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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辈子,旧时光(二)奶奶的故事

这是君君的自媒体平台第172篇原创文章。这里是君君为您专属打造的精神小花园。诗歌散文,书评随笔,原创原味。热爱写字的朋友,热爱生活的朋友,来吧,让我们做一个温暖的人,向着太阳生长,不卑不亢,清澈生活,共享美好时光。

 
我奶奶的大名叫谷玉兰,极普通的名字,就像最近的电影《你好,李焕英》中的李焕英一样。可惜谷玉兰的孙女没有贾玲的本事,让奶奶家喻户晓,但尚可给奶奶留些文字。
奶奶生于民国时期,大概是1915年生人,是一位极普通的乡村女人。老谷家曾是丰润四大家族之一,但在我奶奶身上也没体现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奶奶的谜团
奶奶在世的时候,总觉得一切都很平常,可是现在回想,却总是觉得奶奶身上留下了许多谜团。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心里越来越有了比对之心:奶奶有过怎样的生活?她在我这个年龄是什么样子呢?

我奶奶21岁的时候嫁给了31岁的爷爷,进门就当了三个孩子的后妈。这是我心底的一个迷。
按理说我奶奶个子高挑,肤色白净,虽然不是相貌很出众,年轻的时候也应该是打眼的姑娘,可是奶奶为什么就嫁给了大她十岁且进门就当后妈的我爷爷?
可能是因为脚大?我记得很清楚,我奶奶有着与同龄人不同的大脚,我姥姥就是标准的三寸金莲。记得小时候模模糊糊地听奶奶说过:她不愿意裹脚,就偷偷把裹脚带子解开了,自己放了脚,结果自然是脚没有裹好,变得不伦不类,有裹脚的痕迹,总体上还是大脚。
在那个年代,大脚是不好嫁人的,这算是疑点之一吧?
后来我又问过我爸,我爸也觉得按现在的标准,我奶奶确实嫁得很委屈。我自己推测,民国时期,一个普通的乡村女孩,自己的命运是很难掌控在自己手里的,大多是媒妁之言,父母做主,对于自己的婚事,一个女孩能有多大的自主权和决策权呢?

其实,现在的女孩嫁人,何尝不是碰运气呢?有人说,女孩嫁人相当于第二次投胎,深以为然,更何况是那个年代。

我爸说当时的媒人厉害。

我爸所说的媒人就是我奶奶的表姐,和我奶奶从小一起长大,她先嫁到了我们村,论辈分我应该管她叫太太。这个老太太,我现在还有印象:衣着寡净,眼神凌厉,说话一板一眼。我爸常说,这老太太王道着呢。王道就是厉害的意思吧。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方法,硬是把我奶奶给哄了过来。

第三个原因是我总结的,那就是我爷爷长的是真好看,用老家的话说,那就是“俊(zùn)把子”,这或许是媒人手里的一张牌。小时候,相片镜子上有一张我爷爷的单人照,五官分明,端正立体,气质温和儒雅,像个读书人,仿佛“连庸这个名字天然是留给爷爷的。据说,二爷爷比我爷爷长得还好。然而地震之后,村里统一翻盖房子,这张照片就不见了。

我爷爷还是多才多艺的能工巧匠,这是过一份好日子的保障吧。

是不是这些原因呢?现在也说不清了。
命运的偶然与必然,很多是我们掌控不了的,生活对大多数人来说不过是被动之中尽自己所能的挣扎与抵抗,能够体面地度过大多数相似的日子已然是不错的。而结局必定是消失在时间的洪流中,留在历史书本上的能有几人呢。
当了后妈的奶奶
进了这个家门的我奶奶,迎面就是三个非亲生的孩子。
那时,大伯已经十岁了,大姑八岁,二姑五岁,都是懂事的孩子了,如何把他们的心拢过来,让他们接受这位后妈?简直是难以想象,俗话说,后妈难当啊。当然,还是孩子的姑姑们也应该忐忑不安吧,毕竟小白菜的故事也是家喻户晓啊,这个新来的后妈是怎样的人呢?
我甚至难以脑补当时的场景,比照现在的境况,一个二十岁的姑娘应该还没有大学毕业,本身还是很稚嫩的孩子。很显然,我奶奶赢得了当时还是小孩子的姑姑们的心。
记得有一次,我写了一个故事,主要内容就是一个善良的女人把继女当亲生孩子抚养的故事。二姑家的凤兰表姐给我留言说:“妹子啊!咱家就是现成的例子啊!我姥姥也就是你奶奶,也不是我妈妈的亲生母亲啊,不是也相处的如同亲生的一样吗?我妈还跟我说起她的舅舅,就是你奶奶的兄弟,那叫一个好啊!每年夏天,我姥姥带着她们回姥姥的娘家去住,都玩的很开心。每当我妈妈说起这些往事的时候,我都能从她的表情里看出她当时是多么得开心。感谢我那善良的姥姥和她的家人,让我妈妈有一个快乐的童年。”
我想,奶奶也没有什么绝技,只是靠真心相待,靠她发自内心的善良。表姐的这段话就是最好的证明。
进了这个家门的我奶奶,养大了六个孩子,我大伯、大姑、二姑、老姑和我爸,还有一个是大伯家的大哥。这个大哥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很小就没了亲妈,我奶奶抱着他到处给他找奶吃。在奶奶的用心拉扯下,大哥终于长大了,早早就参了军,而且后来运气不错,转业到太原钢厂当了工人。大哥回老家的时候都是奔着爷爷奶奶的,那是他生命中最亲的人。
我记得小时候,大连二姑家的保利表兄在这里上小学,在姥姥家相当得宠,爷爷带回来的好吃的,保利是第一个享用的。“你们都走吧”,每当他说这句话,我们就知道,他要吃好吃的了,当年真是羡慕得不得了。
大姑家的素娟表姐上高中的时候,也寄住在我奶奶这儿。那时候,我奶奶用她没裹好的脚,陪着表姐我俩踢毽子,我们谁都踢不过她,表姐银铃似地笑声仿佛还在耳畔。最让我羡慕的是奶奶总给表姐包饺子,没有白面就包黑面大饺子,我可馋了,但从不说,也不跟奶奶要,我知道是给表姐包的。
在我印象中,大姑二姑家的表兄表姐们就是比我们地位高,可能在奶奶心里,正因为不是亲外甥,才多了一份偏爱和袒护,唯恐这些孩子们在姥姥家有一丝委屈,这就是我那善良的奶奶。
姑姑家的兄弟姐妹开始都不知道这个姥姥不是亲姥姥,都是别人偷偷告诉他们。但是这并没有让他们疏远姥姥,反而觉得姥姥更加可亲可敬。直到现在,我与表兄表姐们说起老人家时,都非常怀念他们可亲可爱的姥姥。
奶奶生性善良、温和,总是温言细语,从没见她和谁红过脸,更不用说高声吵架。她就像她那个时代的女人一样,围着院子、屋子、孩子、灶台转,花开花落,春夏秋冬,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也许带大一群优秀的孩子就是她一生中最值得骄傲的事情。
大伯在粮食局工作,父亲车轴山中学毕业,多才多艺,如果不是一念之差的人生选择,前途不可限量。三个姑姑不仅长相娟秀,而且心灵手巧,气质典雅,都嫁给了高大俊朗的军官,两个姑姑都在外地安了家,大姑家在西宁,二姑家在大连,老姑父转业后在老家县城法院工作,都过着令人羡慕的好日子,这是对奶奶一世辛劳的最大奖赏吧。
写着写着,又想起奶奶和爷爷住的那间房子,墙上挂着相片镜子,里面镶着的老照片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差不多是几位姑姑家的合影或单人照。那张素娟表姐和超英表兄的酷酷的合照,凤兰表姐穿着裙子拉着保利表兄的照片,让我羡慕了好多年。
老家现在也保留着墙上挂相片镜子的习俗。相框里的照片足以映射一个家庭的生活现状以及历史过往。那时照片很少,每一张都很珍贵,令人难忘。
爱包饺子的奶奶
还记得,那年月粮食少,没什么细粮,但我奶奶过日子细致讲究,做饭从不将就,总是千方百计地粗粮细做,无论怎样看起来粗陋的食材,只要过了奶奶的手,就会变得不同凡响,精致好吃。
那时,经常跟奶奶推碾子,为了不排队,还经常起早。家里那点珍贵麦子、玉米、白薯干、豆类,经过碾盘的碾压,再经奶奶的手做成桌上的美食,每一步都是手工操作,而且奶奶讲究做饭尽量不碰刀,除非切面条,这样做出的饭食都是原初的味道,自然好吃。
印象中,我奶奶特爱包饺子,大饺子,小饺子,黑面的、白面的。那时候白面太少了,经常是白薯面当家。白薯面没有粘性,和不成面,还想吃饺子怎么办?当时的土办法就用碾子轧些榆树皮,筛出面儿,掺和到白薯面里,包黑面饺子。馅儿呢?那是我奶奶的智慧道场了,用什么食材做馅,有无限的发挥空间,白菜、各种瓜,甚至各种野菜。
有一年夏天,还是军官的老姑夫忽然到访,接待姑爷可是件大事,吃什么?那时候的贫困状态,过来人都可以想象,加上这之前没有准备,可够让人发愁的。
这时候,奶奶悄悄出了门,在肥厚的南瓜叶子下面找到那年结的第一个倭瓜。奶奶高兴极了,把嫩嫩的小南瓜切成小细丁,再用油盐花椒粉一和,饺子馅就有了。吃饺子是永远不出错的选择。包饺子很能营造温馨的氛围,耗时又复杂的过程,更显尊重和隆重吧。
好吃不如饺子,在物质匮乏的年月,能吃上饺子真是件幸福的事儿。奶奶也堪称制造幸福的大师了。
我与奶奶
当然,我这个孙女也是跟在奶奶身后长大的。我特别爱问奶奶:“我是啥时候出生的?”奶奶说:“日头偏西了,应该是申时吧。”奶奶接着说:“你刚出生,生产队就招呼分苘麻,那是入秋后,生产队第一次分东西,就有了你的份。那时候生产队什么东西都是按人头分的,包括粮食,所以,那一年生产队分东西,你一样没落下,真是个有福气的丫头!
奶奶说这些的时候,总是满眼的欢喜。
奶奶喜欢包饺子,我也经常跟着包。学擀面皮儿,学包馅儿。我奶奶虽然爱包饺子,但是擀饺子皮儿很简单,就是横擀一下,竖推一下就行了。我后来跟我妈学会了沿着饺子皮儿压着边擀,又快又好用。于是觉得自己的技法超越了奶奶,就经常在奶奶那里显摆。我奶奶总是笑着说:我大孙女真巧!
奶奶一年四季都穿斜襟袄,只不过季节不同,布料的颜色薄厚不同。斜襟袄上没有扣子,用的是扣襻儿加老式蒜疙瘩盘扣。蒜疙瘩盘扣需要自己做,有一定的盘扣技法。我那时特别热衷于盘扣这件事,奶奶一遍一遍地教我,反反复复。我盘成了,奶奶很开心,我就更有成就感了。
我奶奶不识字,但特别聪明,这是我妈说的。我很小的时候,就会背二十四节气歌,会绕着手指背天干地支十二属相,说属相能断岁数,说岁数能断年龄,这都是奶奶教我的。我现在回想,这应该是奶奶跟我爷爷学的,我爷爷会推八字算命、合婚之类的。奶奶耳濡目染悄悄学会了,又教给了我。
印象中我还看过奶奶纺线。纺车嗡嗡嗡,雪白的棉花搓成长条儿,一根一根往上续,随着手摇纺车的转动,棉条被拉成了细线,绕在梭子上。
记得有一年冬天,大概早上五六点钟,我和奶奶去推碾子。凛冽而清澈的晨光中,我被天边一颗特别亮的星星吸引住了,奶奶说,那颗星叫金星。奶奶、碾盘、天边明亮的星星,那个玄妙的场景一直清晰的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读《红楼梦》的时候,我总是想起我奶奶,倒不是说奶奶像里面的某个人,而是里面的某些方言土语,让我一下子想起奶奶说过的老话。像“累掯人”“毒日头底下”“茶盅”“倒扁儿”等等,这也是我坚信曹雪芹是丰润人的一大铁证。
怀念跟奶奶一起摘倭瓜、摘豆角的日子,怀念奶奶给爷爷泡茉莉花茶的时光,温馨而又久远。
奶奶的晚年
然而最后二十年,奶奶的日子一言难尽。在奶奶六十出头的时候,爷爷因为偏瘫去世,这之前,奶奶照顾爷爷好几年。
没有爷爷之后,奶奶也什么都没有了。赶上地震之后,村里统一建房,奶奶没了自己的房子,没有地,没有粮食,除了一个装衣服的板柜,什么都没有了。平时在我家和大伯家轮班吃饭,也是在两家轮着住。一年中除了去老姑家住些日子,奶奶的日常就是按点去两家吃饭,而且从不吃晚饭,说是不吃晚饭舒服。这个我倒是信的。奶奶正是因为饮食节制,不喜甜食,所以身体一直很好。
奶奶吃什么做不了主,在哪里住做不了主。我们不曾体会过她命运里的忧愁、孤独和无所适从。写到这里,我的眼泪忍不住了。特别让我难过的是,九十年代,我已经工作了,却从没想起给过奶奶钱(那时,也没给过爸妈钱),虽然每次回老家,总是给奶奶买些吃的东西回去。这让我特别不能原谅自己,因为我到现在才意识到,奶奶很多年也没花过钱!
一个乡村的女人,落于乡俗中,不能掌控自己的生活,只能任由命运摆布,这是怎样的悲哀。而我当时似也知道奶奶不开心,但小小的我也没有能力支撑起奶奶的命运,乡俗的巨大力量,我是撞不破的。
上大学之前,轮班到我家时候,我陪奶奶住。那时候,功课紧,满脑子都是考大学,很少有时间陪奶奶聊天,一般是在早晨未起时跟奶奶说会话。奶奶总是跟我说她夜里做的梦,说晚上做梦爷爷来接她了之类,我总是说:不会的,奶奶想的不对。然后假装聪明地给奶奶各种“圆梦”。
现在回想,这是不是一种绝望的表达?心里结过多少霜?那时的奶奶只有梦是属于她自己的,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只能沿着上天安排的命运的轨迹,默默前行。
人不到一定的年龄,就体会不到某种人生的境况。就像我当年体察不了奶奶的心境。我不知道奶奶是否“觉醒”,是否考问过自己的命运,但我则宁愿她混沌着过,反而会好受些。
奶奶的一生太不容易了。每次回望奶奶的生活,都有深深的心疼。她和那个时代的女人一样,完全依附男人,依附家庭。人生的全部努力和智慧就是为了生存。相比于奶奶那个时代,我们真是太幸福了。
好在,孙辈们都很敬重奶奶,重孙辈的孩子们也喜欢太奶奶,这是奶奶生命中的光亮吧。记忆中,六十岁之后的奶奶总是梳着光溜溜的发髻,穿着对襟袄、缅裆裤,盘腿坐在炕上,重孙辈的孩子们围着又笑又闹,这个搂着脖子,那个让给搓搓背,奶奶总是笑着应承。安享天伦之乐的奶奶是我最大的安慰。
人的一生没有绝对的好与坏,再差的人生也都有过一段好光景。奶奶与爷爷在一起的几十年时光,虽没有大富贵,但是也没有缺吃少穿,不管好赖,日子总是过得去的。这得益于爷爷多才多艺,奶奶精打细算。
奶奶一生身体好,除了略有眼疾,平时连感冒也很少得。七十多岁的时候,奶奶做了一次白内障手术,手术之前的体检让医生很是震惊,说:这老太太除了眼不好,其它什么毛病都没有。这与她心思善良单纯,对于命运交给她的一切都能安之若素、坦然接受有关吧?还有饮食节制也应该算上一条。
在奶奶八十岁那年夏天,一帮重孙们正围着奶奶嬉戏,奶奶一个仰身往后轰赶苍蝇的动作竟顺势躺了下去,从此再没起来,没有一丝挣扎,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了她在尘世的苦乐悲欢。
老家的亲人和乡亲们对奶奶离世的情形非常羡慕,他们说:老人没受罪,也没麻烦任何人,这是老天爷赐予善良奶奶的福报啊。我也想,奶奶一定是被接到了天国,她有这个资格。
远在天国的奶奶一定过得很好吧?孙女想念你!
待续
                           写于2021年5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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