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 巧姐儿沦落百花馆 刘姥姥卖地筹赎金
且说小红和刘姥姥、板儿离开了狱神庙，小红说道：“姥姥，要不咱们现在就去舅老爷家看看巧姑娘？”刘姥姥忙点头道：“正是呢，早去看看她，好让姑奶奶放心。”
小红和刘姥姥、板儿便坐上了车，来到王仁家。叩了半天门，门方开了，一个小丫鬟冷着脸问他们有什么事。小红忙笑道：“我原是姑奶奶的丫鬟，有事想见见舅太太，麻烦你去通禀一声。”小丫鬟摇头道：“太太现在病着呢，不见客。”小红忙道：“那么让巧姑娘出来见见我们罢。”
听到“巧姑娘”三个字，小丫鬟的脸色变了一下，忙忙地说道：“巧姑娘出去了。”
小红追问道：“巧姑娘去哪儿了？”小丫鬟慌忙道：“我也不知道。”
小红看了一眼小丫鬟的神色，心头疑云大起，忙说道：“你还是去通报一声罢，我今天一定要见到舅太太和巧姑娘。不然，我们就不走。”
小丫鬟无奈地说道：“好，那你们等着。”复把门关好，转身急急地进去了。过了一会儿，小丫鬟出来了，说道：“太太请你们进去。”
小红、刘姥姥、板儿跟着小丫鬟来到屋里，只见屋内死气沉沉，丝毫没有过年过节的气氛，王仁的夫人一脸病色地垂头坐在那里。小红忙上前见礼，并说明来意。王仁夫人滴泪说道：“我也不瞒你们。巧姐儿被我那混账老爷和不争气的儿子给卖了。”
小红吃了一惊，方要问，板儿已急得上前一步问道：“巧姑娘被卖到哪里去了？”
王仁夫人哭道：“被卖到青楼去了。”小红、刘姥姥和板儿听到，都吓得“啊”了一声。板儿愤愤地喊道：“舅老爷可是巧姑娘的亲舅舅啊！我不明白，他怎么会对自己的亲外甥女这么狠心！”
王仁夫人用手指了指屋子，哭着说道：“你们看看，这还像个家么？自从年前被抄家以后，他爷俩就迷上了赌博，天天在外赌，把家里的这一点子东西都输光了，还欠了一大笔赌债。为了还债，他爷俩就商量着把巧姐儿卖了，我拦也拦不住。”
小红忙说道：“舅太太，您先别哭，快说说，巧姑娘被卖到哪家青楼去了？”
王仁夫人哭道：“我只听见叫什么'百花馆’。”
小红三人从王仁家出来，唉声叹气地上了车。刘姥姥说道：“小红姑娘，咱们得想法子救巧姐儿啊！”小红点点头：“救当然是要救的，但只是咱们也不知道这百花馆在哪里呀！”板儿说道：“就是一家家地挨个找，也要找到巧姑娘！”
刘姥姥拍了板儿一把，嗔道：“大人说话，小孩子莫插嘴。”板儿低头道：“孙儿只是心里急。”
小红想了一想，说道：“我看，咱们还是先回去，和芸二爷还有我父母商量一下再说。这事儿，暂时不能告诉二奶奶，二奶奶脾气急，听到这事儿还不得气晕了。”
刘姥姥连连点头道：“姑娘说的是。儿女是娘的心头肉，若是姑奶奶知道了巧姐儿被卖去了青楼，定会气出病来的。等咱们救出了巧姐儿，再领她去见姑奶奶。”
当下三人回到了贾芸家，林之孝夫妇和贾芸听了巧姐儿的事，也自吃惊叹息。贾芸便道：“姥姥、红儿你们莫急，我这就去拜托各方的朋友，让他们快快帮着打听百花馆到底在哪里。”说完便换了件衣服，急急地出去了。
两天后，醉金刚倪二送来了消息：京城共有四家叫“百花馆”的妓院，巧姐儿栖身的妓院，是一家上等的青楼，那里面的姑娘吟诗作画、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多有卖艺不卖身者。巧姐儿因年龄尚小，并没有接客，只是每日跟着老师学习才艺罢了。
刘姥姥、小红等人听了，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板儿便着急道：“那咱们还等什么，快去救巧姐儿罢！”
贾芸道：“别急，咱们须得先去看看，巧姐儿是否真在那里，问清楚了老鸨要多少银两赎身，之后再做打算。”
刘姥姥便道：“那让我先去看看巧姐儿罢。”小红说道：“姥姥，我同你一起去。”
贾芸忙制止道：“红儿，青楼不是什么好地方，姑娘可进去不得。还是我陪姥姥去一趟罢。”
林之孝听了，忙说道：“芸哥儿，那地方你也去不得。还是我陪着刘姥姥先去打探打探罢。”
刘姥姥、板儿和林之孝，在倪二朋友金三爷的带领下，来到百花馆。见了老鸨，金三爷给双方做了引见，便推脱有事先行告辞了。
林之孝先递上二十两银子，之后细细说明来意。那老鸨只打量了三人一眼，便断定他们不是什么有钱的主儿，本不欲搭理，奈何当初自己曾欠过金三爷一个好大的人情，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好拒绝，只得接过银子，勉强答应，命人去请巧姐儿下来。过不多时，只见巧姐儿悲悲切切地从楼上走了下来，看见刘姥姥三人，一时愣住了。
刘姥姥忙颤巍巍上前，拉着巧姐儿的手说道：“巧姑娘，我是刘姥姥，不知你还认不认得我？”
巧姐儿望着刘姥姥，呆了片刻，喊了一声“姥姥”，便猛地扑到刘姥姥的怀里，放声大哭。刘姥姥抚摸着巧姐儿的头发，一边难过落泪，一边喃喃道：“我的巧姑娘，你受苦了……”
板儿也在一旁陪着伤心掉泪。林之孝便问老鸨道：“我们打算赎回巧姑娘去，不知妈妈要多少身价？”
老鸨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道：“巧姐儿可是我花了一百两银子买来的，我看中她是个好苗子，将来会是我百花馆的摇钱树，我可舍不得放她走。”
林之孝陪笑说道：“巧姑娘年纪尚小，要做你的摇钱树，还得辛苦培养个几年才行，这中间，若是她一时有个想不开，那妈妈可一两银子也赚不到了，反赔了本钱。”
老鸨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就拿一千两银子来赎罢。”
林之孝忙拱手笑道：“妈妈也太狠了，这一下子就翻了十倍的身价，我们如何出得起。求妈妈通融些，少要几百罢。”
老鸨说道：“看在金三爷的面子上，那就减一百两罢。”
林之孝忙笑道：“多谢妈妈通融，能否再减去一二？巧姑娘原是荣国府的正经小姐，妈妈想也是知道的。如今，荣国府虽已倒台，焉知不会东山再起？她的爹娘只是服刑一年，可都还在呢。她的三姑姑可是已被皇上册封为和真公主，若是让公主知道了自己的侄女流落青楼，求皇上颁旨，指不定您这百花馆也会受到皇上的责罚。倒不如您少要一点身价银子，让我们领走巧姐儿，贾家对您感恩，您也省了麻烦。妈妈请细想想我说的话。”
老鸨听了林之孝的话，心思转了几转，觉得这位林大爷说的很有几分道理，这些年来，自己成日家和那些公侯世家达官贵人打交道，看惯了官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无常，万一哪日，荣国府重获皇上恩宠，那么到时候自己的百花馆可就倒霉了。况且，巧姐儿自来到百花馆，整日哭哭啼啼，压根儿没有心思学习才艺，倒不如少赚一点子，让她走罢。
想到这，老鸨朝着林之孝媚笑道：“算了算了，看在金三爷的面子上，我就再通融一下，权当交个朋友罢。六百两，一两也不能再少了。”
林之孝忙拱手道：“如此就多谢妈妈了。我们这就回去筹措银子，麻烦您把人看好喽。”
老鸨笑道：“好，我等着。限你们三日把银子送到，三日之后，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林之孝点点头，喊刘姥姥和板儿告辞。巧姐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汪汪地说道：“姥姥，您一定要来救我出去呀！”刘姥姥用袖子擦擦眼泪，上前搀起巧姐儿，说道：“姐儿，你放心，我就是拼上我这条老命，也一定会凑齐了银子来救你的！”
回到贾芸家，林之孝把情形一说，贾芸沉吟道：“六百两……咱们一时凑不齐这么多啊。”
刘姥姥接口道：“我这就和板儿回家去，把地都卖了也要凑够救巧姐儿的钱！”
贾芸慨然说道：“姥姥尚能如此，我贾芸也自当尽力而为。明日，我去收拢一下外面的欠账，再找朋友筹借一些，力争早早凑够赎金。”
当下计议已定，刘姥姥和板儿便雇车回家去了。回到家，刘姥姥把事情和女儿女婿一说，狗儿和刘氏听说巧姐儿被亲舅舅卖去了青楼，忍不住都大骂王仁不是人。骂完了，听姥姥说了卖地救人的打算，狗儿却先不乐意了：“当日，虽然姑太太和姑奶奶帮过咱们，咱们有恩报恩，我不反对，但要是把地都卖了，咱们家怎么过活？不是又回到以前的穷日子了吗？”
刘姥姥正待说话，却见板儿已站了起来，愤愤然地说道：“爹爹，做人不能忘本，咱们家这几年日子越过越好，我能读书学医，全仗了当初荣府帮衬咱们。如今，巧姐儿落难，咱们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赞成姥姥的提议，卖地救人，实在不行连房子也卖了。”
狗儿扬起了巴掌，却没有落下去：“你个小兔崽子，真是翅膀硬了，敢驳斥老子了！卖了房子，咱们住哪？卖了地，一家人喝西北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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