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眉才子校书郎

董小染

历史上的出色女子，不管出身，不论结果，最终能够青史留芳，姿色出众而外，多是因了特殊才华。繁华的大唐盛世，薛涛得以芳名流转，是因为她和一众名人的坎坷情史与多首有才情的诗作。原本这个女子应该有更好的命运，可是冥冥之中，她的未来似乎已然天定。

薛涛，字洪度，父亲去世前，她和很多女孩子一样，在父母身边备受呵护，他的父亲在成都当官，或许并不十分如意，但是全家却是衣食无忧，她天天习字弹琴吟诗幻想未来，那时她的美貌和诗情已经为世人知晓，造化弄人，她必须走出闺房，放弃当贤良女子嫁作他人妇的幻想，甘愿飘落红尘。

父亲去世的时候，薛涛大概13岁，看着母亲孤苦无依靠做些零活支撑家业，薛涛知道，自己也应该帮助母亲承担些什么。14岁上，擅长音律姿容姣好的薛涛成为官妓，至于成为官妓的原因，或许因为剑南节度使韦皋倾慕薛涛姿色才名，利用权势召她入乐籍为官妓，或许这条路能够给她衣食无忧的生活，薛涛听到母亲告诉她这一消息时，甚至没有太多难过，至少，在那里有人欣赏，有华美的衣服有丰盛的食物，与其贫寒冻饿，不如暂且贪得浮华。

唐代官妓的主要工作是在官府举行的各种宴会上唱歌跳舞作诗陪酒，通常卖艺不卖身。官妓大多是罪犯家属或者在战争中被俘的女子，世代相传，像薛涛这种良家女不多，个中原因，除去生存需要，或许还有其他缘故。薛涛8岁时通音律晓诗理，一个晴和的好天气，父亲带她在院子里散步，看到梧桐庭前送荫满枝苍碧，不觉诗兴大发，随口吟出“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下句留给薛涛接续，薛涛不假思索用稚嫩的声音和道：“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父亲沉默半晌无语。

是命里注定了她的一生吗？锦瑟年华，薛涛开始了迎来送往的官妓生涯。

美貌与才华，有时候会带来难逃的劫数。若不是她出落得让权倾一方的韦皋难以抗拒，也许不一定要靠当官妓生活。薛涛诗才出众，在宴会上的机智唱和深为众人欣赏，韦皋自从第一眼看到薛涛，看到她用优美的字体写下“惆怅庙前多少柳，春来空斗画眉长”时，就已经被迷住了，他带着她在名流之间周旋，他让她帮助自己处理往来公文，薛涛每一次都做得很出色，他想给她些补偿，于是上奏朝廷请求任命薛涛作“校书郎”，终未获准，毕竟这种事情没有先例，虽然如此薛涛的却名声却更胜于从前了，被世人戏称“女校书”，以致后世的歌妓也有了校书这样雅致的名字。

女校书佳话有诗赞曰：“万里桥边女校书，枇杷花里闭门居。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

受到太多赞美，薛涛有些忘情。

各地来蜀的名士官吏把扫眉才子的名声传开，到蜀地的名士们都以一睹薛涛芳颜为荣，而薛涛正处于不识愁滋味的年龄，，她沉醉于风流名士们的倾慕之中，每天周旋其间行为不加检点，“但娱春日长，不管秋风草”，只顾着享受逍遥人生，韦皋将军为此吃醋，是真的发怒了，他看不得薛涛滥用感情，一纸贬书将她流放到荒草寒岩的松洲，曾经的怜惜化作云烟。流放途中，聪明的薛涛清楚了自己不过是被人握着命运的歌妓，她在途中走一段写一首诗，差人送给韦皋，一共写了十首，人称《十离诗》，在诗中，她收起委屈，放下骄傲，把自己的流放比作“犬离主”“笔离手”“马离厩”“鹦鹉离笼”“燕离巢”“珠离掌”“鱼离池”“鹰离臂”“竹离亭”“镜离台”。将军的心软了，震慑的目的已经达到，毕竟心中有情，毕竟只是一位弱女子，他不该过于计较，趁机召回薛涛。

历过此劫，薛涛沉静了不少，回到成都后先是脱离乐籍，独居浣花溪畔，宅院周围遍植枇杷、海棠、翠竹，过着“前溪独立后溪行，鹭识朱衣自不惊”的闲散生活，那是一段奢华的时光，座上都是名流，出入多为才俊，“门前车马半诸侯。”诗人王建、元稹、白居易、刘禹锡、杜牧等都曾与薛涛唱和往来。这段时期，薛涛渐入中年，越发平和从容，但是诗兴不减，她自制花笺写诗酬答，人称薛涛笺，流传于当世文人之间。薛涛喜欢写小诗寄给朋友们，当时的笺纸太大，经常留白太多，既不美观还有些浪费，薛涛让工匠把笺纸裁小，自己经过试验，染出艳红色，人称薛涛笺，薛涛笺为当时及后来文人所爱，取其闺阁馨香，取其小巧别致。

她仍然追求着爱情。韦皋去世后，继任的节度使中多与薛涛交往过密，因为她熟知历任节度使的功过得失，新任者从她那里可以得到比较详实的资料。约40岁，薛涛遇到小她十几岁的元稹，才子风流，仰慕薛涛已久，相遇恨晚，爱情一发不可收。不久，元稹被贬它处，天高地远，相隔渺渺，薛涛纵有再多情肠，也只能别后相思隔烟水。

惆怅之余，薛涛对爱情绝望，写下“风花日将老，佳期犹渺渺。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的伤心诗句后，移居成都西北的碧鸡坊吟诗楼，穿上女冠服，和女道士交往唱和，真心归于平淡，“长裾本是上清仪，曾逐群仙把玉芝。每到宫中歌舞会，折腰齐唱步虚词。”这首为试穿新裁制好的女冠服而写下的诗句，扫落当年的放逸浮华，代之以安心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