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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悦读丨小说】在镜子里找妈妈

文/肖敏

【作者简介】肖敏,女,1974年生,陕西西安人,酷爱文学创作,热爱诗歌,喜欢书法,常有作品散见各报刊和民刊。主张诗词文字,显我本心,在文字中愉悦,在文学世界里找到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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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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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题《镜子》

阳春三月,正午的太阳暖意盎然,但早晚依然很凉。我穿着轻薄的小棉袄,走得急了,脊背上渗出一层细汗,爷爷说清明过了才能换单衣。

杏花总是开的最早,穿过粉香怡人、蜂声嘤嘤的杏园,我提着竹笼走向麦田。柳条已经泛青,路边蒿草里的西瓜虫,在土疙瘩下舒展身体,蛰伏了一冬,终于有鲜嫩的叶子可以啃食了,生活多么美好! 草丛里嫩黄的蒲公英花星星点点的彰显着春的生机,我也顾不上顺手拔一些回去喂我那可爱小兔子。


天黑前再挑一笼荠荠菜,爷爷明天一早就可以去县城的早市上卖钱了。在我还记不得事时,爸妈就外出打工了,是爷爷一手把我带大,妈妈曾说要带我去城市上小学,我却不愿意离开爷爷。然而现在,我已经上四年级了,却再也不会有人说带走我的话了。如今爸爸偶尔也给家里寄钱,爷爷却说趁他身体还硬朗,多攒一分留给我将来用。

爷爷说县城里的庄稼地都盖成了高楼,新鲜的野菜成了稀罕物,肯定好卖。爷爷说的总是没错,我最漂亮的那身新衣,就是去年爷爷卖掉屋后那树香气四溢的洋槐花换来的。

地里的麦苗已经半尺高了,一畦绿的发脆,一畦绿的发黑。麦苗整齐的行间里,荠荠菜杂乱丛生,有的和麦苗根连在一起,得用小铲子挖松旁边的土,轻轻拽出来才伤不到麦苗,有的完整的长在行距中间,一铲子下去就整个抬出来了。今天两晌,我家地里的野菜都被我挖光了,两竹笼荠荠菜,正放在院子里自来水阀门的地坑里保鲜着呢。

我走进旁边娥儿家的地里,抓紧时间干活。刚挖了一会,就听见嘤嘤的哭泣声,不远处地头边,娥儿依旧穿着她那脏兮兮的碎花罩衣,背对着我,坐在她奶奶的坟旁抽泣着。


我快步走过去,拉起娥儿细如柴棍的手问:“你爸又打你了?”

“没,”娥儿摇头,“他又喝醉了,生气摔脸盆呢,我想我妈了!”

娥儿细弱的哭声又响了起来。微风掠过,不扎脸却也凉嗖嗖,娥儿打了个喷嚏,鼻涕在鼻孔边吹出一个圆圆的泡泡。我禁不住笑了,娥儿也被自己窘笑了,我赶忙拽住她抬起来要抹鼻涕的衣袖,从裤兜里拽了纸让她擦。

擦干净脸蛋的娥儿,睫毛长的像电视里做奶粉广告的洋娃娃。

我捏了捏娥儿细嫩光滑的粉脸蛋子:“娥儿,你信我吗?”七岁的娥儿努力的点头,傻的可爱。

“那你别哭了,哭再久你妈也不会回来,你赶紧帮我挖荠荠菜,我就给你看个好东西,那里面有你妈妈的模样,一准让你高兴!”

娥儿眼睛一亮:“芹姐,真的吗”?

“绝不诳你,快点!”

只见她从旁边的砖头缝里抽出一个刃片,手脚麻利地帮我挖野菜。

娥儿妈两年前跟着村里一个没结婚的后生跑了,唯一护着她照顾她的奶奶半年前也去世了。娥儿奶奶咽气前,只对她爸说了一句话:“求求你别再打娥儿了!”

从此娥儿爸喝酒后就摔搪瓷脸盆,突兀破旧的脸盆在院子里的砖地上咣咣做响,吓得娥儿躲在房门后丝毫不敢出声。

娥儿在厨房外的椿树下捉花大姐(一种长着大红翅膀的小昆虫),听见奶奶让妈妈找机会逃出去别再回来,不然总有一天会被娥儿爸打死的。娥儿爸不知道妈妈的出逃是奶奶的不忍心,娥儿也不会告诉他。


有娥儿当帮手,黄昏时分我顺利完成了又一笼荠荠菜的任务。回家的路上,她小心翼翼地问我:“芹姐,你那个能看见妈妈的好东西是什么啊?”

“哦,我没带在身上,你明天来我家看吧!”娥儿默默地回去了。她家院子传来娥儿爸的怒嚎:“死到哪去了?不想活了直说!”

娥儿妈逃走后,奶奶照顾她时,最起码吃得饱穿的干净,如今奶奶去世了,她爸喝酒打牌,把家里的存粮都卖光了。娥儿有上顿没下顿的在村子里混,经常在她婶婶家噌饭吃。她爸不让她上学,她就蹲在教室外偷听,校长给她免了学费发了书,她白天不在家呆,挨得打也就少多了。

娥儿琢磨她妈肯定不知道奶奶殁了,如果知道肯定会回来带她走的,可是,谁能见到娥儿妈,告诉她一声呢?村里外出打工的人很多,却没人有娥儿妈的消息。

躺在床上,窗外月色正好,不用开灯房间里一片明丽。我拿出了妈妈留给我的小镜子。

 圆圆的双层镜比掌心略大,打开它,里面是上下两个水银镜片,镜子里的我一脸倔强,笑时眼里是深邃的担忧,哭时眼里有莫名的期盼。我担心爸爸不再回来看我,我祈祷妈妈在另一个世界不再操劳。


 镜子的外壳是坚硬的铝合金,正面镶着一块彩色硬塑料的女影星图片,神奇的是轻轻倾斜镜体,图片里的美女就变成了另一个发饰、相貌完全不同的头像,从不同的角度能看到三个不同的人像。我不常打开镜子照自己,而是不停地转动角度,看镜壳里隐藏的头像。

爸爸和妈妈去很远的城市打工了,留我和爷爷在家。就在娥儿妈逃跑的那天,爸爸突然抱着一个黑匣子回来了,匣子里装的是妈妈的骨灰。

妈妈在城市里当清洁工,每天凌晨就去街上打扫,被一辆拉土车撞了。

我没有妈妈了,妈妈竟然成了一匣子灰,我想不通城市里怎么会有拉土车,还是没有车牌的闯红灯的大型吃人机器。我不敢想象妈妈被轧在车轮下的血肉模糊,只想着妈妈蜷缩的身子是不是很痛。

无论哭还是吼,妈妈已不在了。我和娥儿坐在草垛背后,眼泪汪汪的看着天空,我哭时她跟我一起哭,我发呆时她静静地看着我。

妈妈特意买给我这块小镜子,却没来得及亲手给我。

爸爸又去打工了,听说他另外找了个女人,还准备给我再生个弟弟。我嗤之以鼻,他们就是再生座金山银山,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要我妈妈。

无数次的翻转镜面,我终于发现暗光角度时看见的那个头像,分明就是妈妈。我清楚的看见妈妈的眼神和笑容,我轻轻抚摸着镜子,触摸着妈妈的眼睛和脸庞,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皮肤的温度和嘴唇的蠕动,仿佛一直在叮咛我,让我好好上学,照顾好自己和爷爷。

每个夜晚,我都把镜子贴在脸旁进入梦乡,怕压着镜子上的妈妈,我甚至不敢翻身,怕眼泪打湿镜子上的妈妈,我流泪时用枕巾包着她……


星期天一早,爷爷给他的那辆叫做二八大驴的老式加重自行车链子上涂了些缝纫机油,把荠荠菜装在蛇皮袋子里,绑在车子上去县里了。

爷爷刚出门,娥儿就扑闪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怯怯地从门缝溜了进来。我轻轻地从枕套里取出小镜子,递给她。娥儿仔细打量了一番,小心翼翼地打开镜子,她的额头和下巴映进上下两个镜片里。

 娥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芹姐,你是说我长得像妈妈吗?我爸骂我时也说我太像妈妈,说他看见我的模样就来气。”

我合上镜子,倾斜着指给娥儿看镜壳上的美人头像,她高兴地拍手:“变啦变啦,里面有三个人哦!”

“其中有一个是不是长得很像你妈妈?你仔细看!”

娥儿妈走时她才五岁多,她应该和我一样,已经想得都忘记了妈妈的模样了吧,让她分享我的镜子,也是我一直想做都没舍得做的事。

娥儿双手捧着镜子仔细地端详着,她的手抬高又落低,拉近又推远,倾斜又放平,仔细地从不同角度观察着。良久,娥儿终于吼出声来:“真的很像啊,我妈原来也有一张这样的照片,只是被我爸撕了。”

我摸摸她的头:“你就坐在这里看个够吧,啥时候想妈妈了,就过来看,这是咱俩的秘密,出去别乱说。”

娥儿时而把镜子贴在脸上,时而揣在怀里,我俩四目相对时,眼泪不由分说喷涌而出,思念汇流成河,只求每个梦里都有妈妈。

娥儿每天放学都在路口等我,跟我回家看镜子,不,是看妈妈。想念从虚空转换到实物,情更真了,摸得着看得见,心却更疼了。


夏末的一天,娥儿在婶婶家吃了面条,坐在门墩上打盹时梦见奶奶了,那天是她的生日。奶奶在时会给她煮两个红皮鸡蛋,娥儿好久都没有吃过鸡蛋了。她想把小镜子带回去陪她睡一晚,我同意了。

 傍晚,她趴在桌子上抚摸着镜子,她爸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吓得她慌忙站起来双手把镜子藏在背后。娥儿爸厉声吼:“拿的什么?我叫你藏!”他又扬起了巴掌。

 娥儿身子一缩,镜子掉在了地上,只听啪的一声,镜子从中间裂开,分成两片各滚一边,镜片碎了一地……

娥儿看见妈妈的头像,扑过去用双手捂住,生怕她爸的脚踩上来。破碎的镜片扎进了她的指缝和掌心,殷红的血渗进了五彩的图片上,染红了妈妈的脸和头发……

娥儿哭着把镜子交到我手上时,镜壳依旧完整,图片上人影晃动,妈妈还在。壳子缝隙里有一丝抠不掉的殷红,镜子里面上片的水银镜没有了,下片的镜壳里用胶带粘着一块不规则的碎镜片,娥儿低着头,不敢看我。

两片镜子合不住了,我依然把镜子塞进了枕套。我恨死娥儿爸了,那个只会打人的歹徒,老天有眼让他永远都不会再有媳妇,我在心里诅咒着。

可怜的娥儿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听说还缝针了。我无法开口训斥她,让她像我一样把思念寄托在镜子上,是减轻了她的心痛,还是增加了忧愁?但此刻我突然明白,妈妈永远的走了,镜子里并没有她……

不久后,娥儿被一个远房的姑婆带走了,说是去城里上学,过好日子,爷爷却说饿儿给他爸换回了一辈子的酒钱。

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娥儿。


《作家洪与》微信号:hongyu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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