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 亲
对于母亲的记忆，是她那洪亮的大噪门，说洪亮一点也不为过，每每到饭点，整个村子上空都回荡着她喊我回家吃饭的声音，也许我现在的歌唱能力都是遗传她的吧。母亲是个地地道道的村妇，一没文化，二没见识，会写的字也只有毛主席和她自己的名字，母亲的生活很简单，和一般的村妇一样，照顾家庭，干家务，农忙的时候也要下地去干活。记得秋收的时候，母亲干完家里的活之后，都会被请到别家去帮忙收粮，报酬也就是会给点蔬菜粮食，再安顿饭，便也满足了。那时我总觉得母亲是无所不能的，我喜欢吃炒饭，父亲喜欢吃面条，所以母亲每天早晨起来都要准备三份早餐，我的炒饭，父亲的阳春面，还有她和姐姐的白米粥。
儿时的我，被乡邻称作“孩子王”，是出了名的调皮捣蛋鬼，为此母亲不知道被我牵连过多少次。记得那时候不喜欢上学，教书先生也总会因为我没能完成作业用戒尺抽打我的手心，先生打下的时候就算是疼也不能躲开，如果躲开了，先生会因此加重惩罚。正因如此，我便怀恨在心，下学之后，捡了路边的石子砸碎了教室的玻璃窗，想着砸完就跑便不会有人知晓，却不知刚好遇上先生回来取书，于是便被先生一路揪着耳朵拉到我家，母亲正在做饭，远远闻见先生嚷嚷大叫，便跑出来张望，得知原委之后，撩起锅勺对我又是一顿胖捧，却也不忘给先生鞠躬道歉。先生走后，母亲便让我跪在堂屋，让我好好反省，不一会又给我送来一盘刚炒好的蚕豆，让我吃完才能起来。那时年少，哪里知道这非惩罚而叫疼爱？
那时候觉得母亲照顾家庭是理所当然，也不会觉得母亲每天干那么多的活而去心疼她。也许也正是应验了那句，拥有的时候不懂得珍惜，等到失去以后才追悔莫及吧。母亲最终没能健健康康的走完她的一生，而母亲的离世，也成为我一生难以原谅自己的事。2005年夏，刚中考完的我，终于能够释放自己叛逆的心性，整日沉迷于游戏厅。那日晚饭之后，母亲托我去药店帮她买几盒药，我不知她吃的什么药，而且已经吃了很久，恰巧那天吃完了想托我去买几盒，但是我跟同学约好了去游戏厅打游戏，便嚷嚷了一句一天不吃也没事，明天我再去帮你买，便跑离了。母亲是个没有文化的人，我说了，她便信了，心想着一天不吃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可谁曾想到，母亲吃的是降压药，当天夜里，我在隔壁房间听到母亲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叫，便不再有声。忐忑不安的我立马跑过去敲门，只听到父亲一直在喊母亲的名字，可是母亲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吱吱呜呜的回应着。夜里的街道不见人烟，那晚台风刚至，下着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雨，父亲只穿着一条内裤背起母亲就往医院跑去，留下惊慌失措的我，站着发呆。路上碰见早起进货的水果店老板，他把自己的三轮车借给了父亲，父亲将母亲放在车上，让我侧坐在车旁边扶着母亲，大雨冲刷着母亲的脸，她的双眼紧紧的闭着，无论我多大声的哭喊，她仍是无动于衷。那晚，我用尽全身力气，我感觉整个城镇都被我叫醒了，唯独母亲，迟迟不肯醒来。
母亲因为高血压而导致脑溢血，抢救七天，头上钻了三个孔，最终因为抢救无效永久的离开了我们。而这，终将成为我心中永远无法过去的槛。母亲走了之后，父亲便一蹶不振，而我，也没再能每天按时按点的吃到饭，衣服穿了很久也再没有人帮我洗。出殡的那天，全村乡邻结伴来送她最后一程，在他们眼里，母亲犹如铁骨铮铮的男子，如何也不能相信正值大好年纪便残了。而母亲去后，我的人生也发生了很大的变故，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母亲去世这十几年，多次在梦中哭醒，而遗憾也终是遗憾了，阳春面，蛋炒饭，广洋湖的滩涂，大运河的水，你看到的天空是否和我一样？只是我们都无法到达彼此的对岸吧，你恬静安眠，我对着天空唱歌，一阵风把我们吹得阴阳两隔，而我，又想你了，母亲。
丙申年冬至记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