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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锡惠山卞美人墓

无锡惠山的名人墓有秦观墓,也有卞美人墓。



卞玉京(约1623—1665年),又名卞赛,字云装,后自号“玉京道人”,习称玉京,应天府上元县(今江苏省南京市)人。与马湘兰、顾横波、李香君、董小宛、寇白门、柳如是、陈圆圆同称“秦淮八艳”。 卞赛诗琴书画无所不能,尤擅小楷,通文史,绘画艺技娴熟,落笔如行云,尤善画兰。





卞玉京是土生土长的南京人,父亲是官僚,不幸早亡,家庭因此中落。卞赛于是携妹妹卞敏到秦淮河出卖色艺。除了绘画,她字也写得好,且学过音乐,会弹琴,她如兰的气质迷倒了众多公子哥儿。但卞玉京表现矜持,骨子里极清高,惟有在文人与艺术家那儿她才找到共同语言。当时坊间有“酒垆寻卞玉京,花底出陈圆圆”之说。



崇祯十五年春,苏州虎丘,一个叫吴继善的人将去成都当知县,亲友为他设宴饯行,邀约美女增添气氛,其中就有卞玉京。众人酒宴之际少不得要写几首送别诗,卞玉京写道:



剪烛巴山别思遥,送君兰楫渡江皋。
愿将一幅潇湘种,寄与春风问薛涛。



一时间,满座宾客皆倾慕不已。而其中有一人让她格外看重,此人乃吴继善堂弟吴梅村。在美酒及席间气氛的微醺之下,卞玉京委婉询问吴梅村,对她是否有意?吴梅村既不说“是”,也不说“非”,而是“固为若弗解者”,装听不懂。卞玉京叹一口气,不再提起。之后,吴梅村在长干里寓所得到卞玉京的一纸书简,知道卞想嫁他,内心很矛盾。因为之前吴梅村曾听闻一消息,崇祯帝宠妃田氏的哥哥田畹要来金陵选妃,已看中陈圆圆与卞赛等人。在权势赫赫的国舅爷面前,吴梅村胆怯了,只在卞玉京寓所吹了几首曲子便黯然离去。




两年后,卞玉京嫁给一个叫做郑建德的世家子弟。因不得意,遂将侍女柔柔进奉之,自己离去。崇祯末年,清兵南下,卞玉京见降清人士劫去王女献与清兵主帅多铎,对世道极其悲观。为自身安全计,她改穿道士衣冠,逃出虎口。



顺治七年,吴梅村在前辈诗人钱谦益的常熟老家做客,钱谦益说卞玉京正巧也在附近的远房亲戚家度假,前几天还来看望过柳如是,不妨让柳如是招呼她过来一起聚聚。生逢乱世,老朋友见个面不易。卞玉京应邀而来,可假称要化妆,让柳如是领她直接去了楼上卧室,又推托身体不舒服,不愿下楼与吴梅村相见。最终他们同处一屋,却未相见。



顺治八年,卞玉京特意去吴梅村太仓老家探望,似乎为弥补前次遇而未见之撼。这时,准备了断尘缘的她已换上一身黄衣,道姑打扮。这身打扮使她有了再见吴梅村的勇气。她告诉吴梅村,自己是来打个招呼,日后恐怕再难相见了。一次为了告别的聚会。夜宴上灯火朦胧,卞玉京为吴梅村及赶来相陪的老朋们弹琴,讲述这些年自己在乱世中的挣扎。




顺治十年,卞玉京为一位年已古稀的良医郑保御收留,他为她另筑别室并悉心照拂。此时卞早已勘破红尘俗世,以修道作为心灵的避难所,以空门作为栖息地。她持戒极严,钱谦益与邓汉仪闻之,前往求一面而不可得。卞玉京虽然皈依空寂,但她善良而重情,为感激佛门俗家弟子郑保御的悉心照料,让她有一个焚香诵经的安宁晚年,她刺舌血以三年时间为郑宝御抄写《法华经》一部。



卞玉京后来隐居无锡惠山,十余年后病逝,葬于惠山柢陀庵锦树林。




康熙七年九月,年届六十的吴梅村踏着萧萧落叶,前往无锡拜谒卞玉京墓(又称,卞美人墓),献上他们这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绝唱:《过锦树林玉京道人墓并序》。



《过锦树林玉京道人墓并序》 吴梅村


序:


玉京道人,莫详所自出。或曰秦淮人。姓卞氏。知书,工小楷,能画兰,能琴。年十八,侨虎丘之山塘。所居湘帘棐几,严净无纤尘,双眸泓然,日与佳墨良纸相映彻。见客,初亦不甚酬对。少焉,谐谑间作,一坐倾靡。与之久者,时见有怨恨色。问之,辄乱以它语。其警慧,虽文士莫及也。与鹿樵生一见,遂欲以身许。酒酣,拊几而顾曰:“亦有意乎?”生固为若弗解者,长叹凝睇,后亦竟弗复言。寻遇乱别去,归秦淮者五六年矣。久之,有闻其复东下者,主于海虞一故人。生偶过焉,尚书某公者,张具请为生必致之。众客皆停杯不御。已报曰:“至矣。”有顷,回车入内宅,屡呼之,终不肯出。生悒怏自失,殆不能为情。归赋四诗以告绝,已而叹曰:“吾自负之,可奈何!”逾数月,玉京忽至,有婢曰柔柔者随之。尝着黄衣,作道人装,呼柔柔取所携琴来,为生鼓一再行,泫然曰:“吾在秦淮,见中山故第,有女绝世,名在南内选中。



未入宫,而乱作,军府以一鞭驱之去。吾侪沦落分也,又复谁怨乎?”坐客皆为出涕。柔柔庄且慧。道人画兰,好作风枝婀娜,一落笔尽十余纸。柔柔侍承砚席间,如弟子然,终日未尝少休。客或导之以言,弗应;与之酒,弗肯饮。逾两年,渡浙江,归于东中一诸侯。不得意。进柔柔奉之,乞身下发,依良医保御氏于吴中。保御者,年七十余,侯之宗人。筑别宫,资给之良厚。侯死,柔柔生一子而嫁,所嫁家遇祸,莫知所终。道人持课诵戒律甚严。生于保御,中表也,得以方外礼见。道人用三年力,刺舌血为保御书《法华经》。既成,自为文序之。缁素咸捧手赞叹。凡十余年而卒。墓在惠山祗陀庵锦数林之原,后有过者,为诗吊之。




诗:


龙山山下茱萸节,泉响琤淙流不竭。
但洗铅华不洗愁,形影空潭照离别。
离别沉吟几回顾,游丝梦断花枝悟。
翻笑行人怨落花,从前总被春风误。
金粟堆边乌鹊桥,玉娘湖上蘼芜路。
油壁香车此地游,谁知即是西陵墓。
乌桕霜来映夕曛,锦城如锦葬文君。
红楼历乱燕支雨,绣岭迷离石镜云。
绛树草埋铜雀砚,绿翘泥涴郁金裙。
居然设色迂倪画,点出生香苏小坟。
相逢尽说东风柳,燕子楼高人在否?
枉抛心力付蛾眉,身去相随复何有?
独有潇湘九畹兰,幽香妙结同心友。
十色笺翻贝叶文,五条弦拂银钩手。
生死旃檀祗树林,青莲舌在知难朽。
良常高馆隔云山,记得斑骓嫁阿环。
薄命只应同入道,伤心少妇出萧关。
紫台一去魂何在,青鸟孤飞信不还。
莫唱当时渡江曲,桃根桃叶向谁攀?





前年初春,我数度登临惠山,于惠山北麓寻访卞美人墓,未果。惠山北麓除了密密麻麻的树木,就是密密麻麻的坟墓。笼罩其间的安静,巨大而无边无际。也许,这样的安静正是卞玉京生前无比期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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