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何绍奇先生的书中有一篇“时时轻扬法”,文中引用了一则吴鞠通的医案。何先生的原意是为了说明银翘散的时时服用法,只适用于风温初起,若里热炽盛则不适用,因病重而药轻。
文中为了服务主题,只收录到四诊,我找来完整的版本,原始医案的内容极为丰富。这个丰富不是指篇幅,而是充满着富有价值的学习点。先呈上原医案,再逐一赏析。
学习点①:何为时时?
此医案吴鞠通一日更一方。高频更方,这是在外感病,尤其是传变较快症状较重的类型中,必须使用的手法,赵老说最频时一天要更两三次方。
第一方,分6小包,一时许服用1包;第二天症状加重,分12小包,一时服1包,等于是日夜不间断每隔两个小时服用1包。
高频更方和时时服药,此为“时时”。
学习点②:银翘散的加减用法
第一方很明显是银翘散加减,这也是何先生选用此案的理由。我们看下吴鞠通作了哪些加减。
首先去掉了辛散偏温的荆芥和豆豉。
关于荆芥,我在《表格1》中曾提出过疑问,为何吴鞠通要将它放入《温病条辨》真正的首方银翘散中。若初起有外闭的风寒湿,一般可用葱白苏叶甚至少量麻黄等,(何先生也说此方透达之力不足),若无外闭,而是热自内闭郁,则荆芥又过于辛温。
我文中还提到叶天士用荆芥升提透疹,实是针对误药或素体虚弱,致气机下陷,无力升散达表的情况。吴鞠通此医案,热势内盛,并无外风闭阻,又无气机下陷,是断不可用的。
另加了黄芩桑叶。在《卫分谨守清轻》一文中,我提到吴鞠通在《温病条辨》中再三强调,风温初起不得用黄芩等里药。他对于李东垣名方“普济消毒饮”的加减运用,也是去掉了黄芩黄连,因其为“里药也,病初起未至中焦,不得先用里药故犯中焦也”。
这里却加了黄芩,说明吴鞠通虽然对于整体的病势定位为卫分,但确知热有趋里之象。
学习点③:最误的在哪里?
这点我和何先生的看法一致,最误在第二诊,这里其实可以用清泄法了。但我们要get吴鞠通在想什么?
从他的医案描述和用方来看,吴鞠通对此时的判断是:湿热伤阴,且病位仍在卫分或上焦。几乎所有的药,都属上焦药。之所以说他判断有湿,是因为此方保留了诸多辛开之药。
首先杏仁,吴鞠通说它利肺气,观察通篇《温病条辨》,除了风温风燥初起的桑菊饮桑杏汤以外,杏仁只出现在湿温湿热方中。而桑菊饮桑杏汤用杏仁,也是为了宣肺,以利湿。
这都是因为他的着眼点在病人的“喉痹”和“胸闷”上,所以用的也是相应的药。他没能看到整体的病势,已呈热盛灼阴。
吴鞠通自己拟的首方,怎会不知银翘散只适用于卫分,他的问题出在对病势发展的误判。实已盛于气分,却以为仍在卫分或上焦,所以才用了银翘散的“时时清扬法”。
学习点④:郁热透达
最精彩的,在“初八日”即第五诊以后。
第五诊,在增液通下法和养阴清热法之后,郁热透转而出,且势欲透表,吴鞠通说是“脉浮邪气还表,下行极而上也”,这不就是在《头脑风暴》一文中,那段引发我风暴的文字么?
十三、下后无汗脉浮者,银翘汤主之;脉浮洪者,白虎汤主之;脉洪而芤者,白虎加人参汤主之。此下后邪气还表之证也。温病之邪,上行极而下,下行极而上,下后里气得通,欲作汗而未能,以脉浮验之,知不在里而在表,逐邪者随其性而宣泄之,就其近而引导之,故主以银翘汤(麦冬生地银花连翘竹叶甘草),增液为作汗之具,仍以银花、连翘解毒而轻宣表气,盖亦辛凉合甘寒轻剂法也。若浮而且洪,热气炽甚,津液立见销亡,则非白虎不可。若洪而且芤,金受火克,元气不支,则非加人参不可矣。
经过泻下,气机得以通畅,又得以养阴,散热的气阴资粮得到了补充。条件具足后,体内余下的郁热,欲重新透达体表。于是吴鞠通再加清轻的连翘和银花,以助热转卫而出。且去掉了黄连,免得凉遏气机外达之势。
第六诊,散热效率不抵郁热欲出之势。如吴鞠通在《温病条辨》中所言,“若热气炽,则非白虎不可”,医案中他用的是针对气营两燔的玉女煎加减,养营阴&清气热。
第七诊,再用下法。这亦对应了《温病条辨》中出现过的一段文字:
最后剩下的余热通过肠腑而出。
学习点⑤:如果是你用什么方?
事后诸葛亮,我会在首方即用,余师愚的“清瘟败毒饮”合“调胃承气汤”。王孟英的《温热经纬》收录一篇余师愚的医论,可参阅。
之前被辛温发表药误治,已伤阴助热,因而清热养阴为主。另外,吴鞠通在《温病条辨》中亦表示过斑疹“内壅特甚,调胃承气汤微和之,得通则已”,因而此案可同时兼用润下法。
《吴鞠通医案》撰于1798年,时年吴鞠通40岁。我不明白他为何那么年轻就撰了医案,因为此时他生命只进行了一半啊,看不到他后半生的医案,实在太可惜了!
正如何先生所评论的,虽然是此案不那么完美,但如此年纪,便已力能扛鼎,“比起我辈来说,不知强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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