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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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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       猪

  老杨

年的味道越来越近了,村里每天早上都有猪被杀的嘶嚎,一家杀猪全屯过年。

一早儿,四五个棒小伙儿拿着绳子守在了猪圈的门口,猪眼睛里放射着幸福的光芒。

看热闹的孩子们在猪圈的矮墙上围了一圈儿,手里拿着树枝对着猪挑逗着,猪是最不知道死的动物了。

本应是吃食的时间了,它友善地摇动着大耳朵,长嘴巴一次次地伸过来,低声哼着,乞求今天的早餐。

今天没早餐,今天有一把锋利的刀要刺向它的心脏。

杀戮往往与祝福结伴而行,杀戮为了祭奠,祭奠为了祈福。

用“杀”来养“生”, 用“杀”来乞“生”, 用“杀”来祭“生”。

不知道死去者留下的时间会不会叠加在生者的身上,作为索取食物的手段这无疑是正确的。作为要结束自己生命者的对手而言,这也是真理,胜利者往往不会吝惜砧板上的生命。

作为有着厚薄来文化传统的中华民族,我们能把杀生这个过程演绎得是那么的平和、喜庆、吉祥,“欢天喜地,杀牛宰羊”。

用道家的话说是——有即无、食无味,生无极。

猪已被绑了四蹄,侧躺着放在了一张方桌上,一会尖叫,一会低呤,用力地扭动着脖颈,小小的蹄子在找不到支点的空中扭搓着,肥硕的身体在桌上滑动,它没有办法再站起来了,他的身体太重了。

它像是找到了死因,不再费力地扭动了,只能怪自己贪嘴,长得太肥。它用一只眼睛向上环视着四周,寻找着最后希望。

杀猪的刀有两尺长,叫寝刀。

很好的名字,这一寝将永远不会醒来。它用死为人们带来欢乐,用死为人们带来享受,也算是寿终正寝了。

刀要从猪颈下最大的静脉刺进去,如果刺进了动脉,会血喷如柱,做血肠的原料浪费了,猪身上的血也不会全部流出来,猪肉就不会是白嫩可餐,而是殷红倒胃。

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叫,白刀子进去了,红刀子出来了。一只瓦盆放在了猪脖子下,血流像一条小溪缓缓地淌着,瓦盆变成暗红色的深潭。

猪闭上了眼睛,它死了,死得安然。

猪的死从来都是闭上眼睛的,对人们没有一点仇视。牛则不同,它死后眼睛总是睁着,晶莹的瞳孔里布满了血丝,泪水挂在长长的睫毛上,那只瞪大的眼睛永远是活着的。

所以敢杀猪的人很多,敢杀牛的人很少,多数人害怕那死后投到自己身上的目光。

主人站在死去猪的身边,微笑着看着它,数落着它的一生。

什么时候买来的,买来的时候多少斤,吃了他多少粮食,一生中闯过多少祸等等。如果说是对猪的尊重,还不如说是对自己付出的回顾。

猪的四个蹄子上的皮被挑开,开始向猪的身体里充气,一会儿功夫,猪变得圆圆的、滚滚的,像个充气玩具。

灶台下的柴烧得“劈啪”直响,一大锅水烧开了,提上一桶出去,用木瓢一瓢一瓢地淋在猪身上,热气带着猪粪的气味在院子里回旋,一会便凝结在篱笆墙外的树枝上,结出晶莹剔透的冰晶,映出七彩的光在干冷的空气里穿行。

小伙子手里握着钝刀,在猪身上用力地刮,唰唰唰、唰唰唰,猪毛在方桌下围成了一个圈儿,流下的水结成了冰,把它们牢牢地粘在了地上。猪在几次翻转之后变成了一个热气腾腾的肉娃娃。去了毛的猪比带着毛的猪可爱得多,人人都在它身上摸摸,拍上两巴掌,笑脸在拍打猪皮的“啪啪”声中绽放。

猪头和四个蹄子先被砍下来,四个猪蹄用麻绳捆在一起,从猪头上割下半只耳朵,这半只是今天的一道菜,其他的要留到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时候才能吃,到那时猪头就变成了龙头。

斩首去足行动过后就是开腔破肚,拉着气管把心肺一起拽出,用一麻绳系在气管上,挂在屋檐下,让残留的血水滴下来。

再拨出肝,先切下一小叶,是今天的第二道菜。

把胆从肝上取下来,用一个小纱布袋装好,也挂在屋檐下,把它凉干了当药用。

剩下的肠子肚子一起刮落到一个大号盆里,有专人用高梁杆从肠子的一头穿过去,把肠子翻过来,去掉里面的粪便,用早就准备好的草木灰做去污剂洗上三遍,截出几段留着灌猪血,做成血肠。

猪血没办法留,血肠是杀猪的主菜。余下的肠子装在洗好的猪肚里,留着正月里吃,但要割下直肠(大肠头)给杀猪的师傅吃,这是对他的奖赏。

到现在猪只剩下了一个躯壳,把猪脖子带着颈椎砍下来,这是今天要吃的肉。再把躯壳分成四块,取出两块肩夹骨,这是今天要啃的骨头。一条腿带着四分之一的身体,每一块叫一角儿,前肢带的叫前角儿,后肢带的叫后角儿,经过一番的忙活,一头活生生的猪变成了四角儿肉。

猪在求食中倒下,在挣扎中被放血,在热气中被退光,最后被大卸九块(四个蹄子、一个猪头、四角儿肉)。

天色已过中午了,男人们的事都做完了,坐在炕上抽烟,女人开始里里外外地忙起来。灌血肠、切酸菜、烧开水。

灌血肠的多是中年以上的妇女,她们才知道血里要放多少水,多少油,多少花椒、大料、葱姜蒜,灌的多了才有经验,才能做出来即嫩又香又有味道的血肠。

灌血肠最少三个人才能完成,一个人用两支筷子撑开肠子的一头,开成一个漏斗状,另一头打个结系死。一个人用碗盛着血往里灌。第三个人用一把筷子在血盆里不停地搅动,以防血凝结。

切酸菜的多是年轻的姑娘,两三个人在一个大菜墩上展示自己的刀功,展示的高手会被人看中,在正月里会有人上门提亲。

酸菜切好了要用清水洗一遍,再用手挤出水分,攒成团备用。酸菜要切得细,团的大小要匀。

烧火的多是上了年纪的老头或老太太,三两个蹲在灶前,抽着长烟袋,讲着自己年轻时的风流韵和荤段子。

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耍,但他们也有任务,那就是看着野猫,别把屋檐下的猪心肝叼走了。

水烧开了,酸菜切完了,肠子也灌好了。猪脖子、肩夹骨、半个猪耳朵先放到锅里煮,停火半个小时,再把水烧开,肉香已飘满了整个屋子。打开锅,把切好的酸菜一团团地下到锅里,放上盐和作料,再把水烧开,让水一直小火开着,把灌好的血肠一条条地像乌龙入海般地下到锅里,蒸气已灌满了整个屋子,人们的喉结开始蠕动。

坐在炕上的、站在地的上人都开始行动了起来,放好桌子,摆上碗筷,把烧酒放在壶里用烧水温上。脚步声、碗筷的碰撞声、捣蒜声,还有小孩子的欢叫声混杂在一起,大人也像孩子一样兴奋得涨红了脸,“开饭了,吃肉了,”大家热火朝天地坐满了几桌子。

血肠在锅里飘了起来,一条条回旋在上面,圆滑、丰满放着亮光。

火住了,血肠一条条地捞了出来,放在高梁杆做的帘子上,用冷水浇一下,在姑娘们的手里蠕动着,变成了薄片,码放在大的方盘中上桌。

肉分两种,瘦的撕成了条状,肥的切成了大片,也一盘盘地端上来了。

酸菜汤每人盛了一碗放在自己的面前,热气熏得每张脸都湿滑、红润。

大家操着筷子把一片片沾了蒜泥和酱油的血肠、肉放在嘴里,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舌尖,闭住嘴,让香气从鼻孔里迂回去来,笑容在咧开的嘴角上都挂满了油珠。

那一小块猪肝、猪耳朵和大肠头切好了放在了主人和杀猪师傅那一桌上,大家小心翼翼地品味着、谦让着。

偶有搀哭了的孩子,才会得到一片塞住他的嘴,自家大人不好意思的责骂,“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时光在人们的嘴里流逝着,先是姑娘们腼腆地捂着油嘴离开了,再是小孩子们也腆着圆鼓鼓的小肚皮跑着玩去了,最后只剩了主人一桌,也都喝得眯起了眼,每个人都自言自语般地谈论着过年的打算。

月牙儿挂上了树梢,清冷的光照在雪地上泛起一片银白。

院子里多一个晶亮的冰冢,里面是那头猪的肉。它将一次次地被扒开,再一次次地被封上,直到二月初二拿出最后的猪头和四个猪蹄,它才不消失,它将伴着人们度过一个快乐的春节。

月牙儿已升到了中天,这个月等到它休息的那一天就是除夕了。

杀猪啦!快过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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