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忘却的怀念

——叔父去世一周年祭

文/戴胜良

我把他叫爷，他是我的叔父。

爷一生于粮食系统工作，下岗后做过粮食生意，后来一直在夫子河老家开了间小卖部。2021年7月检查出肺癌晚期，3个月后便卧床不起，疼痛难受，受罪至二O二二年正月二十四日零晨，突然一个微笑便溘然长逝了。

爷的最后离去这么快，我是早有预感的。2021年7月18日，我哥陪我老爸从夫子河老家来麻城市人民医院进行例行体检，爷也坐同一辆大巴来市医院复查，我和爱人在市人民医院里见到了几个月未见的爷。他突然削瘦了很多，再看到爷的诊断报告书写，肺部有一纤维性肿瘤、建议复查的字样时，我就意识到爷得了肺癌，根据我浅显的医学经验，肺癌一经发现，基本都是晚期了。我爱人也跟我说，她看到爷的第一眼，凭直觉也认为爷得了癌症。只是陪同爷来复查的堂妹和爷本人当时可能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或者是不希望不相信是癌。

一天之后，复诊结果出来了，堂妹在电话那头哭泣，医生说是肺癌晚期，我只能安慰她说县城医院经常误诊，不靠谱的，建议去省城医院再去复诊，其实我知道，我的安慰是多么苍白无力。

爷在他的幼年时被过继到我舅爹家，就是我奶奶的亲哥哥，做养子，我舅爹舅奶奶年轻时也曾生过一个女儿，夭折之后就一直没有再生育，应舅爹舅奶奶的要求，就把爷过继到她们家了，过继过去的爷受尽了同村小孩伴的挖苦、嘲笑，让他备感屈辱。堂弟出生时，他没有因为生的是男孩而欣喜不已，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不管生几个儿，不过继”。今天的我们一家只有一两个小孩，或许永远也无法理解怎么会将自己亲生小孩送给别人，但当年这却是一种普遍现象，这或许是底层老百姓的一种互助自救吧，只是这种互助自救完全忽视了孩子的心理感受。我成年后，有一次和爷独处时，我曾问过他，说我爷爷去世早，奶奶一农村妇女带几个小孩，生活异常艰难困苦，这导致我姑妈早早嫁人，我爸一生体弱多病，我叔叔早早参军，而他身体强壮，他是不是应该感激当年的过继这一行为？爷怆然而涕下说，不是这样的，他在养父家过得并不幸福，即使是堂弟出生后，还有他同龄小伙伴挖苦、嘲笑堂弟，三年饥荒时，如果不是我奶奶偷偷带点粮食给他吃，他当时在养父家早就被饿死了。他身体结实也是沾单位的光，现在的年轻人可能不知道计划经济体制时的粮食系统是何等的风光。爷也曾质问过我奶奶，上面有哥，下面有弟，为什么要将他过继出去？

或许是因为从小亲情缺失的原因，爷一直对亲情看得很重，对我们这些侄儿侄女、外甥也一直视同己出。1999年我回老家参加公务员考试，那时交通通讯都不方便，往往在我接到通知时，笔试面试或考察的时间都快到了，每次都是爷骑着他的摩托车，

不管风里雨里，及时将我送到目的地。后来我被分到乡镇上班，我一百个不甘心，报到那天，堂弟笑笑说：“这就去当乡镇干部了”？我恨恨地说：“十年寒窗，如此下场”！正在喝水的爷一把将水泼在地上，大声吼道：“你不就读了个三年大学吗，你有个什么了不起的？”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年少轻狂的我，如果不是爷的当头一棒，我还不知要摔多少跟头。参加工作后，当我遇到不好处理的事情时，总喜欢和爷进行交流。如今我们阴阳两隔了，再遇到难题，谁能帮我出主意啊？

2000年我哥结婚，我们村的村干部和爷开玩笑，要和爷拼酒，爷二话不说，一杯白酒下来，一饮而尽，我当时还暗暗感慨爷的酒量，但当天下午他就在床上醉得不醒人事，我这才知道，爷原来是没有酒量的。事后我曾跟爷说，没酒量就算了，莫逞这个强呢。爷说，他不能跟侄儿丢这个脸。堂弟跟我讲，2021年7月份他第一次带爷去武汉协和医院看病，我在武汉的叔叔和婶婶一起去看爷，当时武汉的婶婶见到爷后，紧握着爷的手安慰他叫他不要担心，过后在病房里爷和堂弟说，婶婶嫁给叔叔这么多年，他和婶婶从未有过肢体接触过，在婶婶握住他的手时，他说他感到被强烈的亲情包围着。我舅爹舅奶奶在世时，我和堂妹堂弟都是以表兄妹相称，爷和我们家族来往也不多，舅爹舅奶奶都去世后，爷和我们家族的来往也多了起来。我曾开玩笑说，堂弟堂妹都成家立业了，和我们大家族来往，在经济上他要吃大亏的，爷一本正经地跟我说：“老二，亲情是无价的，亲情是不能用金钱来恒量的,亲情比什么都重要”。

俗话讲，人生的光景几节过，前辈子好了后辈子坏，后辈子好了前辈子坏，可爷的一生中却没有过过舒心的日子。粮食系统从上世纪九十年代起就开始走下坡路，大面积地下岗裁员，爷也随着下岗大潮，下岗自谋职业了。而那时正是堂妹堂弟们读书就业成家的关键时期，正是用钱的高峰期，日子过得捉襟见肘。我爱人和堂妹是闺蜜，我爱人直到今天还经常惟妙惟肖地模仿我堂妹刚结婚时说话的样子：“日子过的紧巴巴的”。如今日子刚刚好转一些，堂妹在一机关单位找到一份合同工，外甥的工作也稳定了下来，堂妹夫还在单位里当了个小领导，堂弟也通过公开招考在珠海当了一名公务员，在当地娶妻生子，他也能月月足额领到退休工资了，这时，爷却检查出了肺癌。爷，你没福气啊！

爷只活了73岁，中国人现在的平均年龄是78.3岁，得到爷去世的消息后，我爸、我姑妈、我叔立即从各地赶了过来，在爷的身边老泪纵横，失声痛哭。在老兄妹几个中，爷的身体是最结实的，他却是走的最早的。他把年老体弱的婶婶一个人留在夫子河，堂弟在珠海工作，多次要求婶婶去珠海，婶婶因不习惯住在城市里，一再拒绝。

对于爷的离去，堂弟堂妹和我们悲痛欲绝，对于离开我们，爷更是不忍。当他得知是肺癌且细胞已广泛转移后，他依然希望能活到孙子进大学那天，堂弟堂妹为了挽回爷的生命，依然接二连三地请一些医生来给他治疗，甚至找关系给他试用新药。

或许是爷曾经一直在单位当领导的的原因，他给我的印象一向是非常严肃和要强的，对我们非常严厉的，他的严厉一度让我们感到恐惧。我从未曾想过，卧床不起后的爷也会变得如此的脆弱，每当有人去看，他都会挽起袖子哭泣。我每次去看他都不敢在房间多呆，不敢看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当着他的面大哭，总是匆匆说几句话，就赶忙借故走到另一个房间去抹眼泪。在他生命最后一段时光里，癌细胞无情地吞噬着他的身体，让他疼痛万分，当我看到爷离世后安静地“睡着”的样子、亲戚家人都在失声痛哭时，我的心反而多多少少安妥了一些，他的去世，对他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至少再也不用忍受病痛的折磨了。

可以告慰爷的是，他关心关爱的人基本没有辜负他的愿望。我的堂兄弟姐姐们，我的表兄弟姐妹们都在各自的领域取得了点小成绩，这个家庭没有因为爷的离世而变得散落，相反我们变得更加团结了，婶婶也慢慢从悲苦中挺了过来，为了这个大家，我们都在努力地活着。

爷的身影离我们渐行渐远了，但想他的心情却从没有停止过。一年来，女儿一直埋怨我，爷爷去世没有通知她，没有最后送他一程，今年元宵节，女儿执意要去山上看看他。

今天是爷去世一周年的日子，也碰巧是西方的情人节，是亲人们团聚的日子，爷的兄弟姐妹们，爷的侄儿侄女也都来看他了，我们在坟前和爷说着话，让他安息，我们会时常来探望他的。

我奶奶去世后不久，我就梦见奶奶和爷爷了，当时奶奶一脸的幸福一脸的安祥，时至今日，我依然相信我的爷爷奶奶在天堂那边也幸福地活着。爷，我相信在天堂里的您也一定能找到您的亲生父亲和母亲，您的养父养母，您的叔叔、婶婶，就是我的细舅爹和细舅奶奶、还有你们村更多的长辈，生前您是一个爱热闹的人，在另一个世界里与他们团聚，相信您也不会孤独的。

而我们，在人间，带着怀念与苦痛，带着对幸福的追求与向往，继续前行。

【作者简介】 戴胜良，业余文学爱好者，麻城市市委统战部港澳台海外联络股负责人。

责任编辑：金莲玉

终审编辑：施静云

排版编辑：余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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