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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书狂》尤金•菲尔德
       淘书狂  (尤金·菲尔德)
​     尤金·菲尔德:美国著名诗人和专栏作家,也是颇负盛名的藏书家。著有《西方诗歌》《书痴的爱情事件》等。
 
    凯普提薇蒂·韦特从来都不赞成我对童话作品的喜爱。但只要提及《鲁宾逊飘流记》,她就能分享我所表现出来的热情:笛福的冒险故事中,恰好有足够的庄重和足够的虔诚,能唤起凯普提薇蒂·韦特宗教气质中的某种同情。一旦涉猎的小说中包含女巫、妖怪以及诸如此类的胡说八道,凯普提薇蒂就有些吃不消了,这个小清教徒会心生厌恶。
    但我有书面证据,能证明凯普提薇蒂的祖先(父系和母系)在殖民地全盛时期,被认为是迷信的卑贱奴仆。塞勒姆的韦特们曾经以女巫的迫害者而闻名。西奈·希金波森(凯普提薇蒂母系家族的远祖)是科顿·马瑟【科顿·马瑟(1663-1728),新英格兰清教徒、神学家,他创办了耶鲁大学,并努力推广疫苗接种以预防天花。同时,他还是一位作家,著有《为善散文集》等书。】的好友,骑马绕绞架而行,和他在一起的是热心于此种难忘场合的神学家:当时,有五个年轻的女人被绞死,因为丹弗斯指控她们用那该死的魔法艺术折磨年幼的孩子们。人类的思想就像一个巨大的钟摆:总是从一个极端摆向另一个极端。在五代人的范围内,我们发现清教徒最初是一位鬼神学和魔法的坚定信徒,而后又成了一个嘲笑者,他嘲笑任何事情,包括幻想游戏。
    我一度对凯普提薇蒂·韦特很苛刻,但现在对她已不再怀有恶意。正相反,在这遥远的时刻,当我们的同情已经完全一致,当我们的生命之旅已经在友情中走过了青春的小径,这种友情因纯真、忠诚以及童年时代的诚实而变得神圣,我回忆从前,内心充满温柔。真的,我能肯定,早年的友情留给我生命的印痕持久绵长。我曾经许多许多次记起了凯普提薇蒂·韦特,我常常想知道,如果没有塞法斯叔叔送给我的那本童话书,又有什么能让我记起她呢。
    她是个很漂亮的孩子,在她逐渐成熟的时候,她的美丽,她的温柔,却丝毫没有损失。当我从大学回来的时候,这些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她也完成了学业,并相信获得良好的教育是必要的。她在南霍利奥克修完了四年课程,并从特洛伊的威拉德夫人的神学院毕了业。“现在,”她的父亲说,语气里饱含新英格兰式的、尊重年轻女士的特别温情,“你应该回归到家庭的安静中来,在你母亲的指导下学习承担那些更重要的责任。这些责任成就你的性别角色,实现人类生活的神圣使命。”
    三四年前,一个模样清秀的年轻人走到我的跟前,带着一封他母亲所写的介绍信。天哪,他就是凯普提薇蒂·韦特的儿子!如今凯普提薇蒂是位寡妇,仍然生活在原先的那个州,离她出生的地方二十英里。她的丈夫帕克上校死的时候留给她一大笔财产,而她因为乐善好施在当地远近闻名。她创办了一座乡村图书馆,有几次她给我写信,商议打算要购买的图书。
    我并不介意告诉你,在不久前写给她的一封信里,我满怀着恶意的快乐,这样向她暗示过去的时光:“我尊贵的朋友,”我写道,“我浏览了您的乡村图书馆所藏新近出版的图书目录,在那些反复出现在现代学校的小说作品中,我发现有十一册《特里比》和六册《天国孪生子》【《特里比》是英国作家乔治·杜穆里埃的小说。《天国孪生子》是英国女作家莎拉·葛兰的作品。】。我还注意到有几部作品不在其中,它们对我早年生活的影响是如此之深,以至于我斗胆给您寄上几册,衷心希望您能仁慈地接受它们,让它们出现在您的图书馆里,这样,我将不胜欣幸之至。它们是《新英格兰初级读本》和格林的《家庭故事集》。”
    二十三岁那年,我刚从大学毕业,并且正在阅读维庸【弗朗索瓦·维庸(1431-1463),被认为是最富独创性的法国诗人。他的讽刺诗主要收集在《小遗言集》和《大遗言集》中。】的诗歌、卢梭的《忏悔录》和博斯韦尔【詹姆斯·博斯韦尔(1740-1795),英国著名传记作家,他的《约翰逊传》被认为是传记文学的典范。】的《约翰逊的一生》,我确信自己已经理解了人类的全部智慧,懂得了所有值得去弄懂的一切。如今——如今我七十二岁了——我要是能够懂得我二十三岁时自认为已经懂得的那些,我敢肯定,那将是知识和智慧的一个奇迹。
我着手准备成为一名哲学家。祖母在我上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去世了,这让我拥有了一笔数目相当可观的钱财,而那些把我和祖母的希望(她希望我成为一名福音传播者)联结起来的每一根纽带和感情债务,也被死亡切断了。当我确信自己懂得每一件事情的时候,我有了一个想法,要去开开眼界,因为我毫无旅行经验,而且认识的人也很少。
    根据塞法斯叔叔的建议,我去了欧洲旅行,投入了两年时间,来开阔自己的视野,也使自己能熟悉国外的人民和习俗。这次旅行有九个月时间是在巴黎度过的,当时那是一座混乱而芜杂的城市,此外,完全和现在一样邪恶。我在拉丁区租了一套单元住宅,并且,出于一种慷慨的天性,我拿出了自己的一大笔收入,资助了几个艺术家和学生,可他们的才能和时间差不多全都用来寻欢作乐了。
    就这样,为了支持这群寄生虫而奉献了一笔有形财产之后,我偶然遇见了那个后来成为我的密友的人。梅休因法官是一位巴黎观光客,我们成了愉快的伙伴。正是他把我从那群寄生虫中营救了出来,重新点燃我野心勃勃的激情,这种激情差不多因为维庸和卢梭的恶劣影响而熄灭了。梅休因法官长我一岁,他那位有钱的老爸给他提供财政支援,以满足他那些有益心智而又高尚优雅的爱好。我们俩一起去了伦敦,正是在伦敦逗留期间,我开始了作为一个藏书家的事业生涯。平心而论,对于我的恩人亦即我亲爱的朋友梅休因所给予的启发,我永远心存感激,这一启发使我走上了一条充满甜蜜惊奇和丰厚酬赏的道路。
    有很多种藏书家,但我认为总的可以归为三类,即:为了虚荣而收藏,为了获取知识而收藏,以及纯粹出于对于书的尊敬和爱而收藏。下述情况亦并不少见:某人藏书,一开始不过是为了满足他们个人的虚荣心,但不久就深深的爱上了这项工作,成了更纯粹意义上的藏书家。
这就像一个乐于征服女人芳心的人,最后总是发现自己已经成了纯粹激情的俘虏,而本来,他不过是想以此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而已。我倾向于认为,在图书收藏的每一阶段,都会或多或少掺入虚荣的因素。我甚至认为,虚荣是健全性格的诸多要素之一——我指的不是那种巨大的虚荣,而是谨慎克制的虚荣。如果没有虚荣,世界就没有竞争;而没有竞争,就不会有进步。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常常听到人们嘲笑此人或彼人,因为他只知拼命淘书,却不问书的内容为何。但在我这方面,我要说:此人所为,无可厚非;他已经朝着正确的方向,正确地出发了。可能的结果是:在其他条件相同的前提下,他将最终变成书的情人和买主。真的,我不关心起点是什么,只要它是个起点。殊途同归,此之谓也。比如登山,有人善走捷径,有人迫从险途,山石嶙峋,其路漫漫,鞋底洞穿,脚掌磨破。
    这种狂热的激情,如此微妙又如此富有感染力,一个人在完全拥有它之前几乎不知道它的存在。我就认识这么一个人,一天晚上他结识了梅休因法官和我,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他就成了一个不可救药的书痴。但这种激情并不总是以展示和暴烈为标志;有时候,它就像麻疹,缓慢而倔强地“长出来”,遇到这种情形,就应该借助敷药的手段,将病症从致命的部位转移走,否则更严重的后果就会发生。
    这是真的,我一位很有学问的朋友奥雷尔医生就曾遇到过几次这样的情况。他告诉我,压制淘书的狂热将带来致命的后果。那本很优秀的出版物《美国医学协会杂志》报告过很多这样的病例。顺便说一句,这本杂志是前外科主任汉密尔顿编辑的,他是服饰文献方面的著名收藏家。
    长话短说,无论在何种情况下,压制淘书的狂热直接会带来疾病,对此,医学也莫可奈何。俄亥俄有位医生,名叫伍德伯里,写过大量的文章来捍卫“书痴能够治愈”这一理论。但他的绝大多数同行都认为:真正的书痴病势必要经过一个有规律的过程,并且,他们坚持认为,那些引证由伍德伯里治愈的病例全是假的,要么是些冒牌货,要么就是病情不对,不过是水痘和风症,而不是麻疹。
    我的书痴病的首次发作是为了几本古书。书本身是什么无关紧要,只要它的扉页或版权页上印着一个古代的日期,我就铁了心要得到它。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就淘得了一大堆旧书,有许多都编了号,几乎所有的书都惨遭虫蛀,一幅可怜兮兮的样子。
    有一天,我走进一个叫斯蒂布斯的人所开的小店,问他能不能弄到几本十六世纪的印刷品。
    “有,”斯蒂布斯先生说,“我有满满一地窖这玩意儿,一般我是论吨或者是论捆卖的。”
    也就是这一天,我把自己收藏的那些老古董遣散了,只留下普林【威廉·普林(1600-1669),英国政治家、作家,1633年,因其攻击剧院的文章《演员的悲剧》而被捕入狱,并被割掉耳朵。】的《演员的悲剧》和《贺拉斯全集》(八卷本,1501)。然后,我就对英国民谣开始感起兴趣来——一个高尚的主题,对之我一直保持着尊敬和爱。保存良好、注释丰富的那些卷册被存放在我前室中编号为3、6、9的书柜里,时刻准备着您在任何时候访问我安静、舒适的家时,展示给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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