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思 文
妈妈做的杀猪菜好吃，这是我儿时的印象，更是那些在我家杀猪的当天，坐在炕桌旁甩开腮帮子大快朵颐老人们的赞誉。
过去的年月，按乡俗，在杀年猪的当天,要请家族长者、邻里高朋、亲戚故旧吃一顿杀猪饭。条件好的家庭，杀猪饭的主食一般是大米饭；菜品有炖肉或宽粉条炖肉、炖猪血、溜肝尖儿、溜肥肠、葱段儿炒里脊、豆芽炒肉皮、凉菜（蒜花儿白肉、猪肝、白菜芯儿拌豆皮、拌脆萝卜丝儿），还有白肉、酸菜、细粉条、冻豆腐、丸子、血肠火锅……条件差的，主食为白高粱米饭或二米饭，菜肴仅有炖肉、熬酸粉等几样。
杀猪菜讲手艺，也体现心思。诚心诚意请人吃的，精心制作，菜肴求丰盛，厨艺精益求精。勉强随俗请人吃的，稀里糊涂，肉煮得咬不动，杀猪菜吃完了，肉基本未动，因为嚼不了，没人敢下筷子。吃掉了的仅是一盆儿炖猪血、一盔子熬白肉酸菜粉，至于猪肝、猪肠等根本也没的吃。当然也有诚心请客，可确实不会做的。
妈妈是诚心诚意请客的。我们家除了腊月请人吃杀猪饭、正月请人吃饺子、各样炒菜外，平时有好吃的也会请近便的人来吃。因为爹妈人缘好，爹工作在外，家里多得庄邻帮衬、照顾。
妈妈始终以为，自己日子可以艰苦些，别人的好处却不能忘。年里节里，有好吃的了，请大家来坐坐，吃点儿菜饭、喝点儿小酒，既转达了感谢，又表示了敬意。可以说，我们小时候，家里的好吃的，我们吃到嘴的只是一部分，至于妈妈则很少入口。好东西多用于待客或等着爹回来时吃。
就说这做杀猪菜请客，妈妈永远都是尽心尽意的。每每在杀猪之前就备好那时能有的食材:把父亲从外面拿回的榛蘑、木耳泡发好、洗净；把用盆儿养的芹菜、大葱摘好；提前炸好丸子、摊好咯吱、熬好焖子……
等到杀年猪这一天，妈妈起早给杀猪匠做好饭、烫好酒，匠人吃饱喝好后开始杀猪。借他的手卸好猪肉、摘好挂油、洗好肠子、冲好肺……
做好了准备，12点左右，先做炖肉，浸肉漂沫，填料加汤，文火慢炖，把五花猪肉炖得粉白油灵、鲜香可口……
客人陆续到来，妈妈在姐姐的帮助下，先把凉菜摆上桌：蒜花白肉、片猪肝、白菜芯儿拌豆皮、拌脆萝卜丝……；把瓶装酒烫上，果酒摆上桌。
人到齐后，杀猪宴开始，菜肴依次上桌。先是炒菜：榛蘑炒肉、木耳炒肉、芹菜炒肉、葱段儿炒肉……继之是溜菜：溜肝尖儿、溜肥肠、溜咯吱……再后来是炖菜、蒸菜、火锅：蒸血肠、炖肉或宽粉条炖肉、炖煮血，酸菜粉条、血肠、丸子、焖子、火锅。
客人们边喝边说，有的不免当即评价妈妈的手艺、桌上的菜。记得后街有个名叫王平的，他是我家每次必请的常客。轮到我家杀猪时，杀猪宴还没开席，他就不知道前来望多少遍了。宴席开始，他小酒一喝，筷子直奔炖肉，嘴一抿，肉疙瘩下肚，再来第二块儿……喝足了、吃够了，才顾得评鉴：这肉炖得烂乎、鲜香，真好吃。随后，咯嘎打饱嗝、剜牙缝。
家里有规矩，从来都是客人吃喝，我们不能上桌。即便有座位、客人叫也不行。因而，每每看到客人美酒香肉，嘴巴子流油，我和弟弟都难免看着吃、咽唾沫。尤其看到那个王姓长辈没个吃相，弟弟甚至嘟囔他没出息……
等到客人吃完，尽是残羹剩饭，我们也没了胃口。全赖妈妈给我们留着炖肉和熬酸菜粉条两样主菜。
我们家的杀猪菜消耗肉是最多的，每次都得三几十斤。幸好每年喂的猪都不小，也不需往外卖肉，不然就这一顿吃，也让人难招架。
时至今天，家庭喂猪的极少了，也没人请吃杀猪菜，过去的场面再也见不到了。想吃杀猪菜呢，只能去“农家乐”饭店了。可是说实在的，饭店里的杀猪菜也真没了过去的味道。此前我们也曾多次吃杀猪菜，可再也没有品尝到如妈妈一样的手艺。
世事变迁，物是人非了吗？
作者简介
高思文，河北大学历史系毕业，承德市政协原文史委主任。先后供职于党史、政协文史工作机构。多年从事党史、组织史、革命史、文史研究工作。
参加编辑和主编出版数十本（部）专业书籍。合作编辑出版的书籍有《暴行与血泪》《热西风云录》《承德英烈》《邓小平在河北》《河北人文精神丛书》《中国故事·文化卷》《清风傲骨集——古今名人廉政故事选》等；主编出版的书籍有《中国共产党河北省组织史资料（热河省）》《中国共产党热河省组织史资料》《承德旅游文化丛书（5卷）》《燕赵红色之旅·激荡塞外的壮歌》《热河旧景》《河北文史资料全书·承德卷》《承德文史》（第八、九、十、十一辑）、《集粹：承德非物质文化遗产》《山庄情——党和国家领导人在承德》《热河沦陷与热河抗战图鉴》《光耀千秋——图说热河革命史》《正道沧桑—承德政协70年掠影》等。个人已结集出版《说古道今》《山庄新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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