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中纪游

《三国演义》尽写天下智谋，景物描写不是特出，不过早年读过后，书中对隆中卧龙岗的一段描写倒是记忆深刻。刘备一顾茅庐不遇，离开时勒马回观隆中景物：“果然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澄清；地不广而平坦，林不大而茂盛；猿鹤相亲na，松篁交翠”。难得《三国演义》在智谋交锋的紧张中，有此舒缓小曲般的静心一下。不仅是静物描写的好，可能这几句的描写所指，是所有人期望的修身所居之处吧，因此多年来一直心向往之。

到襄阳有不少好的去处，包括在汉江北岸的书家米癫的米芾祠。终身不曾入仕，纯正的山水田园诗人孟浩然的鹿门山。也有铁打的襄阳古城。不过，到了襄阳还是首先去了古隆中。

今天襄阳城西的古隆中已是一处声名显赫的景点。从门票大门到景区还需要乘景区内的面包车，不知是为了预留今后的扩张空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段路虽平，但时间不短，着实让人有些不快。还好下车就见到有些古旧感觉的“古隆中”石牌坊被大树掩映，石牌坊一侧山林渐深，一侧溪流淙淙，《三国演义》书中那几句的感觉马上就有了。看历史古迹总想看到点书里或心里所想的样子，又怕爬山路太长太难太累，坏了兴致。何况心里认定这是诸葛孔明的隐居地，当不是寺庙道观那般云深不知处。虽然茅庐已是今天的瓦屋，卧龙岗的地形地势，的确是一处可进可退，不偏却可避喧嚣的好地方。出山林即是刚刚乘车有些烦躁的平阔地方，可以看见村舍，入林即是一个隐秘的世界。山不高而秀气，还没感觉累，就看完了茅庐（已是瓦屋），武侯祠和一些后世继续演义的内容。水镜先生给刘备介绍时，说孔明常常抱膝长吟，每常自比管仲、乐毅。后人也为此选了一处高岗位置，建了一座抱膝亭，提示游人孔明是在此抱膝长吟，以待明主。

南阳也有一处卧龙岗，究竟哪处是真正诸葛庐，两地之间有过一些争议。襄阳和南阳分处南襄盆地的南北，东汉三国时期南阳、襄阳以及往南的荆州同是重地热土。这块盆地被秦巴山余脉和伏牛山、桐柏山围合，汉江自襄阳北城门流过。这里云集了众多的财富和人才，光武帝刘秀就是自南阳起事，东汉末年除了诸葛亮和他的岳父黄承彦，崔州平、水镜先生司马微、庞统、曹操养子和曹魏大臣玄学家何晏这些名流都出自这一带，或隐居在这里。因此诸葛亮隐在今天南阳或襄阳地界皆有可能。

南阳的卧龙岗也是南襄盆地常见的“岗”的地形，在如今已经城市化的南阳市，地形突出周边依然清晰可辨，这里一样有三顾庐，有武侯祠。不过这样一处孤立的坡岗，是不足以称之为山的。与襄阳古隆中对比，进取可很快通达主流圈层是相同的，却是没有好的退处。襄阳古隆中是背依数百平方公里的山地，在东汉末年的乱世里，更适合名士的隐居。

诸葛亮“赢得生前身后名”，最重要的是留下的“鞠躬尽瘁”的精神，被后人世代敬仰。因此，除了南阳和襄阳，还有很多在武侯祠或他的纪念地，成都汉昭烈庙，人们更多还是记住的还是武侯祠，功高盖主，后世声名也超过了刘备。与诸葛孔明有关的陕西岐山和汉中等地，也有武侯祠一类的纪念地，都很有规模，游客也络绎不绝。

记得一九八零年代，有一部六集纪录片引起过全国性的热议，主题大约是否定中国几千年的黄河农耕文明，全面拥抱西方海洋文明。其中比较了南阳的诸葛庐和同在南阳的张衡墓，不论从纪念物规模还是游人到访的数量，都有天壤之别。当时镜头中的张衡墓几近荒弃。对比之下大致是想表达中国传统文化崇拜政治人物（学而优则仕），不重视科学，所以造成晚清以来的被动挨打局面。

不过自那部纪录片之后，又过了三十多年，经济发展了，世事还是有很多的变化。各地已开始大面积争抢历史名人故地，也挖掘历史的、故事虚构的甚至神话的人物，不论好坏。包公铡美案的主角陈世美是忘恩负义的形象，前些年丹江口水库将淹没陈世美原型的墓，获得了抢救，后来也引起了一些讨论。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时间可以凝练很多东西，时间也可以淡化一切。从历史的长度看，的确没有好坏的区分，好坏都是后人评价时根据当时的需要来确定的。在长沙的湘江边，看到了新修建杜甫诗阁，大约是按杜甫的历史年谱，当年杜甫是贫病交集死在湘江边，在这里建阁以纪念。当时的湘江边的人们并没有善待救济这位诗圣。如今的诗阁不一定能够满足杜甫惦记的大庇天下寒士的愿望，却是足可以庇护杜甫一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