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三）
拔完了麦子才只是麦收的一小步，繁重的工作才刚刚开始。捆好的麦个子，被竖起来，戳在地里，像一队队士兵一样。但是如果不尽快拉回家去，雷阵雨马上就要到来了。
夏日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的。刚才还是烈日当空，热得人们喘不上气来，忽然西北的天际黑了上来，转眼之间就乌云密布雷声滚滚了。
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往家里抢运麦个子，有的用马车，有的用牛车，有的用驴车，有的干脆是人力的海河车，八仙过海各显其能。
我家有一套驴车，那车是用钢管和铁板焊成的，比马车稍小，比海河车大得多。驾辕的驴套在车里，显得很晃荡，真担心驴子拉不动这辆车。
因此装车就显得很重要，是个技术活。重心靠前（车檐重）会把驴子压得趴下，自然就走不动；重心靠后（车檐轻）会把驴子吊起来，四蹄不着地，也走不了的。
每次装车，都是我站在车上，爸爸用叉子叉起麦个子递给我，我则为爸爸指示位置，或前或后，或左或右，直到车的前后均衡，左右对称。
麦个子挺光滑的，容易往下"出溜"，因此在装的时候要“勾”一下。从刚装好的麦个子上抻一缕麦秸，踩在脚下，然后用另一个麦个子压住，以此类推，全车就“勾”成了一个整体。在装最后一层时，要在车的中间横放一排麦个子，用来勾住车的两侧，防止车走的时候颠簸散了。最后使用绳子揽住，用木杠绞紧绳子，系好吊扣。
说起来容易，实际操作起来却是困难。先不说车装的均匀与否，单是那头驴子就够让人冒火的，地里到处都是青青的野草，这对它是绝对的诱惑，因此它就忘记了自己驾辕拉车的责任，自顾自地去吃草，有时还会突然一跑，搞得我在车上前仰后合，装到一半的车就被它的这一下子搞得天翻地覆了。
而驴子是打不得的，犟驴子，越打越毛。因此，不得不兼顾到驴子的感受，在驴子的面前放一兜草料，让它尽情地吃而不至于乱跑，每每需要移动车辆的时候，也要拽着这个草料兜子，非常的麻烦。
拉回家里的麦个子无处堆垛，或者即使能垛起来，也找不到大块的塑料布苫盖。因此还是尽快铡了，只垛起麦头子更方便一些。
铡麦子用铡刀，古来如此。过去生产队时代曾经用过电锯铡麦子，效率很高但是有安全隐患，容易伤到手，而且容易丢穗。实行承包责任制以后，没人会置办电锯，每家每户仍然用铡刀。
铡刀是一种古老的简单机械。按照物理学的原理，这是一个费力杠杆。如果用不好，麦个子铡不断，会产生夹刀，麦秸子藕断丝连的。好在我家饲养牲口，铡草是日常的功课，我用铡刀是轻车熟路的。
一家人都被动员起来，大人们轮流抱来麦个子，放在铡刀的刀床上，要确认捆麦个子的“要子”在刀刃以外，然后用腿抵住麦根部分。我双手握住刀柄，猛地向下压，连身体的重量都用上，只听“霍”地一声，麦头子被铡下来，没有夹刀，没有丢穗，没有散乱，堪称完美。大人们把剩下的麦根扔走，孩子们把麦头子堆垛起来。
掌铡刀这活计看着挺潇洒，不用来回走动，也不用抱着麦格子弄得浑身是土，但是这需要绝对的力量和瞬间的爆发力，一般人是干不了的。
父亲是成庄稼人，他体力好，有经验，这活计一直是他在干。后来我长大了，我就抢着干。
看似简单的活计，和铡草没啥区别，只有干起来才知道真是不容易。平时铡草也会累，但和铡麦子比起来，那只能算是游戏。
持续一晚上铡麦子，出汗自不必说，两条胳膊疼得没处安放，肚子也疼（腹肌肿胀的感觉）连腿和脚腕子都疼，走路都蹒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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