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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域高原的古往今来——割据时期的西藏26

日落青唐之黄昏的挽歌1

古代王权的继承人中,有时候会出现一个很尴尬的情况,这就是具备接班条件的人,却不具备接班的能力。比这个更可怕的事情是,接了班,依旧不知道自己不具备接班的能力。瞎征显然就属于这种情况,更倒霉的是他接的还是一个烂摊子。《宋史 · 吐蕃传》记载,瞎征“性嗜杀,部曲睽贰”。瞎征的这种性格缺陷,在青唐政权本就不太稳固的执政基础上,被迅速放大。导致“青唐人半有叛害瞎征之意,及邈川、南山下首领皆言欲附汉而西攻瞎征”。

这时的青唐政权仍旧是河湟地区最强大的统治机构,这一点从北宋对于瞎征的支持便可见一斑。但瞎征却在维护其政权稳定的过程中,连续犯下错误。瞎征的季父苏南党征雄勇多智,对于瞎征也是忠心耿耿,但他与河湟吐蕃大酋心牟钦毡之间存在很深的矛盾,于是,心牟钦毡便重金买通了占卜师,令占卜师在瞎征面前进谗言,诬其谋逆。“瞎征不能察而杀之,尽诛其党,独篯罗结逃奔溪巴温。”此时的溪巴温居河南一带,有一定的实力。虽然溪巴温手下的部落基本处于半独立状态,而且作为唃厮啰的血脉,溪巴温对于阿里骨政权的存续也有意见,但他暂时还不想和瞎征彻底决裂。所以,当篯罗结投奔他,并撺掇他起兵反抗瞎征,“日夜说溪巴温举兵逐瞎征而自立,溪巴温不听”。篯罗结遭到了溪巴温的拒绝,但他也没放弃。最后,也不知道是撺掇溪巴温的儿子成功,还是干脆就劫持了溪巴温的儿子。反正他是把溪巴温的儿子杓拶弄到了溪哥城,并以复国的名义竖起反叛的大旗,史称:“已而温入溪哥城,自称王子”。但他俩召集起来的这点实力,根本不足以与瞎征抗衡,在鬼章之子阿苏的打击下,杓拶兵败被杀。

溪哥城的吐蕃大首领嘉勒摩巴桑济也算是倒霉,这事儿其实本来跟他没什么关系,但杓罗和篯罗结跑到溪哥城竖起叛旗,他也糊里糊涂的成了同伙。阿苏攻破溪哥城后,杓罗被杀,瞎征这时本应用怀柔政策,安抚住周边的地方势力,结果瞎征却纵容阿苏血洗了溪哥城。这下,死了儿子的溪巴温和部众被血洗的嘉勒摩巴桑济都不干了,二人干脆自己挑起叛乱,公然与瞎征为敌。这二人的能量和威望,当然不是之前那两个小年轻的能够比拟的,整个廓州周边的吐蕃部落迅速加入了反叛阵营。

也就在这个时期,西北地区的政治局势又发生了变化。首先,宋哲宗于元裕八年(公元1093),摆脱高太后等母党势力的羁绊而开始亲政。亲政后的哲宗重新开始推行新党改革,大力推行革新派的新政措施,致使北宋国势有所好转。翌年(1094),宋哲宗又废除了与西夏的谈判,并采用了神宗时期既定的对夏政策,数度发兵攻伐西夏,迫使西夏向宋朝乞和。而西夏这时已经再不是元昊时期,那个生机勃勃的西夏了,连年的对外征战和朝廷内斗,已使西夏国内经济衰退、民怨沸腾、财政困难,这使得西夏的军事实力大为削弱,在北宋的攻击下只能勉力支撑。

北宋在对西夏的攻伐中尝到了甜头,于是开始对河湟地区产生了想法。正赶上瞎征把自己的领土治理的到处起火,北宋便趁机向河湟发起了进攻。北宋元符二年(公元1099)七月,宋哲宗任命王憨、王赡为将,率军自河州出发,西取青唐吐蕃地区。这次,北宋为了师出有名找了一个更加悲天悯人的理由,既不忍心看到河湟吐蕃民众在内斗中毁于战火,于是出兵调节青唐政权内部纠纷。

这次宋军的战役进展的十分顺利,七月初,王赡率军渡过黄河攻占陇朱黑城、嘉木卓、丹巴等城。二十五日,宋军已经开到邈川城下,邈川城本就和瞎征面和心不合,见到宋朝大军兵临城下,毫不犹豫的就开城投降了。宋军占据邈川后,青唐政权完全失去了东部屏障。

在北宋强大军事力量的威慑下,本就风雨飘摇的瞎征政权再度分裂。八月五日,总噶尔部落首领舍钦脚献宗哥城请求内附,失去了邈川和宗哥二城,青唐政权再也无力组织反抗,周边的部落首领见到瞎征大势已去,纷纷前来投附。青唐城内的大首领心牟钦毡等人逼迫瞎征出走,瞎征无奈之下“移居青唐新城,与妻子削发,入城西佛舍披袈裟为僧尼,以避兵祸”。瞎征出逃时,走得匆忙,连印玺也来不及携带,心牟钦毡带着瞎征的印玺,携“董毡妻契丹公主,阿里骨妻西夏国公主、回鹘公主等,遣酋长李阿温旺以下六人至总噶尔城通款。”虽然瞎征已经削发为僧,但他毕竟是青唐政权的首领,投降这种事最终还得他来,于是,瞎征又被从佛寺中找了出来,“挚其子及亲信数十人趋总噶尔,王憨出城受其降。”后来,瞎征随宋军到达邈川,后又居于熙州。从此之后,瞎征再也没有机会回到青唐,他作为青唐唃厮啰政权的第三位继承人,继位仅仅三年,就结束了其政治生涯。

瞎征出降后,出现了权力真空的青唐城,也因此陷入了混乱状态。《长编》记载:“至八月二十三日,辖正投汉,青唐别无首领,其城已空”。青唐周边的吐蕃部落首领,趁机带兵进行一番瓜分和洗劫,使偌大和繁盛的青唐城陷入一场空前的浩劫中。没过多久,青唐城内的财物便被瓜分殆尽,城内百姓竞相逃亡,仅剩下大酋心牟钦毡父子千余人把守。等到王赡率大军进驻青唐之时,“其城中府库多为诸酋侵盗,仓储初以百万计,及是才余二万斛,他珍币亦如之”。宋军进城后,王赡“又纵所部剽掠,擅分给白金”,致使青唐城再遭浩劫。

瞎征被宋军带去邈川,青唐领主之位空虚,为了稳定青唐城动荡的政治局势,河湟的吐蕃首领只能考虑另立新主。之前就曾反叛瞎征的篯罗结再次出面,劝服了心牟钦毡,共同迎立溪巴温次子陇拶(隆赞)为国主。元符二年(公元1099)八月二十七日,“篯罗结、心牟钦毡等与契丹、夏国公主以骑二百,迎立陇拶为国主,河南大酋嘉勒摩将百骑身送之”。陇拶的继立,标志着青唐政权在经过了阿里骨两代国王之后,再次回到了唃厮啰的血脉后裔手中,陇拶也成为了青唐政权的第五代国王。

但这时的唃厮啰后裔已经沦为傀儡,青唐城内的大权完全掌控在心牟钦毡手中。这一点就连远在汴京的宋人都看的非常清楚,“陇拶小儿何能为,乃心牟钦毡等妄作。”心牟钦毡在瞎征执政之时,便在青唐城中搬弄权柄,为瞎征一朝的覆灭没少下功夫。现在,陇拶继位,本来应该稳定朝政休养生息,可是心牟钦毡喜欢搞事儿的天性依旧没有消退。其实青唐政权这时还有一定实力,《长编》中对于青唐的军事实力也有记述,“青唐精兵可二十万,今朝廷三分有其二,彼尚有七八万之众,我以数万兵欲取之,未可易言之也。”但再有实力也禁不住心牟钦毡的折腾,这时青唐政权能够控制区域只剩河湟西部一隅,北宋的军队在东、南、北三个方向包围着青唐城。就是在这种兵临城下的局面中,心牟钦毡依旧持强凌弱,欺压周边部族,导致周边的部落对于青唐政权失去信心,纷纷来到宋营请求投附。宋将孙路曾报,“已有大小首领和僧人三千多人归宋”,对此,《长编》也有相似记载:“心牟钦毡自陇拶入青唐后,与其族党挟势恃强攻夺,余部上下厌苦,尽情离贰”。心牟钦毡的倒行逆施,给了宋军进入青唐的绝好良机。

是年九月,王赡率大军进驻安儿城,并成功占据其地。“安儿城在总噶尔、青唐之间,控扼要处也”。安儿城是进入青唐城的交通要冲,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它的失陷使青唐城失去了北部的天然屏障,从而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心牟钦毡根本没有抵抗宋军的决心,见到宋军进驻安儿城,干脆亲自跑到安儿城来请降。九月二十日,王赡领宋军万人,随心牟钦毡开赴青唐。宋军及至城下,陇拶与诸首领及契丹、夏国、回鹘公主出城投降。这是河湟地区,自唐天宝年间陷没吐蕃以来,三百五十年间第一次复为内陆军队所征服。

宋占有青唐后,吸取过去皇朝“有其地而不有其民”的教训,开始有计划的把青唐政权的高层领导送去汴梁觐见,宋朝的目的估计是想让这些吐蕃首领开开眼,看看大宋的富庶繁华,使其再无动乱之心。这些被送去汴京的河湟吐蕃首领中,便包括陇拶、辽、西夏、回鹘公主及董毡姊妹等人。

北宋的政策显然没有获得成功,青唐吐蕃的大首领,看到北宋的实力后倒是都挺老实。可河湟地区生活着数以百计的吐蕃部落,对于这些吐蕃部落来说,他们可不管什么政治、妥协。宋人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外人,现在外人占了他们的城镇、牧场,还要在这儿管理本地人,那只有问问他们手中的刀子答不答应了。于是,宋朝再次陷入了,当年在熙河地区的境况。

十二月,经过长途跋涉的陇拶等人终于到达了汴京,却不成想年纪轻轻的宋哲宗一病不起。哲宗病重后,宋庭乱作一团,哪有心思召见陇拶等人。陇拶只能在馆驿中耐心等待,直到来年三月,历史上著名的花鸟皇帝宋徽宗继位。陇拶才得到了召见,但这时陇南的溪巴温已经趁宋军撤出宗哥城的机会公然起兵反叛。宋徽宗专门诏问陇拶,用什么办法对付溪巴温,陇拶表现的倒是很有信心答曰:“若朝廷放阿章罪而诏之,必易为力。待到岷州,便遣人说与,若不从,即以兵马取阿章头来”。

但实际上这也就是嘴炮而已,别说是回去降服溪巴温,公元1100(元符三年,宋徽宗继位首年,还在使用哲宗的年号)三月,陇拶还回不回的去青唐都是个问题了。就在陇拶长途跋涉奔向汴京之时,大首领篯罗结与嘉勒摩巴桑济等,于元符二年(公元1099年)十月,又共立溪巴温第三子溪赊罗撤为青唐主。溪赊罗撒,族人又称小陇拶,以和陇拶其兄区别、故史称“小陇拶”。吐蕃首领扶持小陇拶的目的就是为了号令河湟吐蕃共同抵抗宋军的占领,而这时候,宋庭和陇拶还都蒙在鼓里。

等到宋庭封陇拶为河西节度使知鄯州(青唐),结果鄯州周边早已归了小陇拶,陇拶连鄯州城的城门都没看见,就被截了回来。宋庭无奈,改使陇拶湟州(邈川),命其在湟州“招纳携叛,镇遏边境”。但陇拶对他爹溪巴温根本没有任何影响力。不但溪巴温不鸟他,河湟流域其他的吐蕃部落也统统不给他面子,陇拶这回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被迫来到湟州的陇拶也没过上好日子,虽然邈川也有宋军据守,但不久便受到了小陇拶的威逼,陇拶被迫逃奔陇南。公元1105年(宋徽宗,崇宁四年),在河湟已经走投无路的陇拶再次入京,赐名赵怀德,受封为顺义郡王、昭化军节度、河南蕃部总领,成为了一个正牌不管事儿的安乐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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