认为这是成绩，现在看来，我太在乎荣誉，这有什么可争的。调总队三天后，接到县团委书记的电话，他不无遗憾的说，你是县上报州团委“十大杰出青年”的人选，可是，怎么啃都没啃一声就调走了，浪费一个名额呀。

我还记得县团委书记叫肖牛，后来好象去哪里当了县委书记，之后再没联系过。

我调总队那年，朝军调到巴仑台的山里守山洞，列车穿过那种。

朝军说，当年中队穷，他带着不值勤的战士四处挣钱，改善伙食，挖过排碱区、盖过土坯房。

朝军说，那时候，他最大的理想就是当个保安，上军校的时候暑假不探家，当保安，总队下属“三产”就有保安公司，他当过一个月保安，商场里啤酒随便喝，伙食也好，那时候保安还是一种很神秘的行业，服装也帅。不像现在，都是老汉和婆娘。

虽然，我们选拔干部的标准一直是“德、能、勤、绩、廉”，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不同解释。十八大之后，“廉”是评判干部的底线，是最低要求，“廉”出问题，一切免谈。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时候，不是这样。“能”排第二、“廉”是小五子，有能就有德。那时候军队搞“三产”。提拔干部的标准之一就是能不能给部队搞来钱。能搞来钱的干部都是“能”人，“能”人怎么可能有时间去背“爱莲说”呢。于是，那些年提拔了一批“能”人，“十八大”之后，这些很多已成为高官的“能”人都进去了。

人呀，一定要有畏惧之心，不能张狂。

我一直觉得我所在的部队风气很好，那年代，全民经商，而我们部队的领导还忙于要编制、跑经费来扩充一线消防员的数量和质量。搞“三产”的干部不参与干部的选拔与考评。工作的人好好工作，挣钱的人努力挣钱，两不耽误，当时最有名的“95950”传呼台就是我们总队的“三产”。台长何参谋，一周前还一起吃饭，聊起了这事。

朝军守山洞的时候开始努力学习，努力改变自己，朝军是最早考取心理咨询师的军队干部，于是，在我调到总队几年后，朝军被调到指挥学院当教员。

那时候，我是首府城市的消防特勤大队大队长，少校，朝军上尉，我问朝军，你是舍了什么才调到了首府的指挥学院。

朝军说，舍了青春和热血、时光与柔情。

那时候，朝军的妻儿在首府，分居很多年，寄存在亲戚家里。

我问，现在什么职务？

朝军说，副营职教员。

我说，你别干了吧，我要副团了，你才副营，你陕西渭南老家不是还有一亩三分地嘛，回去盖房吧。

朝军说，东呀，你别急，提的晚的人走的也晚呀。

那次对话十多年后，我正团职退役，第二年，朝军技术七级退休。

桌上，气灶炖着鸡，汤色金黄，我用铁勺不停的给朝军加肉添汤。他慢条斯理的用勺子品着味。然后用舌头划过唇，说，不急，喝不完，打包带回去。你就是性子太急，脾气太躁，沉不住气。

我说，这没打包盒。

朝军说，那我把锅一起打包。

我知道，朝军真是有一次把火锅店的锅一起打包回家。快到家门口，腹急，于是，把锅放在隐蔽处，然后张望着四周，找了一块大自然轻松去了。提着裤子回来时，发现几只流浪狗正围着那锅美食。朝军就蹲下看着那几只狗把锅舔干净，摇头尾巴满意的走了。于是，朝军提着锅还回火锅店。狗是不吃辣味的，朝军也不吃，按朝军的说法，辣起火，人要活得清净。

研究心理学的人最终会去研究哲学、甚至神学。朝军在学院教心理学，从不备课，张口就来，滔滔不绝。然后，暑假四处求学。在道观看道士划符，在寺庙学和尚念经。与那些世俗之外的人神聊。有好几年时间，研究《周易》。变易、简易、不易之后，又开始学中医，在我看来神道道，反正一直不闲着。

朝军说，两天前跟老婆商量准备去给人当保安，圆年轻时的梦，倒不是为了钱，而是看来来往往、形形色色人的气场。老婆说，你坐一会就打瞌睡，就找枕头，哪个保安会像你这么懒。于是，朝军当保安的梦，也只能带到梦中了。

朝军说，东呀，你在机关工作时间长，文笔好，如果可能，我把这些年遍访名山大川听来的故事告诉你，你整理出来，一定吸引人。人这一辈子，其实不看挣了多少钱，而看能值多少钱。

我说，你先讲一段，看能不能吸引我。

于是，朝军给我讲了一段歪嘴道士划符治病的故事。

听得我毛骨悚然，虽然窗外天气很好，甚至有点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