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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 事——七二一矿篇(1-5)
主编按语:《游子》报创刊十周年重点作品展示栏目推出的第四部作品是侯业荣老师的回忆录《往事》。《往事》是《721矿游子》电子报从127期开始连载的,分为“721矿篇”14章和“求学篇”18章,连载后受到矿友的广泛好评。侯老师虽然是个数学老师,但是古文根底非常厚实,《往事》采用中国章回小说的形式,文字凝练,形象传神,意境隽永,堪比现代文学史上的写作大家。
往  事
——七二一矿篇
■作者:侯业荣
(一)
  本该一九六七年夏分配工作的我,由于文化大革命的延误,直到一九六八年七月中旬才接到分配通知。当时我正在远离学校所在地——西安,一千多公里的家乡安徽。
  知道被分配到721矿的通知后,十分高兴,因为出生于农村的我,本就厌烦繁华浮躁的城市生活。我想:矿,必定是山区,消费低,很适合我这个穷人家的子弟。再说721矿标明的地址是江边村,既是江边一定有水,水是活的像征,大凡水源充足的地方,必然富裕。再说,有水就有魚,我从小在河边长大,爱戏水更爱捕魚捞虾。于是我二话没说,便联系上同分在721矿的张承良、李家年、杨玉炳、张人年等同学,约好了去报到的时间。我满怀喜悦地准备好几件换洗衣服和一床被絮,还带上我特别喜爱的《复活》等十多本名著,临出发前,又特地带了鱼钩、鱼线和一张尼龙线织成的拖魚网,便告别了老母、哥哥、弟弟、妹妹和结婚不到一年的妻子,踏上了人生的新起点——工作单位721矿。
  到矿的那天晚上,我们被安排在矿部招待所(即莲塘招待所)。刚放下行李便听到清脆而熟悉的招呼声:“侯业荣你们也到啦!”“哈,哈!听声音,就知道准是你——蚰子。”我高兴地喊了起来。这个外号叫“蚰子”的人,是我的同班同学韩林春。安徽望江人,说话频率快且爽朗直率,大家很少称其大名,都直呼他的雅称“蚰子”。和他一起先我们到达的还有何森林、刘国毅等十多位同学。
  第二天早饭后,我们同乘一辆长春一汽生产的解放大卡,来到了名曰古城的生活区。我们近二十个同学,同住进了一座三层两个单元刚建好不久的单身楼里。这天是一九六八年七月二十八日。下午两点左右,在二厂一车间书记刘洪兴的引导下,我们观看了二厂三个车间和木模班(属一车间管辖)的内内外外。第一感觉就一个字“凉”!
  厂房简陋,三个车间除了各有一架行车贴壁外,设备都少得可怜:一车间是铸钢车间,除了有一个用耐火材料砌成的熔钢炉和几个浇注用的钢水包外,那就是几堆沙子和造型用的沙箱;二车间是铆焊车间,车间内的一台压缩机十分显目,还有剪板机、冲床、大小钻床各一台,隔壁一间屋内还有锻锤一台。设备最多要属三车间(冷加工),也只有几台陈旧的小铇床,几台铣床,几台C620车床,以及一台小钻床,连一台镗床都没有。
  环境之差更让我们难以想像,厂房四周杂草齐腰,厂区内几条通道几乎全是砂石路;全厂仅两个厕所,分别设在不同方向的围墻边;所谓的材料库,就是一个面积约三百平方米的旁无四壁的石棉瓦篷,里面堆放着各种型号不同的钢材和其它一些材料……。这一切给我们这帮从古都西安来的学生,结结实实地泼了一身冷水。
  正是:怀揣梦想到江边,一片凄凉惊无眠。只有荒滩无阔水,满腔热血洒向谁?
(二)
  到七月三十日为止,我们分到721矿的三十四名同学都陆续到齐了,而且同分在二厂。我记得这天是星期二,从这天开始,我们算是正式“上班”了。上午八点之前在李华建同学的带领下,列队由二厂食堂出发,经过一个小山坡和一个约五米宽、不足三十米长的水泥桥,耗时不到十分钟便到厂区。大家先集体学习毛主席语录,八点半开始分成三五人一组,拔草的拔草,整理仓库的整理仓库。集中休息时,便由进厂较早的师傅给我们讲述他们艰苦创厂的光荣事迹,激励我们不怕苦不怕累的奋斗精神。
  第二天也就是七月三十一日,星期三,我清楚地记得,这天是农历七月初七,我国的七夕节,传说中牛郎织女会面日。我不由自主地想起结婚不足一年就分居两地的妻子来,并情不自禁的赋诗一首:“祖辈赐缘摇箩亲,真正相知仅两春。结婚周年惜别日,何时相聚期难寻。”因妻没上过学,识字不多,我每每写点关于她的文字,从没给她寄去,也只是寄思于其罢了。
  第三天便是建军节,因721矿属军事编制,这天比较隆重,虽照样上班,但食堂伙食较丰富,除平时常有的炒“钢管”(空心菜干)、清水豆腐外,还有水煮鱼、红烧肉、西红柿炒蛋,比平时也便宜。但对还没拿到工资的我来说,除了闻到了香气外那就是流口水的份了,我还是习惯地抢了份炒“钢管”。
  时间过得真慢,短短的一周,给我的感觉似乎已经是一年。好不容易盼到了进厂后的第一个休息日——星期天(8月4号)。周六下班后,我和张承良、李加年就迫不及待地绕道后山,沿着一条清澈见底、细细潺流的小溪,向黄彼水场方向走去,然后循着公路到江边村火车站,之后又从不同路径返回二厂,这时已日落西山,每人端起同学替我们买好的饭菜,三下五除二就吞得一干二净了。我们三人都很高兴,因为我们有了明天拖网的地方了——介于古城和火车站之间的几个小池塘。
  天刚蒙蒙亮,我便洗漱完毕,匆匆地叫醒了张承良和李加年,到食堂草草地叫了个馍头,拿着拖网(我们老家人叫它虾钯子)和一个小塑料桶,便兴冲冲地向既定的目标——池塘奔去。
  我抓紧网绳,将网向池中甩去,不料没拖两米远,怎么也拖不动了,我知道网一定是被池中的水草裹住了。张承良不管三七二十一,脱掉上衣和长裤,仅穿着短裤就毫不犹豫地跳进水中,将草清理掉,意外地发现水底污泥表层有好几个巴掌大小的蚌,我和李加年也投入到摸蚌中。这天魚没捞着,却捞了不少蚌。回宿舍后,买些佐料,在筒子楼的过道中,用老师傅们的锅灶,将蚌肉红烧后,美美地解了一次馋。
  正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虽然无福网鱼虾,毕竟尝了蚌肉鲜。
(三)
  时间就这么一天挨一天地过来了。好不容易才又到周日,今天没再去抓鱼,而是和几个同学一道逛公溪老街。
  所谓公溪老街,就是宽约五米、长不到二百米的石灰石路面,一式一层、少数两层的门面房林立两旁,大多以出售日用品和农产品为主,唯有一家照相馆引人注目。橱窗中镶嵌着几幅黑白英模照,看上去十分清晰显眼。我忍不住,一咬牙花两元钱照了一张二寸黑白照(两天后取出一看,底面又暗又黑,人显得很瘦很瘦,随即销毁了)。
  照过相后,我便沿着窄水多沙的公溪河岸,漫步在青竹灌丛中,偶尔会惊动一阵山雀“唆”地一下从面前掠过。浅水边,一处处沙坑星罗棋布,还不时地看到有几个中年妇女,在刚入秋的烈日下筛石子。
  中午在食堂打饭时,我听到几个师傅们议论着什么,我凑近一听才知道厂里到了些新设备。
  第二天清晨,我一进厂门,便看到路边矗立着几个木箱,走到近处清晰地看到“上海站——江边村站”的字样,原来空荡荡的三车间也塞满类似的木箱。
  八点钟刚到,一阵清脆的哨声把我们的注意力全吸引过去了。刘洪兴书记站在材料篷内的一摞圆钢堆上,居高临下,高声宣布:西安机校的同学到这里集合,马上由厂领导王书记(王怀中)给大家讲话。
  我们三十四个同学各就各位,坐在角钢上、枕木上……都用一双期盼的眼神循视王书记的到来。这时只见一个清瘦脸庞,身材不高,已入不惑之年的王怀中书记,站到了刚才刘洪兴所站的位置,以不紧不慢的东北普通话对大家说:同学们,十多天来,大家为改变二厂的旧貌,作出了努力,你们辛苦了,我代表二厂领导,谢谢大家!现在你们已是二厂职工中的一员,希望你们在今后的日子里,以主人翁的态度,为建造二厂的新面貌,不怕苦,不怕累,出大力,出大汗,做出更大贡献……
  王书记说完了,接着由刘洪兴宣布任务。从现在开始,我们三十四个同学,在施忠良师傅,施志高师傅,朱发泉师傅和方光怀师傅等几个钳工师傅以及王兴武同志的带领下,要将刚运来的新设备,尽快安装完毕。
  说干就干,雷厉风行,是我们的一贯作风。我们三十四人二话没说,按照图纸要求,测量,划线,挖土的抡镐扬锹,运土的推车担筐,汗湿了衣衫干脆甩开,赤膊上阵,有的只穿条短裤(好歹没一个女同学),有时口渴难忍,近在咫尺的大桶冰棒也顾不上吃一根,眨巴眨巴满是汗水的双眼继续干。
  基础打好了,最难的是安装。水泥、石子、沙子,和水要合比例,一台设备的安装,须一气合成,有时为了安装一台设备而赶不上饭点,就只有饿着肚子硬挺着。在安装三车间的龙门刨和镗床的过程中,都是一连八九个小时连着干的,没一人叫苦叫累。
  功夫不负有心人,不到三周的时间,从挖地基,安装设备,到调试结束,共安好了二车间的卷板机,三车间的大立车、龙门刨、镗床、磨床、大立钻……等十多台大型设备。工人师傅们赞不绝口:这帮学生真能干!二厂鸟枪换炮了,现在是新马新人新气象喽!
  正是:风华正茂称学生,放下课本是工人。不惧苦累皆实干,饥渴流汗只等闲。
(四)
  进厂一个多月了,厂区内外杂草已无,新设备也已陆续安装完毕。该给我们这三十多个学生“验明正身”的时候了。不出所料,九月初的一天,上班不久,厂办就给我们发了张表,主要是了解我们每个同学,在校所学专业和实习的主要工种,当天即张榜公布了我们各自所在的车间,工种,并特别强调:一律是以工代干,工资按一级工待遇,每月三十元五角。少数同学分在一车间、二车间,大多数分到三车间,钳、刨、铣、车都有,我被分到车工班。
  我的师傅叫刘兴沛,四川人,个子不高,一看就是个忠厚朴实能吃苦耐劳的人。果不出所料,时间不长就知道他的雅号就是不求回报,只讲奉献的“老黄牛”。见面的第一天,刘师傅直截了当地对我说:一个好车工必须做到,胆大心细,眼明手快,千万不能不懂装懂,盲目蛮干……我诺诺地点头,自这天开始我便是他地地道道的徒弟。
  刘师傅平时很少说话,更不会主动教我干活,连擦机床、清理铁屑等卫生琐事,都亲力亲为,从不叫我。我心里清楚,这是师傅传授徒弟的最好方式——身教。徒弟能否领悟其中奥妙,是能否成器的关键。明白了这一点,我便经常主动地看师傅操作,感到自己已掌握要领了,就主动地要求练练,请师傅一旁指点。刘师傅烟瘾特大,经常一手油污便拿起香烟就抽,这倒给我一个锻炼操作的好机会。
  刘师傅常对我说,车工是三分操作,七分刀具。要想达到理想的加工效果,车刀是关键。要磨好车刀,就必须了解车刀的各种角度在对不同材料车削中的作用和效果。这些话对我迅速提高车削技艺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自那以后,我经常提前上班,利用废刀杆在砂轮上反复练习磨刀,不断地摸索和掌握磨好各种角的方法和要领。很快我对加工各种材料用什么刀片,磨出什么样的前角、后角等等了如指掌,为以后独立操作,保质保量完成生产任务,奠定了深厚的基础。
  在跟随刘师傅短短的两三个月中,我不但学到了车工技能,更重要的是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做人的道理!这些道理为我后来步入讲台执教,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正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严师教出好学生。一日师徒一世缘,将爱传递是本分。
(五)
  一九六八年十二月二十七日这天,整个古城锣鼓喧天,到处贴满了红红绿绿的标语:坚决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原来在前一天,毛主席发出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的伟大指示,《报日人民》、《光明日报》及《军报解放》和《红旗》杂志,这三报一刊都在头版头条刊出来了。全矿及261队的所有职工家属,特别是中小学校师生,都满怀激情地敲锣打鼓庆祝呢。
  上午刚进厂,就看到一条显目的横幅:响应毛主席的号召,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厂里很快将我们这批学生又集中起来,组织一个以谭军师傅为班长、李华建为副班长的学习班。主要是学习“三报一刊”上发表的毛主席指示,提高思想意识,防止修正主义的侵蚀。大家坐在一起,不外乎就是读读报,谈感想,做做自我批评。
  一天上午,我照例提前到车间,正准备趁学习前磨两把车刀,谭师傅把我叫过去,态度很严肃地问我:“小侯,你在校时参加过什么组织?在家乡有没有什么过激言行?”我被问得一头雾水,整个人全懵了!当我回过神来时,便看到谭师傅一脸不信任的感觉。“在校时曾参加过井岗山战斗队,什么都没干我就回家挣工分了,逍遥派一个,对文化大革命没做贡献,我落后。”“小侯,你必须想好了,有问题一定要说清楚,组织上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谭军郑重其事的对我说。我真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学习班今天的学习,一开始谭军就向大家介绍:“在我们学生中,过去有过对文化大革命不满的,甚至还反对毛泽东思想……大家必须划清界限,勇敢揭发。”这席话是针对谁的,我心里已十分清楚了,这分明就是说我嘛!谭师傅话没落音,大家便面面相觑,这时我总觉得都在窥视我一般。会后,谭军把我叫到办公室,直截了当底对我说:“有地方组织来信,检举你曾反对宣传毛泽东思想,反对文化大革命,说你祖父当过伪保长,你还有海外关系……你必须如实向组织说清楚!”
  天哪!如此,即使我侯业荣属猫——九条命也不够啊!“以上除了祖父当过伪保长外,其余皆子虚乌有!”我斩钉截铁地回答。“希望组织帮我调查清楚,我相信组织,相信群众,相信党。”我又紧跟着补充几句。
  这天下午再开会时,有的同学真的对我怀疑起来了。当×××同学说“我觉悟不高,阶级敌人睡在身边都没觉察到……”话没说完,谭军便让我离开会场。呜呼!这不就是认定我有问题,由原来的面对面变成了背靠背的揭发了吗!这时我才真正感到“莫须有”三字的分量了。我不甘,更不服,我需要自争,更需要坚强。
  正是:一纸公文种冤枉,欲哭无泪暗神伤。不学岳公愚中死,要争清白立世上。(未完待续)@原文刊载于《721矿游子》第127、12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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