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养浩

文/寒溪

元朝文宗天历二年（公元1329年）三月，本应该是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暮春时节，陕西关中一带却因连年干旱，田园荒芜，寸草不生。通往长安的官道上饿殍遍地、尘土漫天，道路两旁则是无法下种的龟裂了的田地。华山脚下的西岳庙前、白花花的烈日下，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跪拜在地上正在虔诚地求雨。在求雨的队伍前端，有一位身穿官服的花甲老人显得格外醒目。

老人匍匐于地，痛哭流涕，嘴里不断祷告着，祈求上天普降甘霖以解救天下苍生。由于哭拜的时间过长，加之老人体弱多病，以至于求雨仪式完毕后，老人竟不能自行站起。这位老人便是奉召赴任陕西赈济灾民途中的张养浩。

张养浩（1270--1329）字希孟，号云庄，山东济南人，元代著名政治家、散曲大家。张公自幼聪慧异常且勤奋好学，少年时便以诗词文章名闻乡里。元朝初年尚未恢复科举，他因才华出众，被山东按察使焦遂推荐为东平学正。数年后遵从父亲意愿赴大都求仕，到京城后，得到平章政事不忽木的赏识，推荐为礼部令史，从此步入仕途。因其为官清廉，政绩卓著，不断得到朝廷升迁，元武宗时官拜监察御史，元仁宗时为翰林直学士、礼部尚书。

元英宗至治元年，仕途一帆风顺的张养浩，或许是厌倦了官场的明争暗斗及伴君如伴虎的险恶，或许作为一个封建时代的正统文人已不再在意自己的仕途荣辱，又或许与西晋张季鹰一样偶发莼鲈之思，他在参议中书省事任上，以父亲年迈需要奉养为由，毅然挂印辞官，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济南，从此隐居云庄。

云庄位于济南古城之北数华里处，它背靠滔滔黄河，东邻华不注山，南面则是玉鉴琼田般的大明湖。由于地势相对低洼，云庄周围尽是苇蒲荷塘，稍高的地块种满了蔬菜稻谷。每当夏末秋初，纷纷细雨过后，池塘藕花绽放，田园稻花飘香；白昼鸥鹭盘旋，夜晚蛙声一片。

远离官场的张养浩沉醉在无边的田园风光中，正如他在散曲里所写的：“离省堂，到家乡，正荷花烂开云锦香。”“自隐居，谢尘俗，云共烟，也欢虞。万山青绕一茆庐，恰便似画图中间里。著老夫对着无限景，怎下的又做官去。”此刻，与清风明月抵足而眠的他，有着充足的时间与大自然相晤，与自我对话。这期间，他除了游山眺水，寄情林泉外，还创作了许多优美动听的诗词曲赋。

张养浩在云庄隐居八年，八年中朝廷曾六次征召不起。然而一场异地的天灾，已由不得他在家乡安享清福了。天历二年，陕西大旱，赤地千里，“饥民相食”，朝廷召其为陕西行台中丞前往赈济灾民。这时的张养浩年已花甲，但严重的灾情激起了他为民承重的精神，接到诏令后，他不顾年高体衰，随即散尽家财，星夜登程奔赴任所。

这次张养浩从宁静的田园生活中走出，而重蹈官场，与官爵仕途无关，是他那颗体恤民之疾苦的灵魂，驱使他拖着年迈之躯义无反顾地奔向关中。正如他自己所言：“无多惭，此心非为官。”他与随从日夜兼程，出济南，走洛阳、经渑池，过潼关，直奔长安。赴任路上“遇饿者则赈之，死者则葬之”。忧心忡忡的张养浩，沿途目睹灾民之惨状，感慨历代王朝之兴衰，途经潼关古塞时，登高望远，怀古思今，写下著名散曲小令《山羊坡·潼关怀古》：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

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一首小令《山羊坡》，唱成了千古名曲；一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道尽了中国历史真相。

据《元史·张养浩传》载：张养浩到陕西任上四个月，从未回到自己家里住过一夜，而是一直住在官府，夜里向上天祷告，白天到外面救济灾民，一天到晚没有丝毫的松懈。因此积劳成疾，不久逝于任上。关中百姓听到他去世的消息，“哀之如失父母”。

写到这里，不禁掷笔沉思：一位封建时代的普通官吏，每闻百姓疾苦，竟能抚膺痛哭，以致因哀成疾而逝，这是何等情怀！

民意是公正的，你视民如草芥，民视你如仇寇；你爱民如子，民众则视你为父母。历史是无情的，古往今来那些为了一己之利不惜祸国殃民的大小奸佞们，终究会被钉在耻辱柱上；历史又是有情的，那些“哀民生之多艰”、为民请愿的、为民众做了有益之事的人，将会名垂青史，千古流芳。

张养浩去世后，张氏族人把他的灵柩从陕西运回故里济南，葬于云庄，后人为了纪念这位为官清廉，为民请愿的先贤，把云庄改为“张公坟”村。风起云涌，朝代更迭，六七百年过去了，现在的张公墓园依然松柏常青、香火不断。

作者简介：寒溪（原名张庆德），济南市历下区人，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济南市书法家协会会员。嗜翰墨，喜文学，孜孜以求，未敢松懈。有散文小说、诗歌等文学作品散见于纸媒及文学网站。散文《家乡的铃兰》，被收录于《中国美文欣赏》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