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蔡万破
母亲打来电话，说老毛病犯了。从老家打来的，堂哥的手机，想说的话，由堂哥代为转达。母亲耳背，听不到我的声音。但我能在电话里，听见一旁的她咻咻的喘息，拉风箱一般。
过完这个春节，母亲八十三。依老家说法，八十三，鬼门关。跨进的这个鼠年，真是多灾多难。疫情从武汉爆发，转而席卷全国，搅得人心慌慌。节日的氛围像阴沉的天气。
挂断电话，当即打给我姐。姐姐家与母亲虽分属两个小区，只隔一条马路。一个路东，一个路西，走过去，五分钟。电话里与姐姐约好，下午送母亲去卫生院，我直接去医院找她们。
正月初八，一点多钟的街道，熙攘和喧闹不见身影，笼着一份冷清。车子往北，行至城乡结合部，陈东村境内，行人和汽车纷沓起来。白田北路的延伸段，从我家乡穿过，赶跑荒芜，带来繁华。马路两侧，高楼矗立，店铺密集。原先的村民，成了居民，好日子在向他们招手。
前方这个路口，是进村的通道。老远就看到马路两头各放置一方石墩，中间用白色栏杆穿过，有些类似收费站的栏道器。西侧留一条人行道，很宽阔，但有一行人守着，或站或坐，戴着口罩和臂章，负责安检，像极了机场入口处。眼看到排在前头的几辆车被说服，掉头另寻他路。我心里一阵忐忑，穿过这个小区，就到家了，可以看到母亲了，不会不让我通过吧。现在疫情防范这么紧。降下车窗，刚露出半张脸，未及打招呼，那个带头检查的中年人一眼就认出了我。他转头对一群检查的人说，蔡元的，估计回家看他妈妈。然后一群人让开道口，示意我从人行道绕行过去。
行人同样接受检查，只是比过境车辆检查要松。看来这个道口主要是负责检查往来车辆的，对不相干的人员，目测或体温测定正常，简要询问几句即可放行。
卫生院，坐落在陈东村委会里。大门敞开，一眼就看见穿白大褂的医生。我走近，才发觉是村里的一位堂哥，坐在桌前，正在接受医生的问诊。听他们对话，感觉是堂哥近段时间胃肠不舒服，找医生开点药。我一一致以节日的问候，就径直朝里间走去，顺着这个过道向东，到头才是输液室，有六间床位，空无一人。母亲呢，说好的挂水的呢？
我问医生，他说我母亲才走，没吊水，打了一针，是我姐夫送过来的。
一直吊着的心情，平复一下。有些不放心，朝家赶，朝那个城北家园的地方集结。
路过草莓园，有人在半揭开的大棚中走走停停，低头采摘着果实。大片良田改作了果园。在其中的一个塑料薄膜全部掀开的大棚里，一眼望去，翠绿中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红，像挂在草丛中的点燃的红灯笼，虽说光焰微弱，然煞是喜庆。仿佛植物们也学着人类的样子，聚在一起欢度佳节，庆祝春天的到来。碰见熟人，我顺口问了一句：草莓多少钱一斤？他告诉我二十元，感觉价钱还算公道。现在尚在春节，十五没过，又是冬日，新鲜的水果自然要贵一些。我没心情采摘，买了两盒包装好的，三斤，六十元。
小区门口，浮动了一群人头，铁栅门紧闭。不见母亲，姐夫坐在电动车上，跷着脚，神情散漫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周围的气氛是严肃的，紧张中夹带着噪杂、新奇和恐惧。见这情形，姐夫干脆让我不要进去了，告诉我母亲身体还好，就是有些喘，还要打几天针。医生说没问题，季节病，冬春之交容易发病，来得快，走得也快，叫我不要担心，家里有他和姐姐呢！这关口，不要乱跑，呆在家中，比较保险。
姐夫是木工，手艺人，常年在河南平顶山一带，逢年过节回来一趟。以往秋收也回家，忙完再出去。过的是漂泊的日子，肩负着一家老小的生计。现在好了，自从外甥带了媳妇，添了宝宝，他升级做了爹爹。姐姐心情舒畅，他也整日乐呵呵的，浑身充满了干劲。外甥一家在常州置了房，外甥老好人，没脾气。感觉外甥媳妇特有主见，从她打扮孩子，和对孩子的教育上，便可窥见一斑。这是好事，我在心里是赞同的，互补性夫妻，往往家庭氛围是温馨和睦的，幸福常在不经意之间流淌。
都是疫情闹的，这个春节他们一家分居两地。一部份原因也来自于常州的房子，新装修的，第一年要聚集人气，得有人住，房不能空着。这样一来就有意思了，往往返返，一波三折。年夜饭在中午团聚，差外甥媳妇一人。之后各回各家，姐夫一家，由外甥开车回常州，吃年夜饭，家人团圆。年初一还要驱车从常州返回宝应，送姐夫姐姐回来，留下外甥媳妇和孩子在常州。外甥在家呆一天，接着独自返回常州，心里记挂母子二人。而我的母亲年事已高，回一路之隔的那个城北家园的窝窠歇着。我们一家三口接着去村东北头的墓园，祭奠一帮亲人。给父亲上坟，给爷爷奶奶上坟，给大伯伯母上坟，给大姑夫上坟，给所有蔡姓的先人上坟。墓园不大，占地约五十亩，逝去的亲人，相对集中在一起，倒也不难找。依次焚烧纸钱，祈祷，磕头，保佑在人世的亲人们平安，祈愿去了另一个世界的他们没有病痛，安居乐业。
由于母亲坚持住在乡下，我们留下一些后备箱的肉、鱼和蔬菜，一家三口便返回县城。在开车回县城的路上，心里隐隐有一丝担忧、羞愧，过节，把一个年逾八旬的老人，独自留在乡下，我做的什么糊涂事呀！
时间是理性的，无论好坏，它不会停止前进。它带走一切，又似乎一切都没带走。小到一个人，一个家，大到一个国，一个地球，时间是肃穆的。它看着你的汗水慢慢结出果实，它看着一代又一代人的生活、创造和拼搏，渐渐镀上幸福的光泽。苦难是暂时的，是磨刀石，在人类漫漫的长河中，它又能算什么呢！回首眺望，不过一朵浪花，一个调皮的音符而已。
“殷忧启明，多难兴邦。”鼠年开端，我祝福两位母亲，愿祖国母亲经此风雨洗礼，昂首阔步，走向绚烂的春天。也祝愿坚守乡土的母亲，在祖国母亲的光照里，精神矍铄，打破坊间传闻，挺进九十，向百岁迈进！
天佑中华，给母亲拜年了！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