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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大地酒铺儿的那些事儿

我出生于1970年,小时候住红桥。准确地说住东大地三巷,三巷是条东西走向的死胡同,出了胡同口儿过小马路往南一拐弯就到了酒铺儿。这个酒铺儿无招牌无名称,酒铺儿紧挨着公共厕所。

我很幸运在网上碰见一张老照片。这张照片疑似是无轨电车106路在红桥路口拐弯,拍摄年代大约为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

当年106路从永定门火车站到东直门,这是在红桥十字路口由西往东拍的,106路正在从西向北拐。

照片中的红圈里稍矮的灰房子是公共厕所,旁边略高的房子就是酒铺儿,而且酒铺对过的广告牌子还稍有点印象。

酒铺儿坐北朝南,有个三四间房。一进酒铺的门奔东是一间豁大的屋子,屋里光线昏暗,摆着几张桌子,专供人们在这里喝酒,这间屋子终日烟酒味儿弥漫。

进门正对着就是卖熟食的,熟食的柜台上用玻璃窗封着,有卖蒜肠儿、粉肠儿、小肚儿、猪头肉等荤菜,也卖鱼皮豆儿、炸开花豆儿、煮花生米等小菜儿。

卖熟食的西边是卖酒的,主要是卖白酒,分瓶装和散装两种。散白酒放在黑色的瓷坛里,瓷坛的盖子是用火红的绸缎包着,旁边放着打酒的量具——提漏儿。民间有一句话叫紧打酒慢打油,售货员给顾客打酒的时候,因为酒呈水质,用提漏儿在酒坛里一转,看着满了,迅速将酒注入顾客自带的酒瓶,实际上一斤酒不到一斤。卖油正好相反,油呈黏液状,用提漏儿打上来,四边挂满了油,而且还在不住的流淌。这时,如果马上往顾客自带的油瓶里装,那么一斤油就有一斤多了,这也就是大家所说的无商不奸。那时大家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儿,平时都是喝散白酒,瓶装白酒要等逢年过节或走亲戚串门时才会问津。小时候有几种售货的技艺是我最爱看的——打酒打油的、包茶叶包儿的、打点心匣子的。

俗话说烟酒不分家。卖烟的挨着卖酒的,香烟多为两三毛钱一盒,那时也卖零烟,超过五毛以上就算好烟了。记得小时候家里来了一位亲戚,拿出一块钱让我帮他买烟,还特意嘱咐我要买五毛钱以上的,我当时心里想这人可真有钱。

再往西一个柜台就是卖小食品的,有爆米花、饼干、糖豆儿什么的。最西头放着一个卧式大冰柜,夏天卖冰棍儿和汽水儿。冰棍儿有三分五分的,三分的是红果和小豆的,五分有奶油和巧克力的,一毛二的大雪糕是后来的事儿了,刚有大雪糕的时候只能在崇文门菜市场才能买到。北冰洋汽水儿那会儿卖一毛五一瓶,这在当时可是奢侈品,不是想喝就能喝的。

小时候经常去酒铺儿买东西,也有时在那儿玩,慢慢的就和售货员混熟了。最开心的是夏天和售货员叔叔骑三轮车去拉冰棍儿。拉冰棍儿的地方在三转桥儿,离酒铺儿不远。每次叔叔从酒铺儿的后院推出三轮车的时候,都会聚集起一帮小孩儿,大家帮叔叔拿这拿那好不殷勤,这样做就是为了能讨好叔叔,带我们去过车瘾。叔叔每次只能挑选一至两名小孩儿跟车,因为回来要拉货,人多了坐不下。因为我老实,肯卖力气,几次都受到叔叔的青睐。

为什么跟车还要卖力气呢?因为快到三转桥儿冷库的地方要上一个大坡儿,这时跟车的小孩儿要负责推车,等装完货回来的时候就舒服了,我们坐在车上,犹如今天到游乐园里坐激流勇进。每次跟车都不白去,除了过车瘾,还能得到一根三分钱的冰棍儿。

后来酒铺儿新添了散啤酒,那时候啤酒可是稀罕物儿。每天下午快要来啤酒的时候,酒铺儿前就会排起队。那时候啤酒六毛钱一升,排队打啤酒人拿什么家伙儿的都有,但拿得最多的就是暖壶,那时家里没有冰箱,暖壶可以保持啤酒的凉度。

等到了送啤酒的罐子车停到酒铺儿门前,大皮管子伸到酒铺儿里,排队的人就更多了。排队的都是老街旧邻,大家一边闲聊着一边打发时间,等送啤酒的罐车开走了啤酒还没开始卖,大伙儿就会嚷嚷起来,催促售货员赶紧卖啤酒。售货员一般都会说等啤酒沫子沉儿沉儿就开始卖,大伙儿就会打趣地说是不是往啤酒里兑水呢,随后大家就会一阵哄笑。啤酒太抢手了,后来酒铺还推出了促销方法——买啤酒搭菜。也就是说您要买啤酒就得购买一定金额的熟食。

那时我十几岁儿,大人掏钱打酒,我自然是跑腿的。二舅家新置的压力暖壶成了我打啤酒的主要盛器,压力暖壶正好盛两升啤酒,压着喝也方便。

在北京盛传几种酒腻子喝酒的方式。

其一,唆石头。这种方式我还能理解,在饭馆要上二两酒,把免费的酱油醋儿兑在一个小盘里,把一块细长的石头放在盘中,石头的一端搭在盘边儿上,喝一口酒,唆一下粘上滋味的石头。

其二,唆钉子。人穷好喝,没钱买酒菜儿,喝一口酒唆一下铁钉子。这钉子可不是一般的钉子,一说是过去酱油厂钉酱油桶的钉子,这可有咸淡味儿,二说是跟项链一样戴在脖子上的钉子,夏天的汗水会浸入钉子,这也有咸淡味儿哈。

其三,用针刺牙花。这也是穷喝的最高境界了!喝一口酒,用针把牙花刺破,鲜血流出,咂摸这略带咸味儿的血腥味儿,这种方法别说尝试,写到这儿我直反胃。

这些奇葩的喝酒方式只是听说,但没亲眼见过。

我亲眼见过街坊郑叔喝酒,郑叔在房管局工作,住在8号院的东北角儿。有一天郑叔在院里喝酒,搬个凳子当桌子,自己蹲着,喝二锅头就着大蒜,我看着都辣的慌。

东大地酒铺儿也有几位酒腻子,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位高大肥胖的大老爷们儿。据说此人是北京运动衣厂(原来就在天坛东路路东)的职工。这位得有一米七几的大个子,圆脸、平头、大肚子、没脖子,一到夏天永远穿一条黑色人造棉大裤衩,光着膀子,肚子好像要流出来的似的,肩膀上搭着一条分不出颜色的毛巾。

这位大叔好像天天长在酒铺儿,他有几位固定的酒友,基本上是穷喝,根本不要什么酒菜儿。有两回最惨,我亲眼所见,一次看见他们几个人的下酒菜儿只有一个咸鸭蛋,咸鸭蛋一切两半儿,每人拿一根儿筷子在咸鸭蛋里一转,喝一口酒嘬一下筷子头儿。还有一回,下酒菜儿只有两个桔子,每人手里捏着一瓣桔子,喝一口酒咬一下桔子瓣。大家注意一下!我说的可是咬一下桔子瓣,而不是喝一口酒吃一瓣桔子。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和这位大叔还有一次接触。那时我四姨的女儿也让姥姥看着,我比妹妹大十岁,有一次我放学后用小车推着妹妹去酒铺儿玩,妹妹看上了一种叫米乐的袋装膨化食品,当时的售价是一毛五,可我翻遍了兜才有一毛钱,我哄着妹妹说回家拿钱去,可她就是不肯,我这妹妹脾气巨大,随后就大哭大闹了起来,再后来就索性攥着酒铺儿的大门拉手不松开了。这下我可没辙了,妹妹的哭声惊动了酒铺儿里的人,这位酒腻子大叔正好经过,上前问我是咋回事,我就一五一十地说了,大叔二话没说,掏出来五分钱给了我,只对我说了一句话——别让这孩子哭了。

我谢过大叔,给妹妹买了米乐,连忙把妹妹推回了家,管姥姥要了五分钱还给了大叔,从这次起我对大叔还有点儿肃然起敬的意思。

起敬归起敬,可这位大叔喝酒是一天比一天没出息了。有几次我在厕所里看见他喝醉呕吐,还有一次他靠着厕所的墙睡着了。最最崩溃的一次是,大叔喝醉后倒在小便池旁边睡着了,等我再次上厕所的时候,他整个人骨碌到小便池里了(吃饭者勿喷!)。

街坊里也有爱喝的,在东大地街上就有这么一位,人送外号“二仰脖儿”。这外号是怎么来的呢,因为此人酒量不小,每次到酒铺儿就是二两酒一口干。有一次给售货员都弄晕了,给他打了二两酒,找钱的功夫他都干了,售货员以为还没给他打酒呢。

酒铺儿里还有一些喝酒的是重体力劳动者,以蹬三轮儿的为主。那时的主要货运工具就是三轮儿车,小件货物的短途运输和哪家添置点儿家具啥的都指着三轮儿车。到后来家里买个冰箱、彩电、洗衣机都是雇三轮儿运到家。蹬三轮儿的师傅一般都得五十开外,因为在北京三轮儿车又叫板儿车,所以大家尊称蹬三轮儿的师傅“板儿爷”。那时北京的冬天比现在冷,“板儿爷”们都穿着军大衣或蓝色的棉大衣,进入三九天还要在大衣的腰间系上一根布带字。

干了一天活儿的“板儿爷”到晚上收工的时候是又冷又饿,哥几个来到酒铺聚齐儿,在屋里也不脱大衣,等二两酒下肚儿,身上有点儿热乎气儿了再蹬车回家吃饭。酒对于他们来说是好东西——增加热量、舒筋活血,晚上睡觉也安稳,容易恢复体力。

喝酒也分“文喝”和“武喝”。像那帮酒腻子就属于“武喝”,喝点酒就口若悬河,唾沫星子四溅,再喝高点儿就大呼小叫,猜拳行令。我也见过在酒铺“文喝”的,但是这种人不多,我只见过这么一位。

此人也是中年,在冬天穿呢子大衣戴前进帽子,在我小时候一般这种装束的都是干部。每次来酒铺儿都是二两酒一盘炸开花豆儿,这位根本就不去里间落座,这是站在外屋的窗台边,把酒和酒菜儿放在窗台儿上,一边看着外面,一边不紧不慢地喝着。这个人我见过好几次,当时觉得挺神秘。

酒铺儿给了我太多的记忆,小的时候觉得和得社(副食店)是我的嗅觉天堂,酒铺儿好像我饕餮盛宴。酒铺儿后来拆了,遗址就在现红桥市场北门马路对面的广告牌的地方。

其实在我看来酒是好东西,适量饮用可以舒筋活血,喜庆聚会酒也会把气氛推向高潮,关键是在于把握。这就是古人所说,君子可以寓意于物,而不可以留意于物的道理

如今的我偶尔也会喝点儿小酒儿,但从来不会过量,这估计和我小时候在酒铺儿的所见所闻有关。

最近看了一句话,关于喝酒的,挺有意思——我喝酒是想把痛苦溺死,但这该死的痛苦却学会了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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