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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清明，气温明显高了起来，一般都保持在零上十几度的样子。一条牛仔裤，搭配一件衬衣和一件薄夹克，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尤其是经过了严冬的束缚，温暖的阳光配上和煦的春风，人一下子就活泛起来。
海岛不同于大陆，气候还是比近在咫尺的蓬莱晚一个时节。不过，路旁的柳树和法桐已见绿意，尤其是谷雨前几天下的一场大雨，天一放晴，公园里、马路旁、山坡上立马变了一个样，到处绿草茵茵，有急性子的花挣脱了花蕾的束缚，一束束探出脑袋，东张西望，尽情地享受着春天的暖意。
大地解了冻，海也开始复苏。憋了一个冬季的海钓发烧友早就保养好了船，备齐了装备，一旦天气许可，便开足马力驶向渔场。
过了正午，大街小巷自然形成的鱼市开始热闹起来，价格差别很大，比较贵的有小子鱼、牙片鱼、老板鱼、鲳鱼、辫子鱼等，较便宜的鱼类有小黄肚、沙丁鱼、毛扣、安康鱼等。当然这些鱼类都是指渤海湾出产的，味道独特，有别于我国其他三大海域出产的。
其他的小海鲜也很丰富，有螃蟹、爬虾、海怪、板虾、小红虾以及八蛸、海兔等。这个季节带黄的梭子蟹很是珍贵，一公斤400元还抢不到。一筐筐的爬虾只只活蹦乱跳，解馋也不输螃蟹。当然了，煮上一盘板虾（嘎巴虾）做个下酒菜也很经济实惠。
临近傍晚，海钓发烧友们陆续回来了，市场上黑头鱼、黄鱼开始抢占主角位置。不过，卖主一般都换成了当家的老娘们，一是老爷们出海一天很是辛苦回家歇歇，喝上二两，解解乏；二是岛里的人都是熟脸，老爷们拉不下脸面，当然就卖不出好价钱。
刚出水的鱼一条条背鳍支棱着，尾巴翘着，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吃货们买回家，个头大的可以焖着吃，破肚取出杂物，打花刀，温火炖，时间久点味道更佳。不需太多的佐料，花椒和蒜片炝锅，少许料酒、盐，出锅时撒上一把新鲜韭菜即可。
再看端上桌的鱼，雪白的鱼肉在文火的作用下，如一朵朵牡丹花一层层绽放，凸起的眼睛也是白色的，两边的鱼鳍依然高高立着，肉既嫩又结实，尝一口鲜掉牙。
个头略小的一些杂鱼就可以让渔家大嫂施展精湛手艺，在熬鱼的大锅里顺锅边贴上一圈玉米饼子。不久，鱼鲜美的味道就慢慢地浸入饼子里，鱼肉里也充满了玉米的清香。
一种来自土地，一种取自大海，经温火咕嘟，相互交织成就绝佳的搭档。这道菜被胶东吃客定名为鱼锅贴饼子，也算是一道烟台名吃。
在这里我不得不提一下这个季节的头号美味——廷巴鱼（河豚）。大家都熟悉苏东坡一首诗中的句子“春江水暖鸭先知”，对后面两句可能比较陌生，“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由此可见苏东坡对河豚的偏爱。
江河里的河豚远不及大海中的河豚鲜美，估计苏大人在登州府任职那几天也没吃上这来自渤海的人间美味。
在日本，为保证食客安全，河豚从采购到加工烹饪必须是一个人操作，且必须持有专业证书才能上岗，装鱼的盘子还要贴上厨师的名字，可见河豚的毒性是相当厉害的。
我想起以前的一个笑话：有一位内陆朋友调到海岛工作，几位熟悉的同事请客。菜过五味，上来一道萝卜炖河豚。主陪客气地夹起一块鱼肉请主宾尝尝。主宾也不知道是什么，大快朵颐起来。
奇怪的是，转了一圈，其他的人都不动这道菜，个个注视着主宾。主陪问主宾：“麻不麻（河豚中毒轻者会有麻木感）？”主宾很纳闷，回答说：“不麻。”再转一圈，这道菜只剩汤底了。
后来大家熟了，一见面就会问那位主宾“麻不麻”，引来一顿大笑。如今，国家是不允许买卖自然生长的河豚的。
号称渤海湾里的“大哥大”——鲅鱼，也会在春季最后一个节气谷雨时闪亮登场。个头大的能突破十公斤，个头小的也在五公斤左右。吃一顿鲜美的鲅鱼饺子，是海岛人对开春以来大海奉献的尊重，也是海岛人寻找自豪感的独特方式。
俗话说：“谷雨到，鲅鱼跳，丈人笑。”送一条鲅鱼给老丈人，既是海岛富含文化意蕴的古老传统，又能表达晚辈对长辈的一片孝心。
在海岛，传统鲅鱼饺子的做法基本一致，鱼肉切方块（万万不可剁成泥状），配上韭菜，功夫全在调馅上。水、盐、姜末、味极鲜和韭菜的比例都必须拿捏得精准，并且次序不能乱，再加上调馅的手法才能包出味道绝美的鲅鱼水饺。
当然，韭菜是有季节限制的。洋葱配鲅鱼也是一绝，洋葱独有的味道更能激发出鲅鱼的精髓，不信可以一试。
小时候常听打过渔的父亲讲，为什么鲅鱼饺子馅大皮薄？因为过去渔民出海打鱼，一去就是几个月。船上别说新鲜的蔬菜和肉了，白面更是稀罕物，包饺子只能多放鱼、少用面。
就是最后剩下几个面皮，两个合起来包的又扁又圆的饺子也只能是船老大享用，由此馅大皮薄的鲅鱼饺子就延续了下来。
煮鲅鱼饺子也暗藏学问，仪式感十足：“大锅下，急火催，三开即出锅。”
鲅鱼还有一个传统做法就是做鱼丸汤。刀在鲅鱼肉上跳动，剁好后撒上韭菜碎、油、盐、姜末、味极鲜、鸡蛋后搅拌均匀。鱼肉肉质细腻，利用鱼肉自身的黏稠度自然成丸，不需添加任何胶质物。
用勺子或者手将鱼馅团成丸，温柔掷入锅中，待肉丸结实，即可出锅。鱼丸白嫩，春韭鲜绿，再淋上几滴香油和醋，趁热配上米饭，味蕾瞬间被打开。
在海岛，有一种极简的饭叫渔家大面，撑破了肚皮还想吃。四月，春暖乍寒的季节，能邂逅一次渔家大面，如同在三伏天谈了一场初恋，很难忘。
渔家大面的用料很简单，玉米面（豆面和地瓜面也可）和白面按照三七的比例，渔家大嫂娴熟地将其混合加适量的水调和，揉成金黄面团后醒二十分钟左右，然后开始擀面。
随着擀面杖有节奏地在面板上前后推动，面皮在极具节奏感的“沙沙”声中被擀成半厘米厚，然后分割成片，再切成铅笔粗的条状。因为加了玉米面，面皮的韧性差了一些，因此不能擀薄切成细长的面条。
大面的叫法或许就是因为粗且短的形状而得来的吧？锅中加油炝锅，放入鲜鱼，加水，水沸腾后将面条均匀地撒进滚着鱼块的汤里。渔家妇女还会巧妙地利用时令的鲜地瓜叶或“山里卉”做配料。
这种面既滑又艮，汤水浓稠，鲜香味兼备，越吃越想吃，三碗五碗下肚，有一种快“撑死了”的酣畅淋漓感。
其实，渔家大面任何季节都可以吃，鲜鱼、咸鱼、干鱼都可以，只是四月的配菜极其讲究，尤其是鲜嫩的地瓜叶和“山里卉”成为渔家大面的最佳搭配，没有第二。
当然了，有口福的人偶遇一次牙片鱼（学名牙鲆），也算是未辜负了一次海岛之旅。
牙片鱼的做法一般是三吃，其中最讲究的就是生鱼片了。宰鱼是一件技术含量很高的活，一条十几斤的牙片鱼，去内脏、去皮，中脊开刀，左右留下雪白精肉，快刀斜切，片大而薄，晶莹剔透，平摆入盘，我给起名为“千堆雪”。
用辣根、味极鲜做成蘸料，用筷子夹一片，在蘸料中轻轻蘸一下，放入舌上，再细嚼慢慢入喉。此时，鱼的鲜甜、酱油的厚重、辣根的冲劲巧妙地融合在一起，然后直抵你的五脏六腑，而辣根的冲劲通过鼻腔直达天灵盖，逼得你不得不流出眼泪，来隆重答谢这盘人间美味。
如果渔家大面是一碗新鲜出炉的带沫啤酒，鲅鱼水饺就是一杯来自北纬37度精酿的干红葡萄酒，生吃牙片鱼当属柔绵醇厚的白兰地，萝卜炖河豚则是一碗农家自制的高度老白干。
每年的五月到八月底是黄渤海休渔期，这期间渔船都开始“休眠”，鱼市突然间失去了喧嚣和鱼腥味，取而代之的是冷冻品和养殖的海产品。不过，带壳的海鲜长年都有，如鲍鱼、扇贝、牡蛎、海螺、江瑶贝等。吃货们的味蕾暂时关闭了，如果实在难受，就只有寻找其他的替代品解馋了。
来源 | 烟台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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