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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八、帝国分崩——朗达玛的落日余烬 - 谜一样的朗达玛

  贝吉云丹被杀后,另一位钵阐布娘·定埃增又不知何故,远离了政治中心,赤祖德赞这回真的成了孤家寡人。公元838年(唐开成三年,吐蕃彝泰二十四年),一说是公元841年(唐武宗会昌元年),赤祖德赞巡幸到墨竹香巴宫,在宴会上喝了据说是从西域进贡来的葡萄酒,喝完后酩酊大醉。韦·达纳坚和属庐·列扎趁机杀死了赤祖德赞,据说又是拧脖子死的,不出意外的是藏文典籍中又记载赤祖德赞的各种其他死法,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是死于宫廷谋杀。

  在后世的各种藏文典籍中,对于赤祖德赞的评价,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赞誉有加,甚至将其与松赞干布和赤松德赞并称为“吐蕃三大法王”。但有意思的是,这些赞颂赤祖德赞的藏文典籍成书年代,大多为公元十二世纪以后,其中比较著名的例如《吐蕃王统记》、《布敦佛教史》、《红史》、《西藏王统记》、《青史》、《贤者喜宴》、《西藏王臣记》、《如意宝树》等,这些史料一般来说我们称其为“教法史料”,因为其作者基本都是佛教高僧大德,例如《西藏王臣记》的作者就是五世达赖喇嘛。而接近赤祖德赞年代的,敦煌遗存古卷和汉地保存的唐朝史料中,却普遍对其政绩评价不高。是什么原因造成这一现象呢?我个人认为这应该是教法史料的作者本就是僧侣,自然更看重赤祖德赞对于佛教的推崇与弘扬。更何况他可以说是为佛教殉难而死,死后续任的朗达玛则有着灭佛的恶名。这更加凸显了赤祖德赞的伟岸光环,乃至于赤祖德赞,最终被包装成了金刚手菩萨的化身。而接近其时代的唐朝史料和敦煌古卷,则显然更倾向于他的施政作为,是以一个国家君主的标准在考核赤祖德赞,也就难怪对其评价颇为一般了。

  就像我们之前已经谈到过的那样,赤祖德赞作为一个国家的最高决策者,其一生并没有显露出高人一等的执政能力,对外他没有想起先祖一样开疆拓土,对内他也没有能够化解,吐蕃纷繁复杂的社会矛盾。甚至他的某些崇佛做法,是把吐蕃已经岌岌可危的国内政治、经济形势推向了深渊。从这一点上来看,说赤祖德赞碌碌无为似乎有点冤枉他了,但其实他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一个略显平庸守成之君。

  1、谜一样的朗达玛

  赤祖德赞被杀后,因其没有子嗣,赤德松赞的另一个儿子被韦达纳坚扶上了王座。在后世的教法史料中,朗达玛一生只做了两件重要的事,第一件是灭佛,另一件就是成功的被佛教徒刺杀了。

  但其实有一个细节,我们之前曾提到过,朗达玛是个佛教徒,最起码曾经是个佛教徒。就在赤祖德赞大兴佛教之时,王公大臣、豪门外戚纷纷以捐建佛寺为荣,身为王公贵戚的朗达玛也不例外。从记载上看,他捐了建止拉康寺,其妃则捐建了雅隆如意树寺和普波切寺。虽然到现在我们也没有发现,朗达玛有过皈依佛门的记载,但是捐建佛寺,似乎可以说明至少在这个时期,他对于佛教至少是不抵触。那么会不会是因为赞普全力崇佛,压力之下他不得不为之呢?看起来也不像,因为按照常理来说,赤祖德赞已经继位赞普,不论朗达玛是否在崇佛运动中有所表现,都不能动摇他王公贵戚的地位。狂建佛寺不会使其,再进一步成为赞普,不建佛寺也不会让他沦落成庶民,本着无利不起早的朴素原则,不信仰佛教的朗达玛,基本没有理由做捐建佛寺的事情。那么继位赞普两年后,朗达玛为什么突然就开始了,在史书中广为传扬的灭佛运动,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做出了,这个骂名千载的决定了呢?就让我们结合各种史料来试着解析一下,朗达玛这个谜一样的赞普吧!

  我们先来说说这位末代赞普的名号吧,对于赞普家这种大户来说,孩子的名号必须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但是如果我告诉你,朗达玛的“郎”字是藏文黄牛的意思,连在一块就是牛达玛,你会觉得这个名字高大上吗?赞普家可不像咱们这的农村,喜欢起个贱名好养活,于是狗剩、猫蛋横行。人家往上倒几十代都是国君,又不是淮右布衣,叫个朱重八也能出门。所以这个事情真得好好掰扯掰扯,我们就看看史料里面都是怎么写的吧!
  在史料中,朗达玛本名达玛,或“朗达日玛”,为赤德松赞之子。汉文史料称其为“达磨”,敦煌古藏文文书也作“乌依冬丹”或“乌东丹”。也有史料将其称为赤达玛·乌东赞,这显然是将两个名号合并使用,并加上了“赤”和“赞”这两个尊字。在藏文中,“赞”是特指一种传说中的精灵,人们对它抱着固有的畏敬心理。把它请过来作为自己名字的一部分,意味着起名者希望拥有此名的人也具有“赞”那样的威灵。

  达玛这个名字据说是来源于梵文,古藏文中意为“法”或者“佛经”,现代藏文则转变为“壮年”的意思了。所以这个名字起的本意还是很不错的,但前面加个“郎”字,这意思就完全转味道了,变成“牛法”了。而且有趣的是在其同时代或稍晚的史料中,均称呼其为达磨或乌依冬丹,而到了教法史料则异口同声的变成了朗达玛。这基本就可以确定了,朗达玛这一称谓肯定是因其在位时的灭佛举动,导致撰写教法史料的高僧们,对其口伐笔诛,加以污蔑的结果。

  至于为什么要叫朗达玛,还有好几个版本,《贤者喜宴》中认为“在水阴羊年,赤达玛吾东赞诞生,其形体似黄牛,复因愚蠢致粗鲁傲慢,所以臣民称其为朗达玛”。也就是说,朗达玛长得像头牛,还有一种说法是说他头上长了两个角,所以给他理发的都被他杀了。这大概就是藏族传说中,朗达玛是牛魔王转世而来的缘由。而《蒙古源流》一书中却不是这么解释的,它认为“朗”应该是藏语“朗钦”的缩略,意思是“象”,所以这本书明确记载达玛是印度的一头名叫“阿兰扎斡尔达”的红鼻子大象转世托生的,这头象来转世投胎的目的,就是要毁灭吐蕃的佛教。但是印度是佛教的发源地,一头印度大象转生跑到吐蕃,却是专门要来毁灭藏传佛教,我实在是想不通这里面的逻辑。

  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朗达玛这一称呼来源于后世的污蔑。达玛作为吐蕃最后一任赞普,其尊号应为赤达玛·乌东赞。其中的乌冬赞来源于敦煌古藏文文书中“乌东丹”这个称呼,在藏文中“乌东丹”可以被翻译为“秃头王”。在吐蕃的历史上,赞普拥有外号并不罕见,就如赤德祖赞有把大胡子,所以又名麦阿聪,意为胡须王。赤德松赞又称赛那累江允,以为歪脖子王。达玛之前的赤祖德赞则因为喜欢编辫子,被称为发辫王。而达玛估计是头发比较少,于是才有了这个“秃头王”的外号。

  确定了赤达玛乌冬赞的名号,还有一个关键性的问题,那就是他和赤祖德赞的长幼之别。在古代帝王的传续中,“父死子继,兄终弟及”是条铁律,其中“父死子继”中又有“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传统。在我们接触到的吐蕃史料中,似乎没有“嫡长子”这一概念,这可能和吐蕃赞普王后和王妃之间,没有严格地位划分有关。所以赞普的传续,基本是按照长幼有序的原则进行的。

  在后世的教法史料中,如《红史》、《西藏王统记》、《西藏王臣记》,大多认为达玛年长于赤祖德赞·热巴坚。《贤者喜宴》中更是明确指出“在赤热巴坚诞生前三年,亦即阴水羊年(803)时,赤达玛乌东赞生”。但在敦煌出土的藏文文献《吐蕃赞普世系表》却是这样记载的“赤松德赞与蔡邦妃所生之子牟尼赞与德松赞(赤德松赞),牟尼赞绝嗣,德松赞与没庐妃所生之子赤祖德赞及乌依冬丹(达玛)”。这段话的意思是赤松德赞和蔡邦氏生了两个儿子,分别是牟尼赞和赤德松赞,其中牟尼赞没有子嗣。赤德松赞和没庐妃生了两个儿子分别是赤祖德赞和达玛。需要注意的是,在史料中子嗣排序的书写是绝对不会颠倒的,这也就意味着达玛是赤祖德赞的弟弟。同样在汉地唐史中也有相应记载,汉文史料之中亦可得到印证。《新唐书·吐蕃传》记载:“赞普立几三十年,病不事,委任大臣,故不能杭中国,边候晏然。死,以弟达磨嗣”。这就奇怪了,都是一个爹生的皇子,为何长幼还能前后变化?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在教法史料中均隐隐有这样一个理论存在,那就是赤德松赞死后本应由长子藏玛继位,但藏玛早已皈依佛门,不能成为赞普,这样的话就应该是由达玛继位,但是因为达玛品行不端,而且信仰苯教,两位钵阐布越过了他,扶持了幼弟赤祖德赞上位。等到赤祖德赞被杀后,信仰苯教的大臣韦·达纳坚又将达玛扶上了赞普宝座。因为赞普之位被夺的达玛,早就心生怨恨于是在位期间全力灭佛。这种对于达玛灭佛解释,几乎是天衣无缝的,而且对于藏族的普通民众来说有足够的说服力。毕竟赞普之位不像是你家的牦牛,被别人牵走骑一圈,能还回来就行,也不差啥事。这可是事关吐蕃之王的宝座,是足以改变一个人一生命运的大事,你们这些和尚说不让坐就不让坐了,能不恨到骨头里吗?!再加上对于达玛长得像头牛的污蔑,更使他身背“牛魔王”的污点。其实我倒是觉得长得像头牛,也没啥大不了的,我们不就经常夸奖别的孩子说:“这孩子长得真壮实,跟个小牛犊似得”,也没见人家大人立马翻脸不是?再说了长得好不好看,跟能不能成为一代明君,也没啥必然的联系,你看朱元璋那张老脸,长得跟鞋拔子似得,不也没影响他成为一代开国雄主吗?

  但可惜,这些教法史料,在之后悠长的岁月,占据绝对的话语权,于是我们这位倒霉的末代赞普达玛,只能墙角默默哭泣了。所幸的是历史不完全是由嗓门大的人书写的,现在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历史研究者,开始对达玛的身世和作为进行了辨析。他们对于敦煌遗书中藏文文献的解析,已经将达玛同志谜一样的生平掀开了一角。

  在史学研究中,当代或者稍晚时代的史料,其优先级肯定要高于后世史籍。更何况在敦煌藏经洞中出土的藏文史料,大约是在公元1000年左右被封存,直到公元1902年才被人发现,在这九百年的悠长岁月里,没有被人扰动、篡改过的,这些古藏文典籍基本可以被认定为铁证。而汉地的《新唐书》成书于宋至和元年(公元1054年),是依据《旧唐书》成书于后晋开运二年(公元945年)的记述,由宋朝史学家宋祁、欧阳修编著而来。这两种史料的成书年代,均早于教法史料的12世纪。而且《新唐书》在编撰之时,敦煌古卷早已被封存五十多年,欧阳修是不可能看到过这些史料的。在史学界公认的原则是,凡是两种记载,不相抄袭,即是毫不相干的两部书,但所记某事相同,则这种记载是可信的。由此可见,敦煌文献与《新唐书》是毫不相干的两部史料,所记乌依冬丹或达磨,同为赤祖德赞之弟,应该是确实可信的,也因此推翻了教法史料所主张的朗达玛为赤祖德赞兄长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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