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说医学史58：

   达.芬奇对人体解剖结构的研究         

      15至17世纪，是欧洲历史上极为重要的一个历史时期——文艺复兴时期。这是一场反映新兴资产阶级要求的欧洲思想文化运动，人类第一次大规模地向“神权”发出挑战。导致这一场新文化主义革命的原因很多，包括政治、经济、宗教、社会、疾病以及人口结构等。从医学史的角度看，14世纪席卷欧洲的一场瘟疫——黑死病（鼠疫），也是导致文艺复兴的重要因素之一。

       爆发于14世纪的这场瘟疫（黑死病），直接带走了7500万人的生命，欧洲人口因此骤减并彻底改变了它的经济结构，盖伦的理论开始被质疑，因为其理论中没有对瘟疫的描述。教堂也同样受到了质疑，因为面对瘟疫，无论“好人”还是“罪人”一样都会轻易地死去。人们开始反抗“神权”，努力摆脱教会的精神控制，恢复人性的自由。

多米尼加（2000）：1353年席卷欧洲的黑死病，死亡人数达到了欧洲总人口的三分之一，从医学史的角度来看，这场瘟疫也是导致文艺复兴的重要因素之一

      文艺复兴最先在意大利各城邦兴起，随后扩展到西欧各国，思想与艺术的双双觉醒，带来了一段科学与技术革命的时期。在这场思想大解放运动中，出现了一股对古典作家、艺术和语言的追捧之风，人体之美以及对这种美德的各种描绘方式也被重新发现。艺术家们为了正确地表现生活，描绘人的形体美，开始关注人体的解剖结构，并进行人体解剖学研究，其中最突出的人物无疑是列奥纳多·迪·塞尔·皮耶罗·达·芬奇（Leonardo di ser Piero da Vinci，1452—1519）。

       达·芬奇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最重要的代表人物，他是一个旷世奇才，这不仅体现在他的绘画上，还体现在他的博学上。他是一个伟大的画家，还是杰出的雕塑家、建筑师、工程师、数学家、音乐家、天文学家、发明家、舞台设计师、哲学家……他所涉猎的科学和艺术门类，几乎涵盖了当时人类所有的学科，被称为人类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全才。恩格斯也给予了达·芬奇高度的评价，称他为“文艺复兴时代的第一巨人”。

       确实，文艺复兴时代是“一次人类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最伟大的、进步的变革，是一个需要巨人而且产生了巨人——在思维能力、热情和性格方面，在多才多艺和学识渊博方面的巨人的时代”（恩格斯），达·芬奇无疑是这样的巨人，他对未知世界充满了好奇，决心揭示自然界的一切奥秘，洞悉人类思想的每一个侧面，发现一切，解释一切。

匈牙利（1952）：达·芬奇诞生500周年。这是达·芬奇晚年的一幅《自画像》，洞察一切的双眸充满了智慧

       达·芬奇出生于意大利佛罗伦萨和比萨之间的芬奇镇上的一个殷实的中产阶级家庭，当时这个地方是美第奇家族统治下的佛罗伦萨共和国的领地。达·芬奇的父亲是佛罗伦萨的法律公证员，母亲是一名农妇，达·芬奇是他们的私生子。达·芬奇并没有一个真正意义的姓，他的名字的意思是“芬奇镇梅瑟·皮耶罗之子——列奥纳多”，因此称他为达·芬奇，其实还不如称他为“芬奇镇的列奥纳多”来的贴切。

       达·芬奇小时候居住在芬奇镇，自小聪慧，5岁时就能够凭借记忆在沙滩上画出母亲的肖像。上学读书后，他对任何事情都很感兴趣，从不以老师的上课内容为满足，尤其喜欢数学。在音乐方面，他善吹笛子，还能当众作词谱曲，并且自己伴奏自己演唱，博得在场人的一片掌声。

乍得（2011）：达·芬奇最著名的油画《蒙娜丽萨》，邮票背景是达·芬奇的人体解剖学手稿，上面有达·芬奇绘制的人体脸部、颈部、肩部肌肉、肌腱素描图

达·芬奇14岁时进入佛罗伦萨著名的安德里亚·德·韦罗基奥(Andreadel Verrocchio)画坊学习绘画。当时，佛罗伦萨各种新兴资产阶级思潮和艺术流派十分活跃，而韦罗基奥画坊又是那里的主要艺术中心，提倡在研究数学、透视学和人体解剖学方面的科学知识的基础上，大胆进行艺术实践，运用精细的描绘方法表现绘画对象。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达·芬奇一边学习绘画，一边开始了对人体结构的研究。在韦罗基奥画坊差不多10年的时间里，达·芬奇研究了人体的基本结构，画下了许多肌肉、肌腱和脸部等的解剖图，还初步涉及解剖对于绘画和雕塑的应用。

达·芬奇拥有极高的天赋，画技很快就超过了老师，并被吸收进了佛罗伦萨画家行会。当他成为知名艺术家后,得到了佛罗伦斯圣玛丽亚·纽瓦医院（HospitalSanta Maria Nuova）解剖人体的许可，令他可以真正在死者的尸体上研究人体的结构。之后，他又赢得了米兰的马焦雷医院（Hospital Maggiore）和罗马的圣灵医院（Hospital Santo Spirito）解剖人体的机会。

英国（2019）：达·芬奇逝世500周年。邮票主图是在一本年代可追溯至1498年的笔记中，达·芬奇绘制的一系列头骨素描中的一幅作品。在这幅头骨素描上，达·芬奇将一侧面部前端的骨头切掉，暴露出下面的结构，清晰地显示出上颌窦和额窦

       1481年，达·芬奇来到米兰，结识了帕维亚大学（University of Pavia）解剖学教授马尔坎托尼奥·德拉·托雷（Marcantonio della Torre），两人合作研究解剖学，据称在30年间共解剖了帕维亚大学医学院里的20具尸体。他们计划编写一部体系庞大的把人从生到死、从头到脚详加描述的解剖学著作，并对人体机械学进行完整论述。

       1511年，不幸的事情发生了，托雷教授因瘟疫（黑死病）而去世了，但达·芬奇并未放弃他的研究工作。他来到助手弗朗西斯科·梅尔吉的乡村别墅，继续进行解剖学研究，但终究没有完成他和托雷教授所约定的著书任务。

英国（2019）：达·芬奇逝世500周年。邮票主图是达·芬奇绘制的多幅人体骨骼系统素描图，其中的脊柱素描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对脊柱进行的准确描述，其后500年间，没有任何艺术家或解剖画家能超越达·芬奇的成就

       达·芬奇在人体解剖方面与其他画家有着本质的不同，其他画家研究人体结构时只注意涉及正确绘画人体所需的知识，仅研究人眼所能看到的骨骼和肌肉，而达·芬奇却把研究范围扩大到整个人体，深入到人体内部器官的构成，探索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

       据称达·芬奇一生共解剖了三十多具尸体，其中有年轻人也有老人，有孕妇也有强壮的男子。他认为要阐明人体的结构，必须对骨骼、肌肉、血管、神经和器官等进行专门的解剖研究。由此可见他的工作做得多么细致。

英国（2019）：达·芬奇逝世500周年。邮票主图是达·芬奇绘制的人体上肢、肩部的肌肉和肌腱素描，以及下肢的骨骼素描。达·芬奇在素描旁的笔记，对骨骼与肌肉的配合进行了描述

      在人体解剖研究的过程中，达·芬奇感受到了一种神秘，这种神秘透过一切现象深深地吸引了他。请看他在描绘颈部肌肉时的描写：

       “这些肌肉两端仅以细线固定在腱鞘的外部边缘上，造物主作了这样的巧妙安排，让它们随意地伸长和缩短。假如你觉得它们太多，你就试试看，是否可以把它们减少？假如你觉得它们太少，你再试试看，是否可以把它们增加？当你觉得不多不少时，你就给这个奇怪的机体最初的创造者唱赞歌吧。”

波黑（2002）：达·芬奇诞生550周年。印在邮票边纸上的是一幅达·芬奇的《女性躯体解剖图》，细致地描绘了女性胸腔、腹腔和盆腔中脏器的位置和形态。不过，这幅图像中的子宫显然是错误的，让人不免联想到母牛等动物的子宫，这种错误说明当时可能很难获得女性尸体

      对于达·芬奇来说，他学习任何知识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探索人类还没有了解的东西。他对人体解剖学的研究，是极为严谨和细致的。他以明察秋毫的洞察力和一丝不苟的精神，使他的眼睛和手具有了学者借助于数学仪器才能拥有的精确性。

      隐秘在肌肉里的神经本来不为人所知，却被他左手所持的手术刀所触动。他解剖过孕妇的尸体，甚至还研究过胚胎发育的各个阶段。他从子宫内胎儿的胎盘上发现了血液的功能，认为血液对人体起着新陈代谢的作用，并认为血液是不断循环的，血液不断地改造全身，把养料带到身体需要的各个部分，再把体内的废物带走。

波黑（2019）：达·芬奇逝世500周年。邮票主图是达·芬奇绘制的宫腔内的胎儿，形象地绘出了胎儿在宫腔内最常见的胎位与姿势。达·芬奇认为人类的生殖系统在某种程度上与植物类似，他在笔记中写道：“所有种子都有一个脐带，在种子成熟后断开。类似地，植物也有子宫和隔膜，种子在荚状子宫内发育。”在这幅描述胎儿的素描图中，子宫像花瓣一样打开了

       500多年前，达·芬奇靠着自己的一双手，用鹅毛笔和红铅笔绘制了一系列令人不可思议的人体解剖素描图，其精确度与现代数字成像技术不相上下。他还在素描旁边空白处写下了说明、感想和特有的一些见解。

       他在一篇札记中写道：“如果有人反驳我说，用尸体来研究解剖学比根据我的绘图进行研究更有好处的话，那么无论他有怎样的洞察力，他也只能看见和了解几根静脉。而我，为了拥有完整的解剖学知识，解剖过三十多具不同年龄的尸体。有时一具尸体在研究过程中腐烂了，我只能想方设法弄到另一具尸体进行解剖，直到对人体解剖结构完全认识为止。我的绘图不断增多，从不同的侧面描绘了每一个器官和部位，就像你把这些器官拿在手里翻过来转过去，从各个角度进行观察一样。”

       这段记述，充分说明了达·芬奇的研究工作是多么细致，同时，他对自己的研究成果又是多么自信。

英国（2019）：达·芬奇逝世500周年。邮票小全张边纸上的图案是达·芬奇绘制的女性躯体解剖图的胸腔部分，清晰地绘出了人体心脏与大血管、气管与支气管的细节部分

      达·芬奇在人体解剖学研究方面的成果是巨大的，他正确描绘了人体骨骼图及脊椎的弯曲外形，首次报道了上颌窦、额窦，出色地描绘了人体的肌肉、骨骼、支气管与肺、心脏与血管，甚至还描绘了静脉瓣。他解剖心脏时发现了心脏内壁中的皱壁，用心去考虑它存在的生理意义，对此他这样写道：“心脏长出这层结构（心肌小梁），肯定不像我画壁画一样只为装饰。”

       达·芬奇画了许多人体骨骼图形,他是第一个具体描绘脊髓双S型态的人。他研究骨盆和骶骨的倾斜度，并强调骶骨不仅非单一形态，而且是由5个椎骨组成。他还用素描图对罗马建筑师维特鲁维乌斯的人体比例进行解说。

日本（1979）：医疗文化100年纪念。邮票主图是达·芬奇为解说罗马建筑师维特鲁维乌斯有关人体比例，而专门画的一幅钢笔素描《神圣的比例》。维特鲁维乌斯认为人类自身的比例受自然的制约，他发现人伸展四肢时会处在一个相接的圆形和正方形之内，即一个人伸直双臂的长度等于他的身高，而当他分开两腿使身体的高度降低十四分之一并分举两手使中指端与头顶齐平时，脐眼又恰好是伸展的四肢端点之外接圆的中心。达·芬奇用圆形、方形和人体所表现的维特鲁维乌斯的人体比例理论，形象地诠释了上述观点

      达·芬奇经常描绘颈部和肩膀的肌肉和肌腱，清晰地画出了头骨的形态以及脑部不同的截面图(横断面、纵切面、正切面等)，还画了肺脏、肠系膜、泌尿道、性器官等。他第一个画出了子宫中的胎儿，第一个画出了腹腔中的阑尾。除人体外，他也解剖牛、猴、熊、家禽、蛙等，以作解剖结构比较。

       达·芬奇花费了大量时间研究人体的结构与功能，他从解剖人体所获得的知识，远远超过了当时人们的认知，他所绘制的人体解剖图的精确度，与现代数字成像技术不相上下，领先他所处的时代至少300年。英国华威大学临床解剖学家彼得-亚伯拉罕斯认为，达·芬奇人体解剖图的精确度与当今任何科学画家绘制的图像不相上下，其精确度超过了19世纪英国解剖学家亨利·格雷（Henry Gray，1827－1861）所著经典解剖学教科书《格雷氏解剖学》。

格林纳达属卡里亚库岛和小马提尼克岛（2019）：达·芬奇逝世500周年。邮票上有达·芬奇的《自画像》《神圣的比例》《蒙娜丽莎》等，小全张两侧边纸上有达·芬奇的宫腔内的胎儿和人体骨骼素描图

       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达·芬奇研究人体解剖学的机会，其实并不比其他人多，然但是作为一个博学多才的人，他在从事解剖学的研究上所得的成效，却远远胜过了同时代的专职解剖学家。他有一种无法压制的欲望，要去了解一切事物，并亲自加以证实，而他的同时代人，只满足于或多或少地依赖前辈的说法，并依靠这些说法来解释自己的所见所闻。

       达·芬奇虽然在兴趣上执着于人体的细节，然而对医学却毫无兴趣，对外从未讲授过这个主题，也没有公开过其解剖学成就。他的很多工作都是在极为秘密的情况下进行的，人体解剖手稿的文字是左右颠倒反写的“镜像字”，必须透过镜中的映像才能解读，而手稿本身由于被藏在无人知晓的地方，直至他身后300多年才陆续被发现并公开发表，为世界上的科学家们所知晓。

       至今，共发现了达·芬奇的60多张人体解剖学手稿，上面有240多幅人体解剖素描图和13000多字的笔记。由于这些珍贵的资料是隔了这么多年才被发现的，因此对当时的医学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否则，医学科学可能会进步得更快些，而达·芬奇也将真正成为人体解剖学的鼻祖。

       达·芬奇于1519年去世，那一年布鲁塞尔的安德烈·维萨里（Andreas Vesalius）才5岁，正是这位比利时儿童，日后让人体解剖学大放异彩，助推医学迈进了一个崭新的时代。

作者简介

王平，南京医科大学医学史研究中心客座教授，中华医学集邮研究会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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