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粽，父母情

作者：杨华

每年的母亲节、端午节、父亲节接踵而来。现在超市一年四季有粽子卖。然而，任何包扎了葡萄、腊肉、红枣等馅的粽子，总是抵不上母亲扎的清水粽，那青青的箬叶包裹着的粽子，飘散出一缕缕的芳香。

小时候虽物质匮乏，勤俭的母亲在端午节前后的春夏季扎几回粽子，我们兄妹六个倒是吃得饱饱的；如今富裕了，每每看到香喷喷的粽子，我还是很馋。后来我的老母亲年逾古稀，半边中风，手再也得不了力了。母亲终于在2018年元旦前一夜，熬尽最后一盏油灯，到天国去见我的父亲去了。

又是一年母亲节，我异常思念父母亲，连夜开车赶回湖北省通城县高峰岭，到父母的坟前祭拜，再来到老家高峰老堂屋走一遭。高峰紧挨湖南平江，翻过山就是那省那县。高峰高峰，意即高高的山峰，崇山峻岭，层岩叠嶂，郁郁葱葱。

老堂屋只剩下断垣的矮墙，空荡荡的，心中依稀听到那时年轻的母亲和婶婶们开心地扎粽子的欢笑声，看得到河塘里和流着鼻涕的小伙伴们出牧扯箬叶嬉戏的情景……

我的父亲是那时的通城县潭下税务所的老征管员，潭下即高峰岭，全税务所干群就我父亲一个，整个乡村税收全靠我父亲来收，我一家人也都住在税务所一个老式大堂屋里。父亲会在端午节那天，在乡镇上收税时，带一串冰糖葫芦让我们惊喜一番。他把冰糖葫芦举得高高的，故意让我们跳起来抢，挑逗孩子们的胃口。父亲忙他的事业，母亲就把家里料理得井井有条。母亲是一个典型的农妇，到了过年节，少不了忙乎准备。

而采箬叶是端午节前美丽的序幕，母亲吩咐孩儿们干这活儿。端午节前的一段时间里，每天清晨，我们从牛栏里赶出牛儿，在沁凉的晨雾中，来到高高的山峰上，把牛绳往牛角上一挽，任由牛儿逍遥地吃草，就钻进森林里采撷一片片碧绿的箬叶。清晨，不断有绽开了的新箬叶在枝头等着我们，它形态修长，翠绿欲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高山上艾叶特别多，我们摘了一捆捆艾叶。待到太阳爬过东山，结束晨牧，我们不仅赶着牛儿归栏，也把一沓沓箬叶的碧绿清香和长长的艾叶带回了家。

五月初四那天，村里家家户户开始包粽子了。母亲用甘冽的井水把洁白的糯米清洗干净，把箬叶洗净。母亲再唤左右隔壁的农妇聚在税务所大堂屋里扎粽子。一双双灵巧的手，把糯米放入折叠成形的箬叶中，用青青的粽丝捆扎出一只只棱角分明的粽子。粽子有五角粽，有牛角粽，也有竹筒做的，因为大山中竹子特别多，就地取材，扎出各异的粽子，可以让孩子们狂欢一顿。妇女们一边包扎着，一边谈笑风生，不知不觉身边的淘米箕里装满了粽子。即使她们不知粽子和古代楚国诗人的关系，但这包扎粽子的精美活儿，本身就是一个充满诗意的工艺哦。

到了初四的傍晚，家家户户开始煮粽子了。把粽子放在一只装满清水的大锅里，用硬柴慢慢烹煮。粽子开始熟的时候，就有香味溢出了，煮粽子的水都漫出绿青色了。这时，粽子煮了约两个小时，母亲把热腾腾的粽子全部翻出，水倒掉，再换上干净的井水，把原来底下和面上的粽子置换一下，这样煮出的粽子全部熟透且更香甜白嫩。

熟透了的粽子散发出浓浓的清香味儿，从各家各户飘溢出来，弥漫着整个村子。在村子里走动，粽香味儿扑鼻而来，沁人心脾，未尝粽子，心已被粽香味儿浸染陶醉了。

端午节来临了。天刚蒙蒙亮，母亲就蹑手蹑脚地把艾叶插门上，把雄黄撒在门前屋后旮旯里避灾。我们一个筋斗翻身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厨房，在鼎锅里拿出粽子，尝尝那诱人的香糯味。煮熟的粽子吃起来又香又软，直叫人口齿生津。吃饱了再拎几只走出家门，嘟着沾满黏黏的糯米糊的嘴，呼朋引伴来到村场前的稻田畔。早饭后，我们又拎着几只粽子出门。要么拿着一根钓竿，和几个同伴来到山沟的池塘垂钓；要么约几个相好，去到离村子不远的小镇游玩。母亲在门前守望到半夜，我头脸灰蒙回家，娘在我脑门上轻轻叩两栗凿：鬼崽不戏到夜半不肯回家。虽然在偏僻的山村看不到什么赛龙舟的活动，但是有粽子作伴的节日，欢乐仍然充满我们的心窝窝。

短暂的端午节一天过去了，但节日粽香的袅袅余味，总要缭绕我们到五月初六、初七，直到五月十五后才渐渐淡出，把它藏在心底，盼望来年又一个端午节的来临。

然而，有一年临近端午节，因为前檐屋后堆满了干秸梗，不知怎样大屋着火了，父亲奋不顾身在熊熊烈火中把税票抢出来，最后一个回合，父亲再也没有出来，那个堂屋也成了残垣断壁，再也没有下一个端午节了。

三十多年前我通过招干也在税务部门工作，算是接过父亲的火把，实现了父亲的夙愿。

作古多年的亲人，是我今生难以忘却的痛。大街小巷叫卖粽子的声音，每每唤起我的思亲之情，再也吃不到母亲的清水粽了，吃不到父亲的冰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