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们一起学武功
费 明
今年春节放假期间，天气时而万里无云，时而乍暖还寒。除了在晴空里登攀阳山，剩下的就是在寒风里闲走碧阳湖畔，感谢初春的气息。其余闲瑕时，我尽量安静自己，蜗居在电炉火旁的沙发上，重读金庸文集。先从《书剑恩仇录》读起，再接着往下读，这次读金庸的作品，由于视力减退，没有二十年前购得此书时狂热，速度锐减。在此以前读古龙时，古龙小说中对武功描述太过于简洁和干净利落，看起来武功招式太神速，几乎一招制命。感到只看到人物一出场，一剑封喉，故不过瘾。还是读金庸的作品，背景真实，故事融入历史事件，人物个性鲜明，刻画入神，情节悬念，跌岩起伏，引人入胜。只要举书一看，竟放不下来。特别是对武功招数的描述，渊源神奇。读着金庸作品，无意间触动了曾在几十年前学过武术的我。掩卷而思，一时想起我家住的古道路时，那些学练武功的逸事。
那时，我家住的古道路是南门口十字口分路朝西北方向走的一条街道。整条街不足2000米，街两边是低矮的黄泥巴墙和青碧的瓦房，间或有龙门隐于青石的巷道之后。从周素园老先生那座爬满何首乌藤的院落往上走，有周家龙门，邵家龙门，惠家龙门，颜家龙门。还有公寄处，商业局，食品公司，农行等宿舍，沿至落水洞，朝七道坎，城隍庙出北门，过川黔环城路可直达北镇关水库，东走文笔山。落水洞处的卯家龙门最为古色古香，当时龙门除房椽的翘角外，一些带有图纹的瓦当还依稀可见。朝运输公司去的方向，路边周家龙门除两扇木门配上圆环的锁以外，最让人感到舒服的是郁绿的无花果树上挂着绽开白色的丝肉，紫褐色的无花果，每次经过，都会忍不住向四周看看，无人的时候就跳起来用手采摘一下。即使摘不了果子，扯拉一树叶，手一松树技反弹回去，绿色的阔叶，碧波荡漾，甚是美好。也是高兴的事。
那时，夏季天空湛蓝的时候，两房的瓦房上会栖息三五成群的浅灰鸽子，跃入空中飞翔时，有的哨鸽还会发出美妙的声音。站在古道路街中心抬头望去，它们从瓦房上飞过，再掠过我家对门的那高高耸立的杨槐树，朝灵峰、虎踞山飞去，那美丽的景致真动人。
少时不知愁滋味，不爱读书，除了贪玩，还喜欢武功。这可能源于常听父亲讲《三俠五义》和《水浒传》的感染，敬仰的英雄都是武功高超的，如武松醉打蒋门神，鲁智深三拳打死镇关西，还有展昭等等。特别年少时，没有电视机，没有手机，平时除了听故事，看小书，学武术就是最大的乐趣了。在古道路悄悄练武术的人一般隐而不露的占多数，喜欢表现的人武功反而并不高。不管当时耳闻目睹或去学习的，对贫泛的精神生活，无疑都是一种大众文化活动，给我们带来无尽欢乐！
颜树森少林洪拳
我家斜对面的颜家龙门要穿过一道泥巴墙的巷道才能到过，巷道的一边是公寄处的黄泥土墙。早先的时候左边墙上还盖着青瓦，随着年代的发展瓦片自然滑落，光墙上兀生的野草摇曳在风中。右边的土墙从进口是段家屋房的背墙也是黄泥巴筑就，墙顶上摆放着一些破旧的沙锅，罐子里面栽培着土山奇、茴香或一些花草，春天时开着不同颜色的花，有花色和白色的蝴蝶飞打扑腾。走过胡章全家木门后再向右转，走向颜家龙门门头的五级石梯走入龙门，龙门的院内用青石铺地，青石缝隙里长出零星的幽草，武师颜树森先生家就住在院内正房的三间房子。那时，人们经常看到的是颜树森先生长着一副和善微胖的面孔，敦厚的身材，两眼炯炯有神，不喜言谈。颜先生原是大户人家出生，当年其小孩和街上和伙伴扇烟盒子输后，曾从家里偷书，几本线装板《聊斋志异》去兑换烟盒纸玩，其父得知，将其痛打。颜先生原在石油公司工作过。他的武功师承何处街上人都不知道。但在八十年代，人们相继观看了《少林寺》《霍元甲》《武松》《射雕英雄传》等武侠片后，山城兴起武术热。当时的毕节公园林间的一块空坝子上，常看见颜先生身着白色褂子和灯笼裤，带上几个徒弟练少林洪拳如岳武穆传下来的小连城拳种，才知道他是懂武功的。他一般不轻易收徒弟，所收的徒弟据说只有五六个。徒弟中功夫最好的是在邮电局工作的赵XX，常使一把大刀，舞得风生水起，引人入胜，令人喝彩声不断。我曾有幸看到颜先生练功，最多的时候是看到他穿一身暗花古铜色的对襟，下身穿着宽松的黑裤，在公园树林的坝子里练八卦拳，脸上平静如水，嘴唇闭合，双眼平视，身躯挺立微前倾，步伐平稳，肩随步移，脚踩乾坤，掌心向外，连绵不绝地推出，看似慢而柔，实蓄内力于掌。面不改色，运气于掌，贯力而发。外行看姿形，内行看门道。我们当时未入门，还以为是老者功，只喜欢刚劲十足，爆发力强的外家拳，如颜先生当时传授的少林洪拳，岳飞的小连城，少林长拳，打得呼呼起身，拳拳实招，动作钢猛，拳之所致，力发千钧，甚是威猛。殊不知内家拳的精妙在于内心蓄发，知行合一，呼吸吐纳，更为上乘。其内功如何了得，当时只听一个跟随颜先生练功的玩伴述说。自师从先生练功后，学得内功“醍醐灌顶”之功的皮毛，一次与之在家居新街集市的同事家中饮酒后，该玩伴饮酒约一斤多，事后与其至河边沙滩上，见其以舌尖顶住上锷，双脚与肩并齐，双眼平视前方猛吸气后，从鼻孔呼出，双手运气，气沉丹田，酒从口吐出，未带杂物。该玩伴说，他是用内家功夫，将酒逼出。当时，半信半疑。待读了金庸先生《天龙八步》看段毅和乔峰赌酒，用六脉神剑之功，将酒从指尖逼出那一段描述的情节时，方知天下确有奇功。颜先生所授内家功夫是否达到这种境界，只闻神传，未见其示，不敢妾言。不过玩伴所演绎的，都在酒醉朦胧中，真假是非，时代悠远，难以记清，权当传说罢了。每次看见颜先生从我家门口路过时，总是穿着一身咖啡色的灯草绒夹克衫，梳着整齐的略向右的分头，微胖的脸上与人打招呼时，泛起微笑，有时还露出嵌入的金牙，显得和蔼，只是双眼炯炯有神，是内功清湛的表现，双膀浑圆有力，一般看不出其武功深厚，内行看得出。至于颜先生带出的弟子那些年还没有听说谁去参与打架犯罪的，也没有听讲谁凭武功欺压人的，可见武德浩气长存，先生管教甚严，口碑甚好。至于先生家世，师承何处，当时我不知道，直到前两年《贵州都市报》记者曾专版报告过，这报纸由于我办公室多次搬迁，至今未找到，仅凭记忆述之，实乃憾事。
那老六的“气功”
在临街的木板屋内，昏暗的灯光下，聚集六七个年龄七八岁，花屁脑股的小伙伴。
“大家注意了！现在精彩就要出现了!”吱声卖气高声喊话的是古道路的张老三。由于个小骨瘦如柴，人称其为“张矮子”。他说的精彩，是指那老六练气功，口吞筷子的把式功夫。大家的目光紧盯着那老六，只见那老六，扬起黑巴溜秋的脖子，乱篷篷的头发，在他运气之下竟然飘了起来。只见他猛吸一口气，顿时满脸涨红，气沉丹田，肚皮抖动。然后，口里念念有词，双手合掌大吼“嘿”的一声，就将一双黑巴巴的竹筷，放进口里。再用双手，将几张钱纸划上一棵洋火烧后，放在一装满着半碗煤灰水里，端起土海碗，扬起脖子，一饮而尽。然后双眼鼓胀，那放在嘴里的筷子就吞下肚子里去了。到底是真的吞进肚内，还是在哪里去了！满屋观看的小娃儿些都不知道。只是好奇地喊:“那老六，太凶球得很，武功好!”。这情景四十二年后的今天，一想起还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
那时，那老六身材高大魁梧，满脸油黑发亮，脸上像生了锈的铁锅，双眼猩松，眼屎巴擦，无精打采，满口黄牙，有时还沾上辣椒皮或葱花。他平素话语不多，性格温不拉焦的(意为温和)。说他家兄弟6人只知他大哥从军多年，后转业回来在一事业单位当‘头头’，另有一个哥哥在083工作很少回家。全家生活靠纺线度日，母亲帮人家带小孩，做家务，挣钱维持生活。那老六，有时敲核桃石，瓜米石或帮人打小工，整不到几个钱，仅够他买包谷花或臭豆腐干等，吃零食用。他家经常吵架，引来过路人围观，两个老人的吵架皆因那老六不想读书。在家坐等老的找来吃闲饭而引起。自从那老六会吞筷子，继而又说还能吞剑，吞玻璃后一时名声大振，好象他具有硬气功可以与当时毕节教少林拳的颜树森、力大无比硬功超群的陈大汉、摔跤的易胖子，腿功好的李自声齐名。人们又听信他自吹，拜茅山老人学得真功夫。居然有人向他拜师学艺，门庭若市，每晚都有人慕名前往观看，热闹非凡。就连原在公寄处杨槐树下歇阴凉，听摆龙阵的人也被那老六神功吸引去了。好景不长，没有三天，那老六家又吵架了，他母亲说那老六正事不做，一天只知道搞歪门邪道走火入魔，现在好了屙血吐血，什么都做不了。
一九七九年我们这帮小娃儿，就去部队当兵去了。没有谁再去那老六那里学练气功了。
一九八二年从部队回来参加工作后，听说那老六顶替其父在针织厂工作从事织染。偶尔遇见那老六发支烟给他抽时，他憨憨地笑着，问他还练功沒有时，他竟然一句话不说，就悄悄走了。
在一个寒冷的冬天大雪纷飞时，在南关桥右边，四小门口一把黄色的油布伞下，一个看上去六十多岁身着乌黑的中山装的人，坐着小木板凳上，手拿竹扇子在木炭火盆上扇着臭豆腐干，一边扇，一边自己喝着包谷酒，一边撕着臭豆干吃。我走上前仔细一看，这就是那老六，只见他长长的黑指甲翻着豆腐干，生意不是太好，我问他:“为啥不上班喽，卖臭豆腐干?”
他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企业改制下岗了，找不到其他事做。只好卖臭豆干”。
其实当时他只不过35岁，看上去却是像五六十岁的老人。听儿时的伙伴摆龙门阵讲，那老六先后找了两个农村女人都没有结成婚。主要是人家嫌他太穷又不讲究卫生，都不愿嫁给他。所以，那老六家父母到去世时，都没有看见他娶媳妇。
前年6月，听说古道路的房子要拆迁了，我特意跑到古道路，我家的祖宅已拆成一堆废墟，只有祖父的魂灵在天空哭泣。好不容易遇见还住在古道路的儿时伙伴小乌儿。好几年没有遇见，一见甚是亲热。我请他在一家小餐馆喝酒，摆谈到古道路儿时的事，不由自主就谈到那老六，我向他打听那老六的事。他歪着头想了一会，一口干了一碗酒，然后才说:“那老六好多年，都没有看球到了，他的故事，现在这街上人都不晓得了。但是，他主要是太懒了，太穷了。谁都想不起他了。”
我想，如果现在那老六还在的话，他家房子被拆迁了所得的补偿费能否够他生活吗?毕竟那些年，他带起练气功无论真假，还是给人们带来过欢乐！
陈大汉的少林拳
陈大汉真名陈学明，原住沙石路京剧团右边巷子里，因其是我家住古道时隔壁臧国相伯伯的二女婿，所以我对他很熟悉。其身高1.76米左右，满脸铜黑色，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平时不苟言笑，脸上堆砌横肉。在搬运社工作，颇有力气，当时一人可一只手夹一百斤重的包袱行走，由于学过少林拳，全身肌肉发达，横练一身功夫。我和儿时伙伴三猫，小祥拜陈大汉为师学习武功两年有余。记得，当时他要求我们，每天早晨6点起床后，先在其家门外，做一些练武前的准备工作，比如压腿，伸压腰杆，活动手脚，再跑到军分区操场，围着跑六七圈，然后到公圆从蹲马步练习。经过几个月基本功的练习后，他教我们学习外功少林一字拳，洪拳，练习外摆内合，连子提尖腿，齐胸腿，旋风腿和一般的腿法，内功方面只教我们学了吐气纳法的走“人环圈”，此功最难练，要求我们像练太极八卦掌一样，躬腰，脚步连环，以柳叶掌为刀从胁下一掌一掌随步子推出，以舌尖顶出上腭，双唇紧闭，用鼻子呼吸，气沉丹田，十分累人，走下几圈已大汗淋漓。陈先生经常讲“富不经商，贫不习武”，一旦教起来，要求极严，单是练桩功，从蹲马步开始，每天都有。练腹合撑时，要求用十指撑地，然后用三指，为练醉拳和鹰爪拳作准备。除此，还教我们用手掌打千层纸，练恨指劲，击打树桩，打得红肿再用洗手丹泡浸后再练。至今，有时到阳山，我还可以“走人环圈”。可惜后来参加工作后，武功未坚持跟陈师傅再练下去了！大约过了头十年后，陈师傅故去。我们几个小伙伴一摆谈当年习武的事，都泪水盈盈的，十分怀念陈大汉，当年在毕节他算出名的。
其实，当年在毕节民间武功高手还是多的。在军分区操场和公园，烈士陵园经常去练武的还有当时养护段陈老师的陈氏太极拳，四小王老师的形意拳，武术名家王子和外孙谢肇兴的纵横通臂拳，机械厂罗明的通臂拳，体委孙文选先生带着的武术班练习的初级长拳等国家正规套路拳种令人羡慕不已。处处泛动着矫健灵动的身影。为那个文化还不发展，精神生活贫乏的年代注入了许多生活的精彩，今日想起，十分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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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费明，笔名建新。曾入伍当兵三年。从事工商行政管理工作36年。现供职毕节市纪检监察委，任副县长级纪检监察专员。
已在市以上报刊媒体以及文学刊物发表作品420篇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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