恻隐之心

一个小女佣，听说她的母亲在街上乞讨快要饿死了，便偷了主人的三千钱给她，结果被她的同伴们发现了并报告了主人。主人严厉地鞭打她，让她痛不欲生。这户人家有座楼，上面住着一只狐狸，几十年来从没惹过事。这天小女佣被鞭打时，忽然听到楼上传来凄厉的哭声。主人十分奇怪，问是怎么回事。狐狸回答说：“我虽然属于异类，可跟人一样也有同情心。我很难过这个小女佣不过十来岁，为了她的母亲而被你鞭打，并且不自觉中哭出声来了。我并不是有意要打扰你。”

这是清人纪昀的《阅微草堂笔记·如是我闻》中讲述的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最感人的地方是，那只居于楼上几十年都没惹过事的狐狸，因为看到小女佣被鞭打，居然伤心落泪了——我们都知道“兔死狐悲”的成语，当兔子死了的时候，狐狸伤心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它们之间存在着一定的联系，即兔子乃是狐狸的重要食物来源，兔子死了也就意味着狐狸日后的食物可能匮乏，面临忍饥挨饿的威胁；而人与它可不是这种关系，甚至还可以说人乃它的天敌。在这样的背景下，它不是幸灾乐祸，而是悲鸣、是伤心，那又是因为什么？

这，应该是出于恻隐之心，即对于小女佣的无限的怜悯与同情。

偷盗肯定不对，所以，小女佣的行为应该受到批评。但换一个角度说，小女佣为什么偷盗，作为她的主人，是不是也该适当考虑？她的目的乃是为了她的母亲免于饥寒呀，为什么她的主人就不能想想这个？谁没有父母？谁没有亲人？对于自己的父母、亲人忍饥挨饿，如果一个人居然无动于衷那才是十分奇怪的。因为子女与父母之间存在天然的联系，我们任何人又都该有恻隐之心——即当我们看到自己的家人、亲族、朋友乃至任何人遭遇不幸的时候，理所当然地都该表现出应有的怜悯与同情。否则，我们与草木之类又有什么不同？我们还能称之为人吗？如果能够想到这些，那么，作为她的主人，是不是该对她的做法予以一定的谅解？

三千钱恐怕对于那位位居富豪之列的主人来说，并算不得什么：多了它，只能是“锦上添花”，数字上增加了些许而已；而少了它，他也绝不会穷到哪里。之所以他与小女佣这么较真，下手这么狠，在我看来，只能是他为富不仁，缺少恻隐之心——缺少对于如小女佣这样的“下人”应有的关心和同情而已。相形之下，他们家的那只狐狸，虽然属于异类，可当它看到这样的场面的时候，都于心不忍了，这是不是反衬出一定意义上，人还不如狐？当然，作为主人的他在听到狐狸的悲泣与回答之后，“投鞭于地，面无人色者数日”，还是让能够让我们看出，此人身上的血，还有些温度并非冰凉——或许，他仍可以教育与悔改？

狐犹如此，人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