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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鸣狗叫猫咬春——那古老原始的春天......

鸡鸣狗叫猫咬春

作者:袁炳纲

六十多岁了,仍清晰记得小时候,二三月跟着祖母去捋苜蓿菜。

一条小黑狗忽前忽后,祖母手提竹篮,一双小脚颤巍巍不定,我小手拽着祖母的后衣襟。在崖背的羊肠小道上,我们仨碎步行进着。

小黑狗跑得好快,倏地已离我们好远。见我们没有跟上来,又颠跑着踅了回来,绕着我和祖母娇谄献媚般兜圈撒欢,有时竟仰躺在草地上,四只小腿儿胡抓乱刨。

草刚萌发不久,黄中显绿,蒲公英已开出嫩小的黄花,几只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蝴蝶在上边翩翩起舞,耳畔似乎还有蜜蜂的嗡嗡声。

空气中弥漫着桃花杏花的香味,柳树的新叶细小,皮和木质部被鲜活流动的汁液分离开了。折下柳枝,拧动几下,再折断木质,一头咬在口中,那甜甜的汁液便沁入你的口里,瞬间便入脾到胃,让你回味无穷。

把枝条一头捏在手里,一头叼在嘴里用牙咬住,小心翼翼一抽,柳筒儿出来了。掐头去尾,不几下,一支柳笛制成了。

用小牙小心地刮下头稍的绿色表面嫩皮,露些许上白下绿的一窄绺,在小嘴里咂巴咂巴,嘴中念叨:喵儿喵儿叫喳喳,这头不响那头响。再使点劲一吹,柳笛便响了,声音脆生生鲜亮。

而用那粗些的枝条拧制成的柳笛,声音则低沉闷嗡,我们称之为老牛放屁。也有人两个嘴角叼两根柳笛吹奏,我们则谓之双唢呐。

有的人手巧,在长柳笛上端刻三五个眼儿,吹竹笛似的,手指胡乱按在眼儿上乱动,那声音则宛如唱戏的音乐,悠扬婉转,圆润悦耳,空旷而深远……

小黑狗看见了,不知原由,不解地屁股蹲在草地上,仰头观望着我的嘴,希望从我的嘴里得到一些久违的美味。

祖母昏花的老眼瞄见了,在小狗头上拍了一把,说:“看把你馋死了!”头顶的天,蓝得高远深邃,白云象一片片瓦,装扮点缀着蓝天,看着她我不由自主用手摸一摸小狗脖项的小铜铃铛……

脚下不远的崖下是一摆窑洞,居住着我们袁姓家族的父老乡亲。

二爷家似乎正在做饭,一股白色的炊烟袅袅婷婷,升上崖面,我急忙跑过去,用那没有皮的柳棍儿抽打煽动那炊烟,吓得祖母惊叫呐喊:“不敢到崖边边去,操心得很……”

颠动着小脚,前来驱赶。我见状,撒着脚丫子跑了,惊飞了蝴蝶,我又去追逮蝴蝶了,留给祖母的是一串挑衅的笑声……

一切都是那么古朴和谐,遥远美丽……

还记得那时家里养了许多只鸡,每天晚上祖母都让我数一数架上的数目,看哪只没有回家。每只鸡都有名字,花帽帽、枣儿红、白乌鸡、秃尾巴……

公鸡的任务是打鸣,天明时她叫,吃饭时也叫;母鸡的任务是下蛋,每次下完蛋她都要向人炫耀:“呱呱——蛋,呱呱——蛋”。

这时的鸡蛋很热,甚至有点滚烫,每从鸡窝上收出一个热蛋,祖母总让我拿她暖暖眼窝。祖母说:“越暖眼睛越亮。”

可恼的是那捣蛋的公鸡,老跟上别人家的母鸡跑,夜不归自己家,常跑到别人家的鸡架上,不过我那时不知道这叫“嫖娼”。

那捣蛋的母鸡,老钻进炕洞里生蛋,弄得我不但用热蛋暖不了眼窝,还得把头伸进炕洞里去收鸡蛋,涂抹得灰头土脸……

祖母太熟悉这些鸡了,知道她们的生蛋规律,哪只鸡哪天下蛋她都一清二楚。

如果哪天鸡蛋数目不够,她便让我去里外寻找,有的在土堆旁或灶坑寻到了,有的则寻到了别人家的鸡窝。我便收了蛋拿回来,祖母问清后,要叫我送回去,我不去,说他家一个鸡不可能生二个蛋。

祖母又说:“人家给鸡窝里提前放了引蛋。”我说:“咱家鸡下的是红皮蛋,他家鸡下的是白皮蛋,他家不可能有红皮的引蛋。再说,这蛋和他家的鸡蛋明显大小不一,肯定是咱鸡下的!”

祖母一听恼怒了:“你家吃高粱,别人家就不能屙黑屎了,不胡说了,赶紧给人家送回去。”我嘴噘脸吊,悻悻地极不情愿去给人家送蛋。

祖母说:“看你那怂式子,嘴上能挂煤油瓶。”可送回去不久,邻家又送过来了,说:“这是你家鸡今天把蛋下到我家鸡窝了。”一听这话,我很不高兴,一个劲儿埋怨祖母,祖母总笑眯眯说:“傻娃娃,你能知道个啥!”……

待稍微懂事后,我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祖母不是睁着眼晴说瞎话。

那时村子里养狗的人家也很多,叫化子要饭手里总要拿一根打狗棍。狗一叫,肯定是生人来了。

我不大懂事,总吆喝狗咬叫化子,可每次都遭到祖母的喝斥:“不要做损阴德的事,让人说咱心向有钱的,放狗咬那穿烂的。”那时对损阴德和向有钱的我不大懂,只知道不能吆喝狗咬穿烂的叫化子……

我家那时没有养猫,可邻居的猫来了,祖母总会给她嚼馍吃,一来二去,那猫晚上便不回家了,睡在我和奶奶身边,两只前爪摸着自己的嘴巴,祖母说那是猫洗脸呢。猫还爱咕噜咕噜打盹,祖母说那是猫念经哩!

记得让我毛骨悚然的是猫的咬春,在窑门外哇哇地叫着,分明象碎娃在哀嚎,声音碜人。

有时这伙猫还互相撕咬着打架,我总想用棍去打,祖母却不让。她不给我说这是猫咬春,只说猫发威了,你看尾巴粗了,翘得高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长大了,村里的人多了,鸡狗猫逐渐少了……连小时常见的喜鹊乌鸦慢慢也绝灭了。对付老鼠也不用猫了,而用老鼠药了……

祖母已过世好多年了,坟头的灌木粗了死了又活了又粗了,好几茬了……

鸡鸣狗叫猫咬春的情景极罕见了。稀里罕里见一家养了只猫,大都用绳子拴着,不敢放开。稍微不慎,猫绳一开,食了死老鼠,便被药死了。

街道上时有用药王拌的麦粒和玉米粒,常常出现药死的猫鸡,有时连猪狗也不能幸免。苜蓿地里有人撒了药,再也不敢去捋苜蓿菜了。

养蜂的人很小心,生怕荞麦花油菜花等上面有六六粉。原来村上几位爷墙窑窝养的蜜蜂也死光了……

过去人说:犁地的人歇下了,乌鸦也歇下了。还有人说:黑乌鸦,白脖项,顿顿吃饭打婆娘。

现在这些纯黑的和白脖项的乌鸦早销声匿迹了,婆娘也金贵了,几乎很少有人打了,犁的地头也没有乌鸦了。

下雪天在麦秸垛旁觅食的灰色野鸽子也不见了,我小时候用马尾织成的套鸽子网也早早丢弃在垃圾堆了……

街道上,田地里到处是白色的塑料袋,还有废弃的罐头瓶、啤酒瓶、矿泉水瓶、农药瓶、烽窝煤渣、建筑垃圾……

偶尔也有骇人听闻的事件发生:某孩子误喝了农药夭折了;某婆娘和男人闹了喝了百草枯没得救了。

小时见的都是女人上吊变成了横死鬼,如今多半是喝了农药成了横死鬼。横死鬼给我的印象是:青面獠牙,血脸红头发,丈二长的脚指甲,老碗大的鼻疙瘩。

可现在的人,黑发染红发,千方百计留长指甲。有的还故意戴副兽脸,装扮成老碗大的鼻疙瘩。

那些纹身的更可怕,左青龙右白虎,腿上一朵玫瑰花……硬生生把一个人,装扮成旧时的鬼……

沟里的泉水不冒了,古井的清水用旧大车轮制成的辘辘摇不上来了——井干枯了……

儿时的鸡鸣狗叫猫咬春似乎成为古老的传说,离我们很远很远了……

满以为有生之年见不到鸡鸣狗叫猫咬春了,可来到重庆市渝北区山区小镇大湾的这几天,我又耳闻目睹了那久违的鸡鸣狗叫猫咬春。

每晚睡在亲家的阁楼上,半夜总能听到公鸡的啼明声,还有那此起彼伏的狗叫声。亲家养了两只猫,晚上咕噜咕噜总念经,偶尔也有几只猫半夜邀她俩去咬春,哇塞哇塞的,也让人春心萌动……

这里的农民仍然沿用原始古老的生活方式,集日半夜三点便开始了,大家手捏着手电买卖交易……

久违的带钩杆的秤在这里比比皆是,街道上还有订秤卖秤的门店。

这里的农民把赶集叫赶场,男女老幼肩膀上都挎背有一小背笼,特别有意思的是有的背笼里还背有孩子……背笼似乎象他(她)们身上的衣服。

赶场日,竹编的制品很多,还有边卖边编制的。

针炙刮痧拔火罐的也来到场上摆摊设点。那些有疾的挽起袖子和裤腿,袒露着带有肌腱的胳膊腿,任由郎中摆弄,有的腿胳膊上流了长长一道子血渍。

还有手工制造变蛋的,现场宰杀鸡鸭鹅的,现场宰杀狗兔的……场面血腥而壮烈……

这里埋葬人仍然请法师作法,能显示现代气息的是吆喝不用人而用提前录好音的喇叭,还有那忙里偷闲玩弄手机的卖主和闲逛的游人……

这儿场散得很早,九点多一点,大家便背着背笼回家了。当然,这时的背笼已装满了购置的货物了……

出于好奇,场散后,我沿着水泥铺成的狭窄山路去探访这山中人家,路上碰到挑着粪便的老妪,还有那用摩托当的送客的摩的哥。这哥们技术娴熟,一辆车上载有两个壮汉,后面的货架上还吊有两袋化肥……

古老的房屋旁尽是山民饲养的鸡鸭鹅,那利用夹板筑造的土墙上还写着陈旧的标语:“鼓足革命干劲”……

一只拴着的小狗站在一古老废弃的石磨上向我吠叫,两只鸭子在不远的稻田水中嬉戏,绳子上穿着主人家晾晒的菜蔬。

那一边是盛着山泉水的小水塘。一条阡陌通上半山,山腰的民房洋气一点,周围的平台用不锈钢栏杆围挡。

年轻的女主人身上背着孩子,正翻动那栏杆上挂吊晾晒的菜蔬,我拿起手机准备拍照,她见状转身走了……

旁边的另一户,房子比较陈旧,女主人正在古老的盛水的器皿中洗着什么,我有幸拍摄了下来……

抱朴守拙,自然和谐,一切似乎很古旧,但一切都很美丽……

鸡鸣狗叫猫咬春这时已不再是古老遥远,她就在我的眼前……


作者:袁炳纲,一九五五年生于昭陵镇坡北村,一九七二年参加教育工作,一直执教于坡北初小。一九九六年调原建陵教育组工作。二零一五年退休,小学高级教师。从小热爱文学,曾在陕西日报,咸阳报及秦都文艺刊物上发表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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