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节专刊】夏四文/家访那些事儿

家访那些事儿

谨以此文献给第36个教师节

作者：夏四文

曾记得，家访是教师的一门必修课。当然，这也仅限于我的认知。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在农村，至少是这样的。那时候，没有电话，没有网络，没有微信群，没有朋友圈，跟家长的联系途径主要是学生捎话，或者自己上门。学生捎话，有很大的局限性。有的话不能让学生捎，有的话学生不会捎，有的话学生不好捎，有的话捎了没效果，有的话捎了等于没捎。所以，大部分还得自己上门，这就是家访了。

家访，就像一场场战役，它是有季节性的，比如秋（春）季攻势。在我们那个农村，刚开学，工作千头万绪，事情纷繁杂乱。所谓开学三天乱，放学乱三天。你要组织学生搞校园大扫除，铲除杂草，清扫落叶，那么大的公共区，冇得天把半天完不成，孩子们暑假放羊惯了，捉起来搞卫生，像蛇样，稍不留神人就不见了。你要组织收费发书，又冇微信转账冇银行支付，再谨小慎微收张把假钞，两三个月就白忙活了，记得当时每月是37.5元啊，所以后面有的老师就来笨的办法，人民币左下角用铅笔写上学生名字。书籍课本，不像现在都是免费。当时是学校账上有点钱就从新华书店购点，绝对没有库存的，因为学生人数谁都定不了。所以就有了秋季攻势：控辍保学，做家访去。

控辍保学，称为一场战役，称为秋（春）季攻势，一点都不为过。在农村，一个班，一学期流失几个再正常不过了，全校可能就是百几十号人，尤其是初三年级，有的升学无望，人又长大了，外出打工挣钱自然是首选。作为学校，作为班主任，作为科任老师，你有权利有情怀把他们劝回来，重新坐在教室里。但是，“双基”达标任务下来，这权利情怀就变成了责任、义务，甚至政治任务。于是乎，不管白天黑夜，不管艳阳酷暑，浩浩荡荡的家访大军就开进了千家万户。

任务重，时间紧，工作难。基本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基本扫除青壮年文盲，实施双基达标，是党中央、政府的号召和决心，是政策红利，是富民措施。和现在的精准扶贫异曲同工，一脉相承。辍学的家庭、孩子，其打算、念头早在暑假就可能有的，一是忙双抢，二是天太热，所以有的还没有外出，还有个重要因素就是其考虑、决定处于摇摆状态。像我们那块农村的，如果三五天后去了广东，那劝回来的可能性就是零了。

那时，孩子辍学，厌学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交不起学费。交不起学费自然会厌学，也可以说辍学的原因就是冇钱。现在啊，流失的原因就是有钱，钱太多。游戏上瘾，厌学。试问一下，没钱能充值几万玩游戏？有钱的为了孩子高兴电脑都是顶配。遇点挫折闹点情绪就不学了，就看心理医生，每小时大几百块，试问下当时学费都交不了还能容许看心理医生？回家，到田土里干活去！没钱，辍学。有钱，流失。都是钱惹祸啊。

家访工作是艰难的。炎天暑热，白天黑夜，年轻的可能还有个自行车，年大的就是两条腿。你匆匆忙忙赶到学生家里，大门闯开，屋里冇个人。邻居帮忙呼唤：老夏，你回来啊，你家的老师来了。有时半会就来了，有时半天不见人，硬要等到饭时期。如果能等来，不管多久，老师都高兴。劝学工作是极其不容易的，你要分析国家政策，宣讲双基的重要；你要分析孩子现状，年少体弱不知事；你要分析孩子未来，知识改变命运。你还可以举例，某某读书的工作吃穿不愁……你要费尽三寸不烂之舌讲道理摆事实说读的好处；你要做到深入浅出通俗易懂说不读的坏处；你要晓之以理争取认可；你要动之以情打消顾虑。这时，最怕旁边有人嘀咕：某某打工的昨天又寄回了汇票。尴尬，尴尬，但是你又不能气馁，不能泄气，你要静下心来，调整呼吸，改变方向：那是个案，读书的还是普遍啊，你看上屋场李家的在长沙教书，下屋场赵家的在岳阳当官。接下来，就只能普法了：童工是违法的……再接下来，先去学校，学费缓交。这就是没有招的招了。

人是来了，进了教室，书也拿了，坐在位子上，关键是学费依然没有着落。收点稻谷把水利粮征购粮三超粮屠宰税一抵所剩无几，猪又出不得鸡又不下蛋，确实冇办法。你总不能让孩子又回去啊，好不容易把他们劝过来，再说，双基验收还没有达标呢。怎么办？能怎么办，垫付。我们的农民是最朴实的，最讲感情的，虽不说感恩戴德，涕泪盈眶，虽不说千恩万谢，来世再报，至少，他们心里是记得的：老师垫付学费得以让孩子多读了点书，我们记在心里。后来，经常遇到那些家长、学生，他们无一不提前当年的学费垫付，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当然，也有尴尬的，有的至今未还。那时区区几百相对于现在就不足一谈啦，能理解他们当时的困境。

秋（春）季攻势完成任务，就是常态化的家访了。这家访主要是两大类，一是期中考试完后，要向家长汇报分析成绩，家长不能来校，于是乎老师上门，家访。这样的家访，家长们是非常欢迎的，非常期盼的，一学期可能最盼这个，尤其是成绩优秀的。你去家访，是看得他来，是瞧得他起，只有把他的孩子当回事儿，你才会去家访。要是同屋场的孩子，张三的老师来了，李四的老师没来，那第二天就下不得地，邻居们就会议论纷纷：李四啊肯定不听话，老师都不来。所以呀，家访前要做足功课，同一屋场，同一条路线，都有哪些孩子，要摸清楚，把老师们都叫过去，一荣光就同荣光。

老师来了，招待必须是热情的，客气的，有的前一天就要做准备，面啊，蛋啊，烟啊，酒啊，椅子啊，板凳啊，能凑的不借，能借的不买。进门一根烟，坐下一碗茶，稍后是一碗鸡蛋面，这是比较客气的。虽然在学校食堂里吃了饭，走个七八里，再来一碗面，好像没有问题。当然，一个屋场一般只有情况好点的来碗面，家家都来也不可能，肚子也消化不了。毕竟，很多都是学费交不起的。不过，我们国家发展是非常快的，从家访的招待用烟就能反映出来：岳麓山——长沙——软白沙——盖白沙——精白沙，那时一次家访一包烟足够开了，现在就不太清楚了，估计和天下吧。

记得有一次，去高栗村那边，在一徐同学家里家访，这同学成绩好，家长很高兴，老师自然话多，呆的时间比较长，这种情况家长就会尽情尽力招待。这时，到吴同学家里也有老师家访，他们路过徐同学家，徐家长看见，自然热情高的很，也邀请进来坐。这进来不要紧，可难倒了在里面煮面条的徐妈妈。小户人家，碗筷不够，鸡蛋面条准备估计也不够，本以为四五个，突然就是十几个，怎么办？不像现在家里，有的可以备足几十人的量。后来，吴家长过来了，好像问题就解决了，应该是联手了，我猜测。

家访，唱主角的是班主任。总结表现，分析成绩，优缺点指明，既要落到实处，又要注意分寸；既要注意效果，又要照顾情绪。这活儿有点难，一般来说，都是老教师带队，太嫩的一般不随意发话。该严厉的绝不含糊，该批评的绝不敷衍。凑点钱交学费，什么赏识教育快乐教育少谈，学点真东西最实在，进了学校就听老师的。什么你小孩聪明就是不努力啊，什么你小孩接受能力强只是粗心啊，这是现在教育界最大的忽悠语言，教育鸡汤。再顽劣的小孩，老师一家访，就听话了。一次家访，改变一生，真不是假话。

二是顽皮捣蛋的，调皮惹事的，拖皮懒散的，这些家长也不好约，只能上门。印象最深的，是有年冬天，下雪。一个学生没来，曾家村那边的，前天作业冇完成，挨了批评。班主任约我同去，我是平行班班主任么（同年级的班主任称为平行班班主任，同年级的科任老师称为平行班科任老师，有责任对同年的学生进行批评，有义务跟同年级的老师进行家访），只能一同前往。每人一双套靴，一双帆布手套，就上路了。都是田间小路，高一脚，低一脚，哪里一个坑，哪里一个洞，完全不可预料，尤其是池塘边，不说冒着生命危险，随时掉池塘是有可能的。我们边走边谈，商量对策，怎么把他快点弄到学校来，帮他从受批评的阴影走出来。原来，情况根本就不是我们所预料的。

一进门，就看见孩子跪在地上，家长在训话。原来，孩子起床，看到下雪，高兴坏了，又想逞能，想带点冰块逗同学玩，一不小心掉池塘里，裤鞋都湿了。去学校又挨批评，回家肯定挨打，于是躲在路边的草垛边。是被旁人看见拽回家的。要是现在啊，没交作业——挨批评——变相体罚——赌气——出走——投池塘，证据链完整，责任在老师，典型的安全责任事故啊。这老师，就毁了。就是这事后，这学生变了模样，后面考了个不错的大学。

慢慢的，家访就起了变化，步行改为摩托车，家长们也不为那碗鸡蛋面发愁。后来啊，几乎就没有的。农村富裕了，学费不再是问题，还免费义务教育。观念也变了，至少要读个大学。打工也困难了，初高中毕业出去不太好找工作。不读的，催都催不回去，当然，国家也规定不能开除学生。再就是手机电话的普及，让电访更方便了。

抛开其它的，几个人，在路上，走走停停，说说笑笑，找一屋场，坐下来，跟人家聊聊，也是很惬意的，何况，是一个非常尊敬你的群体——家长。

作者简介

夏四文，中师毕业，初中教师。

_{图片：网络}

（专辑持续更新，欢迎作者入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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