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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学对王阳明学术思想的深刻影响

禅学对王氏学术思想的深刻影响。

   第一, 心是王学的核心命题和基本范畴,是仿照禅门之超越观念而确立的绝对本体。

通常只是说“心即理”是宇宙万物的本体,这是不够准确的。它既不同于程朱的“性命天道”之理,也不同于陆象山“宇宙即吾心”之说。它完全依慧能“无对”的观念,而把心视为不与“恶”对的本然之“善”。他首先指出:

至善是心之本体……而无一毫人欲之思者。

这不仅仅说心是本体,而在于强调心之所以为本体,是因其无一毫人欲之私,而为纯然之善。换句话说,此心乃至善,不是与恶对立存在之善,而是完全超越善恶、公私以及天理人欲之上的绝对的善。这就不单纯是创造万物,包容万物的心本体所能解释的,实际是一种超二元对立的性本体。

所以他进一步解释说:

至善者性也,性元无一毫之恶,故曰至善。止是复其本然而已。(王阳明《传习录》上)

如此也就把至善之心,与禅宗的“无上菩提之自性”(《坛经》)合而为一了。此自性,慧能解释为“心量广大犹如虚空,无有边畔,亦无方圆、大小……亦无上下、长短,亦无嗔、无喜,无是、无非,无善、无恶”。显然,王守仁所谓的至善之心,就是禅宗超越包括善恶在内的一切对立的“本自清净”的自性!

这一至善之性,就是程朱所谓的“理”。所以,他又说,“心即理也,此心无私欲之蔽,即是天理”。王守仁就是这样用禅家清净本性来解释儒家心性学说的。他又接着比喻说:

圣人之所以为圣,只是此心纯乎天理而无人欲之杂,犹精金之所以为精,但以其成色足而无铜铅之杂也。人到纯乎天理方是圣,金到足色方是精。

圣人之心就是无人欲之杂的天理,就是禅家的清净本性!所以,有时他又直接道明:“性体原是万物一源”(《传习录》),融心、性于一体的禅宗特色也就跃然纸上了。至如他把“知”比作日,“欲”譬之云,也完全是承袭慧能“妄念浮云盖复”自性之说。

第二,最能代表这一超越、无对的至善之心的观念,便是王门的四句教。即所谓:

无善无恶心之体,

有善有恶意之动,

知善知恶是良知,

为善去恶是格物。

所谓无善无恶,就是不能以善恶名之,或者说是超越善恶的,用王守仁的话就是“至善”。黄宗羲显然也看到它与禅宗思想相通的特点,故在《姚江学案》卷首说:“今之解者:心体无善无恶是性”。禅家说性,是指超越一切对立的本性,王阳明以至善说心,同样取禅门心性的思维。

王氏进一步说明,心、性固然是超二元对立的绝对存在,但其发用,则难免过与不及,也就陷入善恶之一端了,即所谓“有善有恶意之动”。善恶虽同生于一心,但非本体之心,而是“意”之发动,用释氏之言则为执着。这里显然是用佛家八识,特别是第六识的功能解释善恶的。所以,他又说:“不动于气(即意),即无善无恶,是谓至善”。如此反复强调,目的就在于说明“心即理”的心是纯然之善,也就是禅的超越相对立、涵盖相对的“清净自性”;善、恶分别并非心生,而是由“意”起。他说:

    至善者心之本体,本体上才过些子,便恶了。不是有一个善,却又有一个恶来相对也。故善恶只是一物……又曰:善恶皆天理,谓之恶者本非恶,但于本性上过与不及之间耳

    善恶一体,这又是无善无恶的另一种解释,完全是禅家破除对待,消泯对立的思维方法。以此,他又引申、比附儒家的性论说:

    性之本体原是无善无恶的。发用上也原是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的……孟子说性,直从源头上说来……荀子性恶之说,是从流弊上说来。

    这就完全是以禅解儒了。孟子谈性善也是不与恶对的,所谓“四心”皆本然之善,都是从本体上说的,元贤在《呓言》中也表述了孟轲“本然之善,不与恶对”的意思,至于说荀子言性恶是从发用上说的,也是“意之动”的意思。以禅之超越精神解释儒家性论,显然是阳明禅的鲜明性格,当然也可见理学家宗孟的普遍倾向。

    不仅如此,王守仁还借禅宗“于相离相”、“于念离念”以破除对待的方法,作为他思维的依据,阐述他自己的理念。他在解释宁静与循理的关系时说:“静时念念去欲存理,动时念念去欲存理,不管宁静不宁静”,然后指出:

    此所谓念,是无念之念,莫错会。不然,才一起念,已是欲也。

    善念存时,即是天理。此念即善,更何思善?此念非恶,更去何恶?

    念本无念,故是天理。

所言皆是禅宗“于念离念”的意思。离相之说,则尤为精彩。

    佛氏不著相,其实著相(原文有误,改正);吾儒著相,其实不著相。佛氏怕父子累,却逃了父子;怕君臣累,却逃了君臣;怕夫妇累,却逃了夫妇,都是著相。吾儒有个父子,还他以仁;有个君臣,还他以义;有个夫妇,还他以别,何曾著父子、君臣、夫妇的相?(上引均见《传习录》

    他以儒家人伦三纲为例,说明儒者于相离相,而批评佛氏虽言离相,其实逸了君臣,逃了父子,离了夫妇,还是执着于各种名相的。此话很有点“小隐在山,大隐在朝”的意思,既有批评佛家外人伦而出世的倾向,也反映了他毕竟还是以儒家思想为核心的孔门弟子,因此表面上看有扬儒抑禅的意思。但从方法沦上讲,他肯定“不著相”,就是“于相离相”的思维方式,无疑还是偏向于禅宗哲学的。冯友兰先生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还是用冯先生的话来说明王学禅化的特点吧:

    我们若顺着这种论证推下去,我们可以说,新儒家比道家、佛家更为一贯地坚持道家、佛家的基本观念。他们比道家还要道家,比佛家还要佛家。

    即便就时代性而言,王守仁于禅学擒纵舒卷,应当说远在那些专尚话头,或枯坐如哑羊,或者趋炎附势,争名逐利的禅僧之上。王学被谓之阳明禅也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也正因为其思想深处涵育着离相、离念的超越精神,所以他能进至“得失荣辱,皆能超脱”(《传习录》)的洒脱之境,而“追濂洛之遗风,求孔颜之真趣,洒然而乐,超然而游”(《王文公全集》卷七)。

    第三,王氏良知即禅家不假外求的昭明本性。

    如果说至善而不与恶对的心,是王守仁吸取了禅宗超越观念,确立起来的核心命题,那么,良知说则是在禅宗“性自本觉”的影响下,实施的创造性思维。

    宋儒把他们内圣外王的实践概括为三纲八条目,三纲归结起来只有一纲,即明明德。所谓明德,无论是宋儒还是明儒,都是把它视之为本自良明的“性”,即本性,这显然也是禅宗思想潜移默化的结果。据说,杨简初见陆象山,便以禅家的口吻问,“如何是本心?”陆氏也以禅门接人之机,借杨适刚才断卖扇子一案答:“适闻断扇讼,是者知其为是,非者知其为非,此即本心。”杨顿悟(《慈湖遗书》卷十八)。知是非之心就是本心!在王守仁看来,这一知是为是,知非为非的良明本性就是良知!王门一弟子,夜间于房内捉得一“梁上君子”,便对其讲了一番良知的道理。窃贼讪笑而问,“我的良知在哪里?”他让窃贼脱光上衣,还要让其脱掉裤子。窃贼犹豫地说:“这不大好吧。”于是他向窃贼断喝一声:“这就是你的良知!”这不仅说明,良知是不假外求的昭明本性,而且也可以看出阳明学派接人之禅风。这则传说,完全符合王守仁人皆有良知,孟子性善的命题。王氏告诉学者:

    良知者,孟子所谓是非之心人皆有之也。是非之心不待虑而知,不待学而能,是故谓之良如,是乃天命之性,自然灵昭明觉者也。(《王阳明全书》卷二十六)

这就是说“良知本有”,不是后天思虑和学习而得。它是张载的“天命之性”,但它更像《坛经》中说的“不生不灭于一切时中”、“本自俱足’的“灵昭明觉”,就是禅家说的“本来面目”。所以他一再强调:

这良如人人皆有。

    本来面目即吾圣门所谓良知。

    良知只是一个,随他发现流行处,当下具足,更无去来,不须假借。

    良知本有,不须假借,正是禅门心性本觉,不假外求的意思,甚至连措词都是照搬《坛经》的。“良知人人皆有”,也就是“人人皆有佛性”,佛是自性作,何必身外求?王氏良知之说,同样是引导人们反观内省,走的是同禅宗一样的内在超越之路。所以,他也特别强调,无论是舜不告而娶,还是武不葬而兴师,都只是“求诸其心一念之良知” 。

    良知本有,不须假借,所以人人皆可为尧舜。这又是禅家人人皆能成佛的意思。王艮出游,归见阳明曰;“见满街人都是圣人”。王守仁则告之曰;“满街人倒看你是圣人”。又有董萝石曰“见满街都是圣人”,王氏说,“此亦是常事耳”。人人皆有良知,故人人皆是圣人,非常事而为何?守仁之学实在同“心佛众生三无差别”、“一阐提人皆有佛性”的佛教心性哲学相去无几。

    至善无对的心是禅家称谓的本性,良知也是不假外求、清净灵明的本性,王守仁显然是从本体意义上统一心和良知这两个范畴的。他说:

知是心的本体,心自然会知。见父自然知孝,见兄自然知弟,见孺子入井自然知恻隐,此便是良知,不假外求。

    也就是说,良知是心的本体,正像至善是心的本体一样,故心本身不仅是至善的,而且是“能知”的。应当说明,这里所谓的本体,并非严格的哲学上的范畴,只是说其本身具有的功用,即禅家谓之“本来面目”。故心是至善,心有良知。心与至善、良知名三而实为一。他对此也有专门解释:

    既云至善是心之本体,又云知是心之本体。盖知只是知善知恶,知善知恶正是心之至善处。

    知善知恶的良知,就是不假外求的清净本心。王守仁创造性思维的结果——良知,也就不可能不带有浓郁的禅味。

    第四,依根器利钝而施教不同的教学原则。

    前面已提及王门接人,据事言理,激发悟性的禅家风气。而其因材施教,也是仿照禅家,以悟性深浅、大小为根据的。有王门下慧能、神秀之称的王畿、钱德洪曾论及阳明之学。钱氏举王门四句教,王畿则曰:

此恐未是究竟话头。若说心体是无善无恶,意亦是无善无恶,知亦是无善无恶,物亦是无善无恶矣。若说意有善恶,毕竟心体还有善恶在。

德洪曰:

    心体是天命之性,原无善恶,但人有习心,意念上见有善恶在。格致诚正修,此是复性体工夫,若原无善恶,工夫亦不消说矣。

    二人所见不同,钱氏守师门之说,王氏显然是在补正师门究竟话头的。王氏认为,如果心体无善无恶,那么,意、知以及物也都应当是无善无恶;若有善、恶之对立起,心体也就不能是至善无对的。所以,他说四句教不是究竟话头。依此而论,王氏离言、离相的超越观念更为彻底,也更近似禅学。然而,当二人以此请正师门,王阳明的解说,更教他们叹为观止。

先生曰:二君之见正好相资,不可各执一边。我这里接人原有两种,利根之人,直从本源上悟入。人心本体原是明莹无滞,原是个未发之中。利根之人,一悟本体,即是工夫,人己内外,一齐俱透。其次不免有习心在,本体受蔽,故且教在意念上实落为善去恶。工夫熟后,渣滓去尽,本体亦明净了。汝中(王畿)之见是我接利根人的,德洪之见是我为其次立法的。相取为用,则中人上下皆可引入于道。

他还又特别强调:“已后讲学,不可失了我的宗旨”,并说“四句教”“随人指点,自没病痛”,只是有利根之人,世上甚少,大多是中下之器,故教他们“在良知上实用为善去恶的工夫”,否则,“一切事为俱不著实,不过养成一个虚寂”。可见,王阳明讲为善去恶之良知是对中下根器人说的。这种区别对待,因材施教的方法,着实也是假禅门依悟性高低而从权方便说法的实践,构思而成的。不过,应当指出,王畿对四句教的批评,带有彻头彻尾的超越性质,与禅宗无对的观念更为相契。王阳明正是依照禅宗离念、离相的思维方式重新思量此四句,而做的订正或随顺世俗的解释。这种解释本身就反映了他在宗门的这驾马车上已经是轻车熟路了。他一再表明:“教上根人只在心上用工夫,下根人只在意上用功夫”(《传习录》),心、意之别,既是宋儒天理、人欲之别,天命之性、气质之性之别,也是禅门本性与妄念之别,净心与染心之别。其禅儒结合,究竟与方便结合,也可以说是圆融无碍,八面玲珑了。

另,阳明之诗,禅语驾轻就熟,禅意浓郁,在在皆见其禅学之造诣,仅录一二:

夜来拾得与寒山,翠竹黄花好共看。

同来问我安心法,还解将心与汝安。(《王阳明全书》卷二十《无题》)

问君何事日憧憧,烦恼场中错用功。

莫道圣门无口诀,良知两字是参同。

人人自有定盘针,万化根源总在心。

却笑从前颠倒见,枝枝叶叶外头寻。

无声无臭独知时,此是乾坤万有基。

抛却自家无尽藏,沿门持钵效贫儿。(同上《咏良知》)

饥来吃饭困来眠,此是修行玄更玄。

说与世人浑不信,却从身外觅神仙。(同上《答道人问》)

吾心自有光明月,千古团圆永无缺。

山河大地拥清辉,赏心何必中众月。(同上《中秋》)

这些诗力透理路,借诗言禅,以禅趣而说心意、良知,甚得宋代言理诗的风格和旨趣,与其说是诗,倒不如说是偈。可以这样说,若不解禅宗哲学,则无以明阳明学之真髓。王门高弟如王畿者,借禅谈儒均为出兰之辈。至于王艮以“百姓日用即道”,也可以说是禅宗“平常心”,“道在屎溺”,“一切现成”的观念对王学的最后浸渍,虽然目的也是肯定世俗活动的合理性,但与禅宗末流把否定的超越精神,变成对现实全部肯定的倾向却不尽相同。这些就不在详述了。

注1:文章内容来自《中国宗教哲学史》第八章  宋金元明时期的宗教哲学

——宗教哲学的系统完善与交融 第四节 孔门大乘阳明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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