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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村庄是美丽的……
房前屋后到处是盛开的月季和蜀葵，还有好多花花草草虽然我叫不上名字，但都开的很好，毛絮少多了，阳光很亮却还没有热浪，绿色也正是层次最丰富
的时候，一座座房屋坐落在被阳光分割的树荫里，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中午时分驾车穿过安静的村庄，偶有不午休的人坐在树下独自享受着午后时光，眺望着远处即将收获的麦田，不用摇着蒲扇、不必驱赶蚊虫，恰到好处的温度一件短袖就可以应付。或有谁家的狗跑出来玩耍也不必吐着舌头，树梢没有蝉鸣扰人的清梦，荷塘里刚涨了新水，干净清澈。
我尽量放慢车速，像是闯入白日梦的行者一样行驶在静悄悄乡间小道……只是现代的村庄渐渐失掉了传统的模样，新建的楼房和破败的旧屋次第出现，这些被现代文明逐渐浸淫的农业文明痕迹越来越少，还好麦田看起来还很辽阔还很淡然，还好树林依然茂密，而我恰好路过……
初秋时节的村庄充满了安逸，阳光也比平时明亮了许多。收割后的土地终于完成一季的使命，在新的种子还没有播种前，它们闲适逍遥且乐观，晒着太阳的日子里，农人和他的土地一样也是幸福的。
豫中平原的农民喜欢在通往田地的路上种满白杨树，杨树的叶子上又似乎有一层蜡，在阳光下格外闪亮，偶有风吹过田野，杨树的叶子哗啦啦的摇曳着，闪烁着……都是生命的神秘和光芒。
有些土地已经被犁耕，有些还残留着刚收割后的作物杆子，有些已经开始孕育新的生命，开阔的平原上，极目看过去，都是秋日的欣喜。
真正的农民都是勤劳的，面对着大地，一蹲下来就是半天，一把锄头分割出横平竖直的地陇，让田野充满了几何美。
今年夏天雨水出奇的多，有些农田已经被水淹没，至今仍是泽国，泥泞之中很多玉米已经干枯，成片的枯黄立于沼泽之上，像被缴械的士兵，萎靡颓废，我想至今没有收割，大概农人也是不愿与它们相见的。
寒衣节前后是村庄最好的时节，田里农事基本上都忙完了，村庄也活了起来，清明时节大多会有细雨，人们过于伤感和匆匆，年底太过喧嚣，热闹的像假的。只有此时，人们陆续回来，缓慢的办着回乡要办的事情，村庄平日最冷落的坟地里人头攒动，烟火渐渐旺盛。
村里的大路上阳光很好，停满了回乡的汽车，人们相互问候着，就像真的节日一样。我家姊妹几个也会相约来到家里的林地，林的深处埋葬有我的父亲和叔父。叔父自幼过继给二爷，所以他长大后不常来我家院子。父亲严肃，小辈儿们都很怕我父亲，所以，堂哥堂姐也不喜欢来我们院子。但叔父温和不爱说话，我自幼就喜欢去他家院子玩耍。
叔父没有什么特长，唯一擅长的就是农事，两家地里的活计都是叔父早早安排，带着两家男丁下地干活，每年夏忙时节，哥哥最怕的就是随叔父干活，因为平日温和的叔父干起农活来标准非常高，要求特别严。
高中时去郑州求学，父亲忙，请不要下来假，便将粜卖秋收豆子换来的五百元钱交给叔父，让他带我去郑州。叔父将我送进考场后便在碧沙岗公园南门口与算命先生闲聊。不知如何聊的，反正叔父与下考场的我吹嘘算命先生被他忽悠的要和他回平顶山。
考试空闲下来的时候，叔父带我去了郑州最繁华的商场，还给我买了一个手提包，那是我第一个像样的包！只是回来后父亲非常生气，说再也不让他带我外出了！
父亲去世后半年，叔父突然牙龈出血，堂嫂与我打电话说起时我并未在意，只是让堂哥嫂带他去医院查查血糖，检查过后堂哥说血糖高，开了些药。大概月余后我回家堂嫂又说起叔父牙龈仍有出血，我便带去医院，可惜时日已晚，即办住院，当晚挂了病危，虽买来血小板后有所好转，但回天无力，弥留之际，叔父拉着我的手一直跟我说：回家，咱们回家！
第一次带父亲外出寻医问药，走了很多乡间小路，穿过了很多的村庄。远远的隐藏在时间的村庄里会有一些老中医，民间传闻颇多，也颇有一些治疗疑难杂症的药方和手段，都是一些经年积累下来的家族行医密码，父亲年迈后，身体渐渐出些状况，所以对这些医生很是信任。我们姊妹几个就轮流带父亲前往寻找拜访。
那是阳光明媚的秋天，路况时好时坏，好的路段边上随处晒着收获的朝天椒和花生，远离人烟的地方我特别想下车抱一大捆放后备箱，红色的朝天椒很是诱人，所以我一直念叨，但父亲不让，怕被人看见。一路行来，父亲跟我说了很多关于农村的话题，他出身农村，长在农村，因早年入伍，在部队接受教育和熏陶，虽中年专业回到地方，但依然保持着对农村某些劣根性的一些不认同。这是父亲少有的温和，我开着车，缓慢的行走在被阳光沐浴的乡道上，一边看着车窗外秋天的田野，一边听父亲讲述与农村的各种交集，偶尔停下来避让一下田里归来的骑车的农人，那样的时光里，内心平和而坚定、温暖且从容。
再一次走上那条寻医之路时路面已经修缮一新，还是当年的车，只是换了冬天，副驾坐的是母亲。一路上换做我和母亲絮叨着当年带父亲在哪里吃的饭，碰见的什么人。这次带母亲外出是去庆祝一位远乡亲戚的添丁之喜，所以，虽然是冬日，路依然很漫长，但过程依然美好。
因是家里的喜事，见的都是自家亲戚，打小一起长大的堂姐因为不认真上学的缘故，早早的出去打工，嫁了一个我认为的远乡人，如今见面，私底下细细端详，倒是清瘦黢黑，显老了很多。幼时外出求学最怕别人问起家事，因着家境贫寒的缘故，一直有很重的自卑感，现下经历世事沧桑，不觉得贫穷多可耻，回想起贫困岁月里的挣扎和努力，反倒是能从心里生出些暖意。只是见不得远乡的暴发户，生意经未必好，世俗的眼光倒是学的有模有样。
父亲、叔父离世后，每周我们都回到村庄，看望独居的母亲，我仍旧是驾车从村庄间穿过，走在阳光弥散的乡道上，树影斑驳里，俗务凡事浮上脑海，连绵起伏，我自己就像汪洋中的一叶小舟，荡漾在俗世的波涛里，被欲望和挣扎裹挟，困顿无措。直到家的路口出现在前方，心才会逐渐平静。
人生路远像极了乡间小路，看似没有尽头，实则曲折变换，途中岔道纷至，每处都通向一两个村庄，村庄或凋敝或繁盛，其间杂树丛生，不见真容。在某个村庄的路口，会站着你的父辈，在向生活中奔波求索的你招手，那么，停下来吧，就像停在烟火人间的某个渡口，沾染一点村庄的尘土，遮盖一下人间行走的疲惫，那颗物欲躁动的心也仿佛安静了。
焦秀坤，女，河南省平顶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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