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月光奏鸣曲》响起，立马紧张起来，这是柯南留下的阴影，但也确实在乐声中被带去旁观了一桩正在进行时的凶杀案。可随后音乐继续流淌，径直落到警察马哲家里，他的孕妻正在听着。我当时没弄明白这样的转场有什么特别的含义，毕竟从头到尾期待的真相，与马哲的妻子之间也没发生什么致命的关联。片子呈现出的复古质感，一度曾让我怀疑像素，有明显的不适。是在相当的时长之后，才渐渐习惯这种与影片时间线极度匹配的画质，像是站到了上帝的视角，冷眼旁观马哲的挣扎与起伏。
这是一部打着犯罪标签披着刑侦外衣的荒诞片，从开篇就在强调马哲的异类感，于群体中特立独行的样子。办公室可以摆得下偌大的乒乓球桌，却无处安放马哲这一组人；同事们自然且娴熟地围在热衷于打乒乓球的局长身边，开门进来的马哲表情却明显僵硬；局里的大合影，大家都穿着制服，只有马哲穿着件皮夹克；搬到倒闭的电影院的舞台上办公，加剧了影片的戏剧感。作为刑警，探寻真相是马哲的本职工作，但片中多次出现类似“真相并不重要”的句子，由这么特殊的职业群体极无所谓地表达出来，甚至局长在催促马哲提交结案报告时，亦提到“结果是写出来的”，就很荒唐。
马哲单从一个刑警的角度来看待这系列案件，无法相信一个疯子能够如此精准的一再作案，将与“河边”扯上关联的人陆续杀害。他钻进了牛角尖，企图挖掘出更多的可能，或者说找到他内心倾向的结果。这又回到了揭露真相这件事上。马哲想要的真相不仅是抓住真正的凶手，还有剖析出作案的缘由。局长想要的真相就是尽快结案，达成破案率，快速有效地追求业绩。其实这两者原本并不矛盾，是由于马哲与局长的不同立场才渐行渐远的，结果变成务实的马哲追逐着空洞的精神，务虚的局长完成了对真相切实的认同。这不是简单的心理互换，而是清明与荒诞之间并无鸿沟，不过一念尔尔。
案件的真相在马哲超现实的梦境里，被逐一展现，导演赋予了马哲凶手疯子的视角。也正是这样的代入，片中的马哲整个人出现了幻觉。当“三等功”的问题一再被推到眼前，我并不认为这是马哲精神偏差的具体表现，只是片尾真的颁发给他一个三等功时，我不知何时提起的心才从半空中落到实处。影片不遗余力地将特立独行的人间清醒马哲推入到世俗笼罩着的混沌里，眼见着他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被吞噬，最终成为融入人群中不再显眼的存在。他穿着制服领奖，看起来终于同身边的人没有区别。
围绕着河边发生的命案有三起，有着各自的“错误”点。幺四婆婆有受虐癖，她那句“可惜只能死一次”彰显了深藏的隐私，这与众不同的特立独行，于当时是不可告人的“错误”。诗人王宏，是一个特别有时代烙印的人物，他的特立独行全部交由诗歌来传递，诗句的神秘与清高掩饰了他本人的懦弱与胆怯，吸引了文学女青年钱铃，他们之间的地下恋情是被盖了章的“错误”。最先发现幺四婆婆的小朋友，他的言辞里有着和同龄人的格格不入，满怀着对世界的好奇心与窥探欲，可惜万事盛极则必然衰。这三个人都是被疯子杀害的，他下意识里却是在成全对方：幺四婆婆喜欢被打，王宏打算自杀，小朋友想看到真凶。疯子一一满足了他们。
执着于真相的马哲，他的调查让这些“错误”无处隐藏，逐渐暴露，受害最深的是许亮。他是异装癖患者，曾因此受了八年的牢狱之灾。而他宁愿坐八年的牢也不肯让自己的怪癖有一丝一毫的泄露，足以见得这件事在他心中的“错误”程度，纵是服毒自杀放弃性命也在所不辞。恰恰是挽救了他性命的马哲揭露了他这个秘密，令他再次用自杀来终结自己的“错误”，这一次，他成功了。所有的死者都与河边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那句“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在此落了脚。“河边”不仅仅是河边还是红尘俗世的大千世界，“错误”也不真的就是错误还有可能是人潮中的特立独行。
影片整体是压抑而克制的，令一个又一个企图特立独行的人步入混沌。能够放弃自己的初衷，彻底达成融合的，便是历劫归来的新生命；无法摒弃自身的特性，幻想保有自我的，则不可避免地为社会所厌，难以守得圆满。但显然不是所有的外力介入都能达成预想，执拗的许亮便是失败的案例，于是疯子来了。疯子未必就是真疯子，他只是工具，不具备任何独立思考的能力，亦不用对自己的行为负任何责任，他从公序良俗那儿出发，清理了大众眼里的另类，完成了纠枉大计。马哲的妻诞下了基因有问题的儿子，那与疯子相同的手法，预示着一切并未完结还在继续。至此，我方才明白了《月光奏鸣曲》的落点。
河边的错误
记录是最长情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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